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魁村(5)

白汐吓坏了,第一反应就是要从水里退出来,可当?她?抬脚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脚就像生根了一样,根本抽不动。

一种刺痒的感觉从脚踝处传来,就像有条鱼正在她?腿间来回游走,用?冰冷的鳞片不断摩擦她?的皮肤。

白汐此?时彻底慌了神,她?颤栗着,再次低头朝脚下看?去,发现在自己脚踝边的根本不是什么鱼,而?是一大片漆黑的头发,它们像蛇一样在水底涌动,卷起层层波浪,很快整面湖都被?头发占领了,它们虬结着、蠕动着开始向岸上攀爬,水声和沙沙的爬行声此?起彼伏,不停剐蹭着白汐的听觉神经,很快就在周围行成一张蠕动的发毯。

而?那些缠在白汐腿边的头发则顺着她?的脚踝一寸寸爬上她?的小腿、大腿、腰部?,越来越高?,越来越快,白汐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蜘蛛网住的猎物,而?这些头发就是它的蛛丝,很快就会把无力挣扎的自己缠成一个只能等死的茧!

白汐再也控制不住,终于双手抱头失声尖叫起来……

这时,一束光突然冲破黑暗照在白汐身上,水声不见了,头发也不见了,白汐又回到了那条泥泞的山路上,不远处响起一个粗犷的声音:“谁在那里?”

白汐浑身冷汗,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只能弯着腰,像条濒死的鱼似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很快那束光就接近了,白汐听见脚踩在泥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快速朝自己靠近,她?强撑着抬头看?了一眼,手电的光照进她?瞳孔里,让她?下意识偏头躲了一下。

不过打手电的人一眼便认出了她?,瓮声瓮气道:“这不是新来的白老师嘛?”

一双穿着黑色胶皮雨鞋的脚在白汐面前停下,那声音继续道:“这么晚了,您一个人在这做什么呢?”

鲜活的人气终于让白汐从恐惧中抽离出来,她?抬起头,认出来人正是自己白天去给弟弟要吃的那家的男主人。

走近后男人才?看?出白汐的不对劲,被?她?满头冷汗和惨白的脸色下一了跳,忙伸手扶住她?:“白老师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男人长得不高?,但到底是个庄稼汉,身体十分强壮,扶她?的动作幅度很大,又强硬,就像要把她?圈进怀里一样。

白汐摇摇头,不知为什么,她?本能十分排斥男人触碰自己的举动,于是不动声色地把胳膊从男人手里抽出来,借着站直身体的动作往旁边挪了一点,说:“我没事,就是有点怕黑。”

男人一怔,心里想着“这些城里来的老师就是娇贵”,嘴上却说:“乡下就是这样,不像城里,天黑了有路灯,这样,我有手电,干脆送您一程吧。”

白汐点点头,然后男人就在旁边帮她?用?手电照着路,一起朝学校走去。

还好?这一路没有再出现什么异常,一直到宿舍附近,远远能看?见宿舍窗户里透出来的光,白汐才?客气地跟男人道了谢,继续一个人往回走。

在经过汪篱窗外时,白汐忽然听见里面传出个男人的声音:“宋绣已经开始排斥我了,我不方便下手,接下来你来吧。”

是诸葛岳。

白汐脚步一顿,悄悄退回几步,靠在窗外的墙上继续偷听。

汪篱说:“现在门牌号还没着落,万一之?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不然再等等吧。”

“没关系。”诸葛岳无所谓道,“我去过那间上锁的宿舍,已经弄清楚大概了,再说还有那俩小白脸和一直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的小丫头呢,对于已经产生异心的人,为防万一还是早点解决掉比较好?。”

白汐心里“咯噔”一下,虽然诸葛岳没有点明,但她?下意识感觉他口中的“解决”并不是什么好?事。

汪篱还想争取一下:“可是……”

“你不会是心软了吧?”诸葛岳忽然打断她?,语气陡然高?了一度,似乎有些不满,但很快又放软下来,劝慰道,“我这都是为了我们啊!”

汪篱沉默了,好?半天她?才?冷笑一声道:“为了我们?说的倒好?听,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叶飞兰之?间那点腌臜事,那么娇俏的一个小姑娘,你说下手就下手了,那轮到我的一天还会远吗?”

白汐这下彻底震惊了,没想到叶飞兰的死居然真的是诸葛岳做的!

诸葛岳忙道:“你和她?们能一样吗!?”

汪篱冷冷道:“我和她?们有什么不一样?我甚至还没有她?们年轻漂亮。”

诸葛岳顿了顿,语气森寒地问:“你不想做了?”

汪篱干脆道:“是,我已经受够了,不想再这样良心不安下去!”

“良心不安……”诸葛岳就像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突然笑了起来,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都像是从深渊里爬出的恶鬼,“你现在良心不安想当?圣母了?那以前呢?哼!别忘了你断掉的那只手是怎么长出来的!”

重重地脚步开始朝门口走来,白汐连忙从窗户旁退开,藏到宿舍墙后,直到听见诸葛岳打开自己宿舍门走进去,又过了一会儿?才?从藏身处走出来。

她?想了想,走到沐秋白宿舍门前敲了敲门。

沐秋白打开门,似乎有些惊讶白汐会在这种时候来找自己。

他把白汐让进屋里,白汐在凳子上坐下,问:“郁先生不在?”

“他刚回去。”沐秋白坐到自己床上,“你有什么事?”

于是白汐把刚在汪篱窗外听到的对话跟沐秋白复述了一遍,沐秋白默默听完,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白汐看?着他一脸淡定的样子,忍不住揣测道:“你都知道了?”

沐秋白说:“我知道他们在组队,隐约有些猜测。”

白汐惊讶道:“这里还能组队?”

沐秋白点头道:“这里有一种名叫组队契约的道具,只要签了契约就能组队,我和郁钦就是签过契约的。”

“怪不得你们那么亲密。”白汐了然,又问:“可是既然组了队,为什么又要害自己的队友?”

“当?然是为了点券。”沐秋白解释道,“在组队条款里有一条,组队后房客的点券共享,除非死亡不得退出队伍,队友死亡后点券将归其他队友继承。我最初和郁钦签约的时候并没有多想,因为我知道郁钦不会害我,可后来经过魏耽提醒,我才?发现,这点其实?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像叶飞兰她?们这种连社?会都没进过的新人,初入‘房间’肯定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只要有个老人对她?们显露出善意,再说几句好?听的哄一下,很容易就会上套,只要签了契约,诸葛岳再想办法在‘房间’里弄死她?们,平白就能多得好?几千点券,何乐而?不为?”

一番话听得白汐汗毛直竖,以前听过一句话,“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现在再回想起来,果然不假。

“所以你来找我是什么意思呢?”沐秋白说完后问,“你想怎么做?”

“宋绣……”白汐开口,发现嗓子很干,于是咽了口唾沫,才?继续说,“宋绣她?们看?起来比我弟弟大不了多少……”

沐秋白:“所以你想告诉宋绣?”

白汐沉默了。

沐秋白微微一哂:“咱们非亲非故,你想做什么去做就行了,没必要来征求我们的同意。”

白汐愣了一下,随后就明白了,沐秋白这话,既是指宋绣的事,也是指自己弟弟的事。

话题至此?,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白汐站起身,跟沐秋白道了个别,回了自己房间。

深夜,阒寂无声。

沐秋白突然被?惊醒。

他一睁眼,就看?见对着床的窗户开了条缝。

可他分明记得自己睡前怕有蚊虫钻进来,是把窗户关死了的。

沐秋白正想起身重新把窗户关紧,忽然发现有只眼睛,正透过窗缝窥视屋内。

那只眼睛很红,眼白上布满了红血丝,瞳仁却十分幽暗,让沐秋白没来由想到村西边那面湖。

就在这时,那只眼睛轻轻转动了一下,隔空和沐秋白的视线撞在了一起,那一瞬间,沐秋白恍惚感觉像是有无数只虫子沿着脊背爬上了他的头顶,让他浑身发麻,四肢和头颅宛如灌了铅一样沉沉地坠在床上,就动也不能动了。

接着沐秋白就被?迫保持着躺在床上的姿势,看?见一只青白肿胀的手缓缓将窗户推开,老旧的窗轴发出一声刺耳的“嘎吱”声,就像用?指甲在玻璃上狠狠挠了一下似的。

随着窗户被?推开,沐秋白终于看?见了那个站在窗外的人的全貌,不,或许现在已经不该称之?为“人”了。

它的头发又黑又长,湿淋淋地垂在脑袋两侧,将大半张脸都遮在头发后面,只露出一只通红的眼睛,上半身的衣服破破烂烂,露出被?水长时间浸泡过,发白肿胀的皮肤,皮肤上遍布着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坑,坑的周围并不平整,似乎是被?什么啃咬过,脂肪和肉渣参差不齐,最深处已经露出了骨头。

然后沐秋白就看?见它用?一种十分诡异的姿势慢慢从窗外爬了进来。

它赤着脚,下半身比上半身烂得还要厉害,以一种十分僵硬和怪异的动作朝睡在床上的沐秋白走去,每走一步都有水珠从它身上滴落,随着它的行动轨迹在地面行成一条反光的湿痕。

心脏仿佛被?安了个弹簧,在胸腔里剧烈搏动,沐秋白四肢暗暗用?力,试图摆脱这种压力,却丝毫不起作用?。

眼看?它离自己越来越近,就在这时,一个女人沙哑的声音从它身上传来:“你拿了我的衣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