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组队员开了两辆车,唐昭坐在第一辆车驾驶座的后面,盯着窗外瞬间飞速而过的风景,觉得眼睛有些疼。他的手放在口袋里,口袋里还揣着那颗红色的子弹。
联络人员,顾名思义,应该是那个组织里用来负责联络外界的,或是其他颜色的子弹,或是别的。
他呼出一口气,静静地闭目养神。
这辆车上是真的很安静,其他刑警们虽然私下里都挺活泼的,但此时此刻自家副队长在这儿,他们也不好闲聊。都时不时地盯着那位闭目养神的同志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
这位副队长的精致他们这些晒习惯了太阳的皮肤根本没法看,说不定以后谈的女朋友都没有唐昭副队耐看。
养眼则养眼矣,况且这人还是国外回来的,又在南川本市公安大学毕业的,一等一的高材生。不过没有人听他谈起过父母,或是其他的亲人。最多也就是和市局里的刘局亲近一些。
哦,对,还有那位看起来就很有钱的小哥,应该是唐副队的朋友吧,看起来关系也挺不错的。
车缓缓停下。
“唐副队,到了。”
唐昭睁开眼睛,车窗外的景色已然变成了老城区张牙舞爪的模样。即使今天的天气不错,也还是没有办法改变昨天一场大雨导致的坑坑洼洼。
杨斌已经把车停好了,人就站在车边,虽然面容并不显老,也快一米八的个子,但不知道是不是穿的有点多,旁人看他会觉得他更像是一个臃肿的大块头。
杨斌抬起手腕,看了看腕上的表,随后注意到唐昭他们到了,立刻把身子站得直挺,好像是在气势上绝对不输给任何人。他脸上还挂着皮笑肉不笑的弧度,一副假真诚的模样对付着唐昭:“唐副队,你们来了。那就请吧,我的秘书已经在老房子前等着了。放心,他没进去,钥匙在我这儿。”
唐昭点头:“感谢配合。”
同样是资本家,这人同吴越比起来,更为圆滑事故;同样是有钱人,宋昱同这人比起来,真是简单直白,有一说一。
“杨先生,在您儿子出事这段时间内,您是都在国外吗?”
“哦,是的。忙一点儿急事,脱不开身。”杨斌似乎不太乐意透露具体的行踪,也可以理解,或许是什么商业机密,毕竟是这些有钱人家的贸易。
唐昭这么想到,也不再多问了。
杨斌就连走路也是很小心的,生怕弄脏了他鞋子的模样,一直避开有小水坑的地方。
“警官,这就是了。”
眼前的房子和何小小那栋一样的外壳,多年前粉刷的墙壁早已经面目全非。这里的房子大多数都是一个时间段盖的,每家的房型、装修基本都是一个样子,大同小异。
门口,有一个穿的很整齐、梳着中分发型的青年男性,方型脸,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大概三十岁的样子,提着公文包站在那儿。应该就是杨斌口中的“秘书”了。
果然,那位青年见到杨斌之后就规规矩矩地双手摆在身体前面,一张口就是:“董事长好。”
杨斌点了点头,拿着手中的钥匙把两层门都打开,动作有些不太熟练。
“我和我爱人都很久没有来过了,一般都是少臣喜欢过来看看。哦,有时候还会在这里住上几天,说是安静。”杨斌说着,一面摇了摇头。他自己以为自己年岁大了,也不懂这些年轻孩子平日里在想些什么。
确实,这里看起来不像是很久没人住过的样子。
客厅里的电视机、冰箱、茶几、沙发上都没有什么灰尘,地面也是干干净净的瓷砖,暗黄的底色,还有不知道什么黄的花纹。取暖器的插头也没有拔掉,只是关掉了开关。旁边还支起了一个小板凳。
“那你们随意,我在沙发上坐一会儿。”
杨斌和秘书落座在沙发上,前者舒舒服服地闭着眼睛放松,而后者则是拿出了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有时候还会小心翼翼地观察某位刑警的行动。
这套老房子是两室一厅的房型,客厅一眼就可以看完,旁边是一个小厨房,看起来只有这里是很少被使用的。案板上的蜘蛛网都不知道结了几层。
“副队,这些刀具似乎经常被使用。”一位刑警的话引起了唐昭的注意。
确实,在这落满灰尘的厨房里,只有这些刀具是没有一点儿灰尘的。
“我看外面放得也有些苹果,难道是来了客人切水果吗?”刑警猜测道。
“你看看盘子有没有特别干净的。”
刑警立刻就蹲下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下面的瓷碗瓷盘子。确认了两遍之后汇报道:“老大,没有一个。这些盘子垒在一起很久了,连被挪动的痕迹都没有。”
!!
唐昭心里猛地抽搐,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底里慢慢地探出头来——
杨少臣,用这些刀是去干了什么呢?
“留个人把这些装一下带回去化验查指纹,其他人再去别处看看,一定要看仔细了,别错过任何的细节。”
“是。”
两件卧室都是差不多的大小,一间应该是曾经杨氏夫妇住的,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搬空了,只留着老旧的木床和木制的衣柜,衣柜里只有些曾经用来垫在衣服下面的废旧报纸。
床头柜里也是空空如也,翻来翻去也没有一根头发丝留着。
看来两口子富贵之后是真的没再想过回来住了。
唐昭又到了另一间——杨少臣的卧室。
与前一间卧室截然不同,这里都是生活的气息。厚厚的被褥,随手放在桌子上的、还没有来得及扔掉的卫生纸团。书架上装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从上往下看,第一层是一些关于童话的图画书,还有一些少儿读物;第二层是初中高中要求读的一些名著;第三层则是一些国外的小说。
有些书的侧面还贴了一些不知所云的标签,比如,第一层贴着“无知”,第二层贴着“逼迫”,第三层贴着“享受”……
童年的读物确实可以说是比较年幼无知的时候读的一些作品,第二层的文学名著也可以说是学校老师和家长逼迫读的,第三层“享受”的意思难道是,杨少臣很享受读这些外国小说的时候吗?
……
书桌上很整齐地摆了很多东西,有一本手掌大小的笔记本,但是却什么也没有写,就只是一个干干净净的本子而已。还有一些彩色的笔、一些直尺、一些白纸。
角落里还摆着一个小箱子,大约市面上零食的包装盒那么大,没有锁,里面装满了瓶瓶罐罐——这似乎是一个药箱。
皮炎平,999,阿司匹林…这些最基本的药品都在,还有一些白色的瓶子装着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唐昭戴好手套,轻轻地拿出了其中的一个小瓶,瓶身什么花纹也没有,他又把小瓶子提高了一点,发现下面写着“吐”这个字。
吐?呕吐?
难道这种药是催吐的吗?
……
还是用科学打败科学的好。
唐昭把这些小瓶子装在证物袋里放好。突然,他又瞥见了药箱最下面的一个白色玻璃瓶。唐昭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那种诡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是一种陌生的熟悉感……
对了,在蔡正阳坠楼的现场也有这么一个小小的玻璃瓶。
他立刻电话联络了沈秋月,那边儿的二组今天主要负责查郑鸿远的私人关系,因为其实只有唐昭自己知道已经排除了郑鸿远的嫌疑,其他人的工作仍旧按照计划进行着。
沈秋月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怎么了老大?我们这边查了郑鸿远父母以及他自己的同学朋友,还没查完,有什么事吗?”
“我问你,你现在记不记得那位化学家蔡正阳的工作单位?”
“好像…是在南川大学教授化学吧?”
唐昭深吸一口气:“那你应该也记得杨少臣和郑鸿远的专业吧?”
“我记得,他们都是南大大四的在读生——南大化学学院?”沈秋月的声音听起来也是充满了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么巧合的事儿?这么说他们还跟蔡正阳有点儿联系?我的天哪,这大世界也太小了……”
“我这里发现了一点儿东西,你继续工作吧,具体的信息今天晚上开会的时候再聊。”
确认完信息之后,唐昭便挂了电话。
杨少臣的这个瓶子里,会装些什么呢?与蔡正阳的那个空瓶有什么关系吗?
……
“老大,这儿还发现了一些猫粮。”
“在哪儿?”
“卫生间里。”
唐昭跟着又来到了卫生间,不算整洁的地上的确堆放了许多东西,其中就包括一袋打开的猫粮。
他缓缓蹲下,戴着手套的右手抓了一小把放在手心里:“的确是猫粮。”他又翻了翻旁边的东西,也是和打开的品牌和种类一样的猫粮,只不过都是没有打开过的。
“我记得…杨少臣没有养猫吧?这里还有其他发现他有养猫的痕迹吗?”
“没有,就只发现了这些猫粮而已。”刑警回答道,“这附近流浪猫挺多,说不定是用来喂那些流浪猫的。”
“……把这一袋打开的带回去化验吧。”
杨斌看了看自己的腕表,见唐昭此时正好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他从容不迫地站了起来:“唐副队,你们搜查的怎么样了?是这样的,公司里还有事情处理,我着急回去。小李我就让他在这儿了,你们要是有什么新消息,尽管和他说就行。那就这样,我先走了。”
似乎只是告知唐昭一声,然后自顾自地离开了。
他的秘书客客气气地将他送走之后,又回到了这间房子里。秘书十分客气地对唐昭说道:“唐警官,我姓李,有什么事儿您尽管吩咐我就行,我一定拼劲所能。”
唐昭在心里啧啧称奇,心叹不愧是杨斌的心腹,说话调调都是差不多的,甚至更胜一筹。
罢了。
他是来调查的。
可正准备干正事来着,又接到了高明慕云的汇报电话,他说:“老大,这个小区里有不少上了年纪的老人都喜欢在院子里晒太阳,还说,经常看到杨少臣这孩子、何家的小孙子和一个戴着眼镜的陌生男人一起露面。我刚刚又去了一趟何小小家打算询问讯息,发现人不在家里,俩老人也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说是去挣钱了,可我们打电话去工厂那边,他们只说他不在——他这是不是算已经跑了?”
“先别慌,问问老人是什么时候走的。说不定只是去散散心。”
“好。”
刚挂一通,另一通心有灵犀似的跟着过来了,这次打来电话的是宋昱,他似乎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反而更加淡定地说道:“何小小人现在在市局里待着,说是过来自首的。原因我大概猜到了一些。除了这个,我这里还有些别的猛料,你要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