45、第 45 章

本朝匠户的来源,一是继承自前朝,而前朝工匠又是来自征战中俘获来的工匠,以及被抑逼充当工匠的俘虏﹔二是朝廷在有土木工程需要时,从民间签发来的工匠、并非工匠的普通百姓。

不管以前是不是工匠,三五十年之后,最终也会成为了工匠。

三就是,罪犯家属籍充为工匠。就比如杨家就是这样,不然祖上是一品大员的杨家,是如何沦落成为匠籍的?当然是因获罪被抄家,家属贬充为匠籍。

说起来,杨绦还不知道,他们杨家这获罪的祖宗是个什么情形呢。

如果杨家祖宗果真曾是一品大员,又是因何获罪,并致使家属被贬充为工匠?现在还会不会对杨谦和杨谚他们的科举有妨碍?

“爷爷,我们杨家的祖籍是在哪里?还有其他族人吗?”

“我们杨家的这位一品大员的祖宗,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老爷子杨英拿下嘴边的炒米糕,打算给孙辈们讲一讲他们杨家祖宗的事情。

“我们杨家,发家是在高.祖平定天下之后,那位祖宗的名讳是杨崇慎,是高.祖时第三位榜眼。

他才华横溢,风度翩翩,后在太.宗时累迁至内阁次辅,奈何后来遭奸人构陷,杨家嫡系被抄家问斩,我们这些旁支则被贬充为工匠。”

杨绦听了,觉得有些好笑。原来他们家都不是杨家嫡系,只是被牵连的旁支之一而已,老爷子如此真情实感地将复兴杨家的重任扛起,究竟是为何?

或许纯粹只是因为,老爷子过够了苦日子,想过一过杨家祖上那样的好日子?这倒也无可厚非。

杨绦在这边分神了,在他没来得及出言询问时,杨谚就先开口了:

“爷爷,我们应该如何尊称那位祖宗呢?”

“……”老爷子一时间被问住了。他真不知杨家那位祖宗,比他们长了多少个辈分。

沉吟片刻后道:“那位祖宗逝世已有百来年了,杨家嫡系当时已尽数被问斩,杨家旁支被贬充到各地为匠。

族人四散零落,早已相互失去了音信,很难追溯出辈分来,至于要如何尊称?就以‘祖宗’代称吧。”

杨绦认为,就算没有那时杨家所有旁支都被贬充到一处,也已经百来年过去,亲戚关系早也就淡漠了。何况当时就被贬充到了各个地方。

所以,相当于就是,杨家现在就是无宗无族的一户普通人家。

杨谚还在问,“那我们这一支,是杨家几房的旁支?”

“……”老爷子再一次被问住,“我们是被贬充到浙江来为匠的这一支,至于几房旁支?已经不可追溯,也大可不必追溯。

不管哪房哪支,我们也都是杨家人,永远记住这一点,还有,我们须得为复兴杨家声望而不断奋进!”

杨绦想着,老爷子也不知道他们是哪房哪支,族谱肯定也是没有的,看他们取名字都是姓和名、一共两个字,就知道每一辈的排行也都忘记了。

都这样了,还讲究些什么宗族、家族。

杨谚:“那我们还有族人吗?”

老爷子:“……族人早已散落在中原各地,很难再寻觅得到。”

杨谚:“您的年纪应该是没亲眼见过那位祖宗的,那您是看过他的画像吗?不然您怎么认为他风度翩翩呢?”

老爷子:“……倒没见过那位祖宗的画像,但我猜想能考中榜眼、官至一品大员的人,当然是才华横溢的,自然也是风度翩翩的。”

杨绦就看着杨谚像是开启了‘十万个为什么’按键,问题一个接一个,虽然也把老爷子问住了,但就是没问到重点。

杨绦插话问到:“您说那位祖宗是受奸人构陷,那究竟是什么罪名呢?竟然使得杨家嫡系尽数被问斩。还有,后来平反了吗?”

杨绦这一问,彻底把老爷子问住了。

杨家那位老祖宗都已经是百年前的人物了,杨英只是一个匠户工匠,大字不识,也没见过多大世面。

有关于杨家那位祖宗的事,都是他从父辈和祖辈那里听来的,再添加润色一番后就成了。

祖辈父辈只给他讲过杨家祖上荣耀时的场景,什么白玉为床、金砖铺地、琉璃作瓦,一天吃三餐,餐餐都是八荤八素八个汤,吃不完也不留着下一顿吃,都是赏给府中下人……

他哪里晓得那位祖宗是个什么罪名?虽然在他想来那位祖宗肯定是被奸人所害,可是后来平反了吗?

老爷子心中猛地一颤,慌得不得了!“那若是没平反,会不会妨碍到谦儿和谚儿科考啊?!”

“……”杨绦一时语塞了,他哪里晓得!他还以为既然老爷子经常这么吹牛,是已经确定那位老祖宗被平反了冤屈呢,结果老爷子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闭眼瞎吹!

老爷子和杨绦,一个是见识少稀里糊涂,一个是后世之魂不清楚眼下朝代的情况,跟着一起在这担心起来了。

杨谦作为这个朝代里地地道道的读书人,知道得更多,“那位祖宗的事情,不会妨碍到我们兄弟科举为官的。”

“‘杨崇慎案’,是发生在太.宗时惊动朝野的冤案,此案起于民间一农人上告,指控时任次辅的杨大学士患有疯癫之症,每每夜黑之时就袭杀过路之人,并将尸骨拖扛回府,沉入其后院池塘。

结果之后在搜查中,发现了沉在池塘中的三千刀枪,一支扣下扳机即可杀人于无声的长管火铳,一方神似皇帝宝玺的印玺,以及花瓶碗碟等近千件。

最终三司会审,定了杨大学士谋逆罪。太.宗念其往日勤劳,只株连三代亲眷,旁支贬充东南西北各地为匠。

几十年后,高.宗时重新审理此案,终于得以平反。”

杨谚激动地一拍手:“原来竟是那位祖宗!我看过以杨大学士为原型的话本,也听说过他的事迹,但就是没想到我们的祖宗竟然是他!大哥,你明明知道这事,却没告诉我,实在太不够意思了。”

杨谦闻言,语气中带了点严厉:“你竟然还看了那些话本?你小小年纪,竟然去看那种话本?你自己买是买不起的,那是谁借给你看的?”

“大哥,什么叫那种话本啊!旁人听了,还以为是写的一些淫.邪之语呢!明明就只是平常的传奇话本嘛,并无半点香艳之色。”

杨谚被他二哥异样的目光看了一眼,就赶紧解释道。

“先生说了,那些话本之中的言论颇有不正之语,心性不定者读过容易移了心性,因此严令我们互相传读。”

杨谚见他大哥像是要生气了,连忙认怂道歉:“大哥,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杨绦是挨着杨谚坐的,就只见杨谚那边刚道完歉,转头就嘀咕道:“什么不正之语啊,明明在四书五经新解里,有好些地方,就暗合了话本之中杨大学士的言论。学院先生,还都没有发现呢。”

“???”杨绦将杨谚的小声嘀咕听了个清楚,他似乎听出了一些什么不同寻常的意思。

如果他给杨谚买的那部书里,有多处注释,都暗合了‘禁书’中的某些观点,那这书还能不能用?

不过听杨谚话里的意思,他们学院里的先生也已经买了那部书在钻研,那想来应该是没问题的。

就算有问题,也是出在朝堂之上,和他们这些市井小民没有关系。

等等,他刚才问话的目的何在?

他是先铺垫,再顺势提出买小荒山的事情。他差点就被带跑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