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查下去,从小区东南西北四侧大门的摄像头一个个去看,先锁定这个人的移动方向。这附近都有摄像头,把他之后的动向摸清楚。这个人有重大的嫌疑,说不定知道点或者是参与了什么,要在他躲进茫茫人海四处逃窜之前立刻找出来。”
“你先去北边,我等着高明去西大门。南北大门通知分局的兄弟们帮忙翻看一遍。”
“是,老大。”沈秋月得到了指示,立刻奔向小区的物业管理处。而唐昭则是留在原地等高明慕云汇合。
到八点十五分的时候,高明慕云总算是嘴里喘着大气儿出现了。
“怎么了,老大。局里这么着急把你和我都叫过来?”
“不只你我,还叫了沈秋月。”
“啊?月姐也来了?是有什么重要线索了吗?”
唐昭点点头:“从监控视频里找到和死者最后接触的人了。你跟我一起去西大门的监控室调监控。我已经让沈秋月把嫌疑人的照片发到微信上了,你自己确认一下有没有收到。”
“我去——”高明慕云打开微信后一阵惊呼,“五官捂这么紧,这能看出个什么来?蝙蝠侠,蜘蛛侠?”
“行了,别皮。先去看监控。”
高明慕云立刻装出正经的模样,嘴里还立刻来了一句:“是的,唐哥。”
唐昭嘴角勾起,无奈地摇了摇头,心叹——年轻人就是活力十足。
监控视频从嫌疑人出C栋的时候开始放。按沈秋月的说法,那人是八点一刻的时候出了电梯间。从C栋出门,到北门最近,三分钟步程便可到达,出门后则是花苑路,那儿边都是商贩们的地儿。
其次最近的就是西大门,步程大约七分钟,匀速跑步三分钟也可到达。这边儿的交通比较方便,出门便是公交站,出门向右走大概五百米有个地铁站。
开车进入花苑小区需要登记,可记录上显示没有外来车辆进入小区。所以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坐死者的车过来的,或是走路过来的。
“如果是我,没有交通工具想要迅速跑走,应该走西大门才对。因为交通最方便,也不会引起太多人注意——出现了,就是他。”高明指着监控视频中的某一个位置,对着身边的保安兄弟说道,“就是这个位置,麻烦放大一下。”
“好。”
“稍微再放大一点可以吗…”
随着监控画面的逐渐放大,这名穿着黑色羽绒袄的男性身影逐渐清晰。他出了C栋大楼之后,也没往四处看,十分自然。大步大步地走着,果然在西大门出现了。
“这人在公交站牌那儿等了一会儿…然后在八点二十三分的时候上了516路公交车。”高明慕云道。
“走,通知沈秋月,立刻回市局——交警大队。”
不知道为什么,这人从蔡正阳出事之后就一直在逃跑,一路逃到了南川市隔壁的鹤汀市。
坐大巴车来的,躲在一个三无的小宾馆里。当日下午,被当地派出所民警抓住,急忙送到了南川西区分局里问话。
随后主要负责人紧急召开了一个会议。
“先简单梳理一下情况吧。”
“是的,老大。”
“这个人自称老吴,说自己是个黑户,没有身份证。目前数据库还在比对身份核实。老吴在花苑小区这一站上的车,一直坐在后排的窗边,围巾和帽子都没取下来过。大概两个小时后,十点半的时候到达西区城郊站,下了车。”沈秋月简单梳理道。
“然后就钻进了网一样的老旧小区里。十点五十分,在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门口发现此人踪迹。他买了一盒香烟和一桶泡面,随即从便利店离开。十一点二十分出现在这家名为‘如意’的小宾馆里。”
“这家宾馆管理的很不规范,仅能查到的身份信息都是假的。第二天早上六点半,老吴乘坐第一班大巴车抵达鹤汀市时,已经是早上九点,随后他还是用假的身份证住进了三无宾馆里。中午十二点,被当地民警抓获。”
“梳理完毕。”沈秋月说完,朝分局的另一位负责人点头示意。
分局的另一位负责人继续:“在我们盘问他的时候,他在刚开始的时候坚持道自己没有杀蔡正阳,恐吓了几次之后,便支支吾吾的什么都说了。”
“他交代说,他和蔡正阳是偶然遇见的忘年交,在交谈的过程中起了争执,随后便扭打起来,无意之中把蔡正阳推下楼去。因为心里害怕,便立刻逃跑了。”
唐昭点了点头:“既然凶手都承认了。剩下的事情就劳烦分局的同事们辛苦一些了。”
“应该的。本就是分内的事,还麻烦了市局的各位小领导跑了这么一趟。”
“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宋昱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唐昭开公车过来的,要先回一趟市局停车。
此时正是下班的高峰期,主干道上是各种各样的车。
高明慕云吐槽道:“堵的跟腊肠似的——不过,真没想到这件事情解决的这么顺利。”
“可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沈秋月道。
“是有些奇怪。或许是我们疑心太重了,感觉…太顺利了。比如老吴这人,怎么能与名声在外的搞研究的蔡正阳结为忘年交;再比如,像老吴这样身材瘦弱的人,又要使多大的劲儿才能把蔡正阳推下去。不过这里面的恩恩怨怨我们也不大清楚。奇怪是很奇怪啊…老大,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唐昭没说话,也没什么表示,只是专注地在开车。
高明慕云准时上班不行,但碎碎念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他也不在意唐副队不理他这件事,继续念叨着:“反正他们分局的王副局也不怎么待见我们,估计下面的人也巴不得我们早点走呢——唉,对了月姐,你怎么就来了?”
“刘局让我来的。时间赶得及,我也没多问,翻了翻资料就立刻过来了。估计是怕你们几个男的亲和力不够,人家同事们懒得理你们。”
高明慕云连连摇头:“啧啧,原来月姐你是被刘局派来和亲的公主…”
沈秋月直接往他头上敲,后者很配合地惨叫了一声。
“少贫了你,我要是和亲,你就准备收拾收拾去哪家富婆门上提亲吧。”
高明不以为意:“哪家富婆看得上我这样的,要爱也是爱昭哥这样数一数二的帅哥啊——”
唐昭面不改色。
其实他也对这件案子感到很奇怪。到底是他太过敏感了,还是这件事真的另有隐情。但是,那个自称老吴的人已经承认了,剩下的细节问题也应该能很快搞清楚。
关于后续,还是很有必要再关注一下。
他是这么想的。
是夜,十一月月底的冬,但也并没有十分寒冷。天空中看得见月亮,若隐若现的月光仿佛暗示着这个月亮下一秒便会消失。
路边的灯光像是夜晚的太阳,照亮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指引着归家的回到温暖的港湾。
唐昭回到家的时候正好是新闻联播开始的时间,还没坐下,就又被一通电话叫回了市局。
“通过将老吴的指纹、DNA与基因库的信息进行比对之后发现,这个老吴根本就不是什么黑户,而是一个名义上早已死亡的人。他本名叫吴兴。”
“吴兴?”唐昭刚听见这两个字,就如雷贯耳一般,惊讶极了。
高明像是肯定着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对,就是唐副队你想的那个吴兴。那位…本应该在八年前一月二十八日那场爆炸中殉职的五位前辈之一的老刑警——吴兴。”
唐昭和高明慕云在门口会面之后,急急忙忙赶到了市公安局三楼刘伟业刘局的办公室里。从紧闭的铁门下的缝隙钻出来白炽灯的光芒,意思是,里面的人还在等着他们。他在门前停下,深吸一口气后,伸出右手轻轻扣了扣门。
“进——”
刘伟业看了看匆匆赶来的唐昭和高明慕云,先是客气的让他们先坐下喘口气。
“高明,你先去把吴兴的详细的档案调出来。特别是关于八年前那场爆炸的案子,要最详细的资料。”
“是。”
看得出来刘伟业是在把高明慕云支走。
然后刘伟业坐在了办公桌前,叹了口气,道:“这孩子倒也踏实,可就是年轻,做事有些浮躁。让他跟着你,就是想让他学学你的沉稳。唉——不说这个。”
“吴兴,八年前三十三岁,担任刑侦队的队长,在警队工作了十年。当年的爆炸案中,吴兴的尸体确实没有找到,他也没有别的亲人,当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大家…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悄悄的活在这个世上。”刘伟业缓缓说道,“唐昭,我曾经跟你提到过,你师父的那队人里,有那边的卧底。至于是不是吴兴…你自己去问问吧。记住,卧底这件事,不能对外透露。就算是你……算了,我放心你,你问的时候自己把握好度。”
“谢谢您…刘叔。”
唐昭谢过刘伟业,然后直奔审讯室203去。
审讯室203门前,高明慕云提着一个档案袋,正在等他。
“老大,这是吴兴…和那场爆炸案的资料。”
高明慕云年纪小,是前几年才进总局的,对于当年的爆炸案,他也是偶尔听到过,不甚了解。后来才知道,那场爆炸案里面的负责人便是领唐昭进门的师父沈平前辈。
唐老大跟这位前辈的关系怎么样高明实在不清楚,他不是那么八卦的人,所以也并不是很关心。他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了。
唐昭伸手接过,盯着手中的档案袋盯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吐了出来。
“让你跑了这么一趟,还把他押到总局里,辛苦了。”
唐昭的脑子此时被零零碎碎的回忆片段塞满了。有今天的,匆匆见到过的吴兴的面孔;还有很久以前的,那条不知道什么原因的短信;更久的那些,画面都已经变得很模糊了。
他伸出手,拉开审讯室203的大门。审讯室里的人抬头望着他,随即,嘴唇便颤抖了。“小…小昭?”
吴兴当年也指导过唐昭,算是唐昭的引路人之一,当时唐昭年纪小,就是白白嫩嫩一小伙儿。局里都是些晒得黑不溜秋的老家伙,来了个这么长的好看的小伙儿,就算只是看着也挺讨人喜欢。没想到,这小伙儿长这么大了竟然还是白白嫩嫩的。
他记得,唐昭当年笔试是第一,但体能测试确是擦边过的。沈平看过他的资料,立马就说要亲自带这个新手——这么些年过去了,沈平也不在了,小昭也长大了……
唐昭关好门,动作利落地坐到吴兴面前。轻唤了一声:
“吴哥。”
不管年长年幼的警察,统统都要叫一声哥。这是当时的规矩。年长的叫哥是尊敬,年轻的叫哥是调侃。
吴兴嘴唇有些颤抖:“好久不见了,都长成大小伙儿了……”
“是啊吴哥,都八年没见了,很多事情都变了——我也实在没想到,一个曾经视法纪如铁律的长辈…竟然承认自己杀人了?”
吴兴的眼睛黯淡了下来,低着头:“是的。我…承认,蔡正阳就是我推下楼的。我也说过了,我受过训练,就算受到个子的限制,扭打之间把他推下楼的劲儿我也是有的。你还有什么疑问,就问吧。”
既然吴兴一口咬定是他,身为有十年工作经验的刑警前辈,哪些唐昭能想到的疑点,吴兴必定已经想好了说法,并且早就交代的明明白白了。如果是他想要认下这个案子,就算是唐昭再怎么认为吴兴没有杀人,也没法改变什么。那几个老家伙都又能又倔。这一点,唐昭再清楚不过。再说,他和这位老前辈,确也没有那么熟悉,更没有到为他担保些什么。
“好。”唐昭也没跟他客气,反正他这趟来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吴哥,这么多年来,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当年的爆炸案,现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被那些人称为‘子弹’的人…是不是你?”
吴兴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了一般,沉重地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知道你重情重义,说是铁了心找到那颗子弹就一定不会放弃。你既然来问我,就知道我肯定不会是,想问我有什么线索吧?”
如果吴兴就是所谓的那颗“子弹”,潜伏在队里那么些年,不可能仅仅为了消灭一个小队里的几个刑警而被同归于尽。就算是这样,那些人也根本不可能在八年之后让他再次露面,以杀人嫌疑人的身份坐在这儿,听唐昭问话。
很显然,吴兴,并不是他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