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民宿(9)

沐秋白点点头,把图画本递给柳忆,让她自己翻,然后开口道:“如果这些画里的内容都是真的,那么关于这座村子为什么会荒废,以及老板娘的异常,似乎就都可以解释了。”

柳忆看着那些潦草的图画,感觉自己和他俩已经不在一个频道了,干脆自暴自弃道:“我还是不太明白。”

沐秋白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还记得这个村叫什么名字吗?”

“无桥村啊。”柳忆说,“我们刚到的时候,老板娘不是告诉过我们嘛。”

沐秋白又问:“既然是无桥村,那我们走过的那座桥又是什么呢?”

这话把柳忆问的莫名其妙,她记得当时郁钦也问过老板娘同样的问题。

“桥是后建的嘛。”柳忆说,“你这些问题,当时郁钦也问过,老板娘不是都回答过了吗?”

沐秋白继续问:“那修桥需要什么?”

“钢筋水泥之类的吧,我也不太懂——”柳忆说到这里,话音突然一顿,因为她正好看见她手中翻开的那副画里有一座桥,一座建好的桥,岸边的人看着那座建好的桥笑得十分开心,可柳忆却看得胸口一紧,因为她看见那座桥立在水中的桥墩里,有一个小小的婴儿。

一股令她汗毛耸立的寒意顺着头皮扩散开来,柳忆颤抖双手把图画本翻回第一页,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次她终于看懂了,同时又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悲哀。

“所,所以……”柳忆咽了口唾沫,无数陌生的画面在她脑海中浮现,不认识的人聚集在这间会议室里,用没听过的方言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她感觉自己喉咙很干,声音都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这个村子里要修桥,但每次桥修好后过不了多久就会因为不明原因坍塌,于是村里就有人提出用活人来祭桥……”

当然,村里人是断然不会牺牲自己家人去祭桥的。可是不修桥,村里进出就不方便,就得不到资源,他们就只能世世代代困死在这个穷乡僻壤。

“不如去找那个女人吧。”有人提议,“我看她那个还没满周岁的孩子就挺合适。”

“河边住着的那个?”另一个人犹豫道,有些不忍,“孩子还没出生老公就死了,孤儿寡母怪可怜的。”

“可怜什么?我看你就是看那娘们长得好看!”又一个声音冒了出来,刻薄的语气中还带着一种轻蔑,“你看看她一天穿的什么玩意,旗……旗什么来着?对!旗袍!裙子不像裙子裤子不像裤子的,紧巴巴箍在身上,叉都快开到屁股上了,那能干活吗?从外面娶回家后天天被大全供祖宗一样供在家里,骚里骚气,也不知道想勾引谁呢,啧啧啧……我看啊大全就是被她给克死的!你想搞上她,可小心点儿吧!”

话题虽然被带偏了,一时间却也得到了纷纷应和。

说话那人对得到了这么多认同而感到颇为得意,又道:“再说了,她男人没了之后,是谁帮她张罗丧事的?她生孩子的时候,又是谁忙前忙后替她找人接生的?这些日子她一个人住村里,大伙儿又帮了她多少忙?现在村里要修桥,那不是造福全村的事吗?她怎么就不能牺牲一下?”

“其实我们也是为她好。”又一个尖酸的声音接过话茬道,“她还年轻,又漂亮,带着个孩子多不方便,我们用她的孩子祭了桥,没了拖油瓶,以后她想再嫁不都容易得多。”

这一套套的话说的是有理有据,慷慨激昂,瞬间就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他们频频点头,义愤填膺,好像如果女人不同意就是对不起他们的好意,就是不识好歹,就是对不起天地良心,就是罪大恶极。

女人求啊,哭啊,骂啊,她给他们每个人都下跪磕头,眼睛哭出了血泪,像个疯子一样歇斯底里地咒骂,可她就一个人,哪怕是闹翻了天,也阻止不了全村人的决定。

于是他们抢走了女人的孩子,五官还没长开的小生命,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群世间最丑恶的嘴脸,被活活灌死在了钢筋水泥的桥墩里。

桥建好了,这次终于没有再塌,全村人都乐开了花,除了女人,她木然地看着离自己家不远处的新桥,丢了魂似的。

女人把自己关在小楼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露过面,就在村里人以为她受不了刺激已经自戕的时候,女人又出现了。

她变了,就像一只刚刚破茧而出的蝶,变得越来越美,言语越来越轻佻,举止也越来越放浪,她开始勾引村里的成年男性,带他们回家,和他们翻云覆雨,最后杀了他们沉尸河底。

她开始不停怀孕,生产周期极为短暂,孩子一生下来就有张长满厉齿的大嘴,它们不需要母乳,喜欢吃的只有除了那些皮肉松弛的老人之外的血肉……

“喂,你怎么哭了?”沐秋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柳忆从愣怔的状态里回过神,她说不出话,她的嗓子很疼,胸口也疼,女人汹涌的恨意几乎要把她的胸腔都撑爆了。

柳忆终于承受不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虽然柳忆像看电影般将女人痛苦又漫长的经历浏览了一遍,但在沐秋白他们眼里这个时间却是非常短暂的,从柳忆说修桥开始到突然流泪,也不过是愣了数秒的时间,沐秋白不明白她的情绪为什么突然就崩溃了,只好和郁钦面面相觑。

柳忆哭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平静下来,她哽咽着把自己怪诞的经历跟沐秋白他们说了一遍,沐秋白仔细听了,和他在老人的图画里猜测出的故事基本一致。

“看来得下河一趟了。”沐秋白摸着下巴说,“门牌号很有可能在那儿。”

“明天白天,我和你一起。”郁钦说。

沐秋白:“可我记得你不会游泳啊。”

郁钦说:“现在会了。”

沐秋白立马一脸失落道:“我一直以为教会你游泳的那个人会是我。”

郁钦沉默了一瞬,然后说:“我是找游泳教练学的。”

柳忆吸了吸鼻涕,看看郁钦又看看沐秋白,总觉得这俩人之间的氛围有点怪。

之后三人就在这个脏乱的会议室凑合了一宿。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疯癫的老人已经不见了,三人又从小卖部找了些泡面,凑合了一顿早饭后重新回到了河边。

小楼周围静悄悄的,一点都不像昨晚才经过一场殊死搏斗的样子。

沐秋白把撬棍给了柳忆,让她在河边等他们。

“自己小心点。”沐秋白对柳忆叮嘱了一句,然后脱掉外套和运动鞋,站在河边那个小码头上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

郁钦走过来,递给沐秋白一把匕首。

是他们偷偷进女人房间时他拿过的那把,当时沐秋白只看了个大概,如今拿到手里才发现握起来居然出乎意料的轻巧顺手,整个刀身都是漆黑的,也不知是什么材质,黑洞一般,好像连照在上面的阳光都能吞噬,摸起来也没有金属的那种冰凉感,而是微微散发着热度。

“房间”里给的道具,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

沐秋白问:“你把武器给了我,那你怎么办?”

郁钦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说完就跳进了河里,沐秋白连忙深吸一口气跟上。

完全潜入水里之后,沐秋白才发现水底居然异常平静,暗流什么的几乎没有,完全不像是游在活水里,河水有一点浑浊,但不影响视物,期间还有几条他们钓起过的那种怪鱼从他身边悠然游过,但并没有展现出攻击的意图。

靠近河岸的水并不深,没潜多一会儿沐秋白就看见了河床,隐约间沐秋白看见河床上似乎依附着一片白色的东西。

他好奇地游近了一点,仔细一瞅,不看不要紧,这一眼把他惊得差点呛水。

只见整个码头周围的河床上,密密麻麻爬的全是昨晚袭击他们的那种鬼婴,在那些鬼婴的身下还摞着累累白骨,都是人类的,看样子应该就是那些被女人杀死后又沉尸河底的村民。

就在这时,水流突然被剧烈搅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