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九点。
风和日丽的一天,太阳难得地露了一面。
心情却不怎么美丽。
“老大,郑鸿远的车座底下发现了一双带有血迹的手套,车门、车内都检测到明显的血迹反应。这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有些奇怪。”
“人带回来,技术组的采集信息,分析血型,立刻跟跟死者的血液信息进行比对。”唐副队此时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默默无语。
这孩子怎么就跟这件案子死磕到底了呢?
唐昭想不大明白。
过了二十分钟左右,一组的一个小警员把人送过来了。却不想,身后还跟着个无关紧要的人——宋昱。
这孩子怎么也跟这件案子死磕到底了呢?
唐昭更想不明白。
宋昱嬉皮笑脸地望着唐昭。后者只觉得头又开始疼了,他见到了郑鸿远之后,对那位把人带来的警官点头示意,那位同志又立刻去忙活别的了。
“我是接到他电话过来的,觉得你们再审他实属浪费时间,一点儿没必要。”宋昱晃了晃自己的脖子,十分自然地坐在了唐昭办公室的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郑鸿远不知道该不该坐下,一面感叹宋昱是真的英勇无畏之外,一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唐昭的态度,生怕下一秒唐昭就能从他那办公椅上起来把没个正经样的宋昱胖揍一顿。
他提心吊胆,一副学生犯了错被老师揪到办公室挨训的模样,低着头,两眼直直地望着地面,也不敢乱动。
“坐下吧。”唐昭望着郑鸿远,道。
可惜后者就是没那个胆儿,脑子里一片空白,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让你坐你就坐,不用那么紧张。他是这儿最温和的一个了,比问你话的那位温和多了。赶紧坐。”宋昱一句话,郑鸿远就跟命令似的,立刻点头哈腰地、慌慌忙忙地坐下了。
“……你们关系还挺好的?”
“就那样吧,从娘胎里认识,知道彼此出生了之后就是一起混的兄弟。不过他混的时间短一点儿罢了。”宋昱瞎扯道。
唐昭没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按你给我提供的桃花宴门前的监控录像,我确实在十点四十左右的时候看到了郑鸿远同学的车驶向老城区方向。”
“证明那个时候你其实还没有到老城区,对吧?”唐昭望着郑鸿远,尽量用不使他紧张的话语对他说,“可这个时候,被害人已经遇害了。时间上完全不成立,可以排除你的作案嫌疑,叫你过来不是为了审问你的,只是需要你稍微配合一下,没问题吧?”
郑鸿远抿着嘴唇,自己的身份突然从嫌疑人变成了配合工作,有些没反应过来。
宋昱神色有些严肃:“那凶手这样明显的做法,难不成是在嫁祸?可这手段也太不保险了些。就算不是我看到了,也会有其他摄像头发现,再不济还有行车记录仪,当这人傻也就罢了,还当他们郑家二老是傻子吗?”
“我知道,但是比起凶手的做法,还有一件事情更奇怪——”唐昭望着宋昱。
后者好像是立刻想起了什么,让郑鸿远先到外面长凳上坐着等他。随后十分严肃地盯着唐昭:“……你是说,你在现场捡到的那一颗红色的子弹壳?”
“没错。”
那天下着雨,有不少被压在土壤浅层的东西就这么显现了,出现在唐昭眼前——死者杨少臣被发现的位置上,竟然露出了一小截东西,而那,就是一颗红色的子弹壳。
暗红色,像是失去了活力的血液,被泥土藏了起来。
宋昱毕竟白吃白住了这么些年,唐昭就算有些什么家庭背景,他也都知道了。虽然他只是听唐昭偶尔提起,也私下查过他说的那些人,但始终看不出什么名头来。砸了不少钱进去,最多也只是知道一点儿无关紧要的东西。
比如,组织的头目身份代号是金色子弹,头目的心腹和亲信都是银色子弹,负责联络的叫红色子弹,负责卧底和追杀的则是黑色子弹。
“跟那个组织竟然还有联系…会不会是意外啊?”
唐昭摇了摇头:“应该是参与到这件案子里的某个人掉下来的。或者是被害人、或许是凶手,虽然郑鸿远也到过现场,但我我个人不倾向于他。因为我发现这个的时候,它被压在泥土里,应该是在被害者躺在那儿之前的掉下的。”
“如果是凶手的话…真要是那群人里面的一员,发现代表自己身份的东西不见了之后应该立刻返回去寻找才对。”
“那里太暗了,再加上被压在被害人身下,肯定不好找。当然,也不排除是杨少臣的。”
宋昱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朝他笑了笑:“所以你今儿一定会去杨少臣老城区的那套房子里?那,房子主人呢?”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唐昭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被敲响。
“唐副在吗?这有一位叫做杨斌的先生,说是来找你的。”
“来了。”唐昭先是小声对宋昱说了一句,随后大声回答道,“请进——”
杨斌是一名五十岁出头的男性,成功的企业人士。他留着小胡子,头发也是精心打理过的,着装得体、大方,看起来神清气爽的。只是眼角下有未褪去的乌青,不知道是赶飞机和倒时差导致的熬夜没睡好,还是为了他那惨死的儿子彻夜未眠。
他进了办公室之后,先是对里面的两个人都默默地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随后准确地走到了唐昭面前,伸出右手,两眼平时着唐昭,道:“你就是负责小儿案子的唐副队吧?我这几天耽误了,没能及时关注到案子,麻烦各位警官同志了。”
“杨先生客气了,查案破案、让真相大白、勤勤恳恳地为人民服务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唐昭毕竟也是客套话听多了的,早就在心中形成了自己的一套回话体系,用的也挺顺的。
两人在客套话这一方面不分上下。
不过,唐昭当了这么些年的刑警,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儿子遭遇了那样不幸的事情还能不掉一滴眼泪地站着跟他说客气话的人。他也是很佩服。
“今天是让我跟警官你们一起去我那老城区的破房子里看一看是吧?”
“是的。”
“那就劳烦警官们费力了。我有车,我就先走一步,在小区那儿等着各位。”杨斌说完,朝唐昭点头示了意,自顾自地走了。
他迈着步子,似乎这里是他家的客厅,抬头挺胸挺直了背,特别有气势。
郑鸿远在长凳上坐着,这人正好从他面前经过。他看着杨斌走过的背影,似乎有些熟悉,却又没想到在哪儿见到过。他一个人沉思了很久,随后,终于开启了那段最害怕的回忆……
这种感觉…这人,他,他是,那个曾经威胁过他的人!
宋昱没被允许跟着,目送唐昭带着他的同事们离开。他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突然背后有一个紧紧地扯着他的衣服,跟鬼一样,把他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原来是郑鸿远这小子,这才顺了口气。
没想到这货又用可怜巴巴的眼神、颤抖着双唇望着他:“宋爷,我……我有事儿想要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