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休假。
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木白刚刚结束她的垫球练习。
她饥肠辘辘,头脑发昏,身体从各处涌向胃部,随手从包里掏出一根巧克力棒叼在嘴里,一边把手机打开歪头夹在肩膀上开始洗手。
“虞木白同学,再不来学校,可就毕不了业啦!”
巧克力浆化在嘴里,心理作用使她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但还是反应了一秒钟才想起来,是班主任孟老师的声音。顿时脸红了半边,确实太久没回学校了,连孟老师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孟老师,那个……很抱歉,这两天一直在训练,没有顾上学校的事情。但是笑笑给我发了课表,前两周是没有线下课程的呀,线上的课我已经按时听了。”
木白语气诚恳,态度谦卑,心里快速把相关的事过了一遍。
大四本来课就不多,网络课程的引入更是方便了他们这种常年在外面比赛的学生。偶尔比赛忙起来耽误的课程她都抽时间私下找任课老师补过了,刚刚开学又不可能有考试。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排除,那就只剩保研的事儿了,推免申请资料是上周寄出的,难道是推免出现了问题?
“是推免申请资料有问题吗?”她问道。
正惴惴不安的时候,孟老师哈哈大笑几声,说:“小虞啊小虞,真是一点儿都没有继承你爹的滑头,一骗一个准儿。”
木白:“……”
孟老师和老虞是大学同学,没少和她讲老虞大学时候的趣事儿,让老虞原本就没有多少的“伟岸形象”荡然无存。
孟老师:“复试名单要下周才出来,你都是世界冠军了,这点儿信心都没有啊。”
保研她也是第一遭,况且这又不是打比赛,有信心有用吗?
“那是什么事情啊?孟老师。”
孟老师那边语气明显又温柔了一度:“下周五大一新生开学典礼,学校里想请你给学弟学妹们演讲一下,做个表率,派我过来问问,我们的小虞队长有没有时间啊?”
木白哭笑不得,“孟老师,您又拿我开玩笑,我下周有比赛您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去学校演讲啊!况且历来开学典礼不都是优秀入学生的舞台么,我一个快毕业的,就不凑这个热闹了。”木白自以为很机智的把“毕业”这件事重读了一遍。
孟老师好像刚想起这件事一样,遗憾之情溢出话筒,“哎!年纪大了,什么都记不明白了,主要也是很久没有见到小虞同学了,同学们都很想你啊!”
孟老师的话比木白自己的要诚恳许多,弄得她更不好意思起来。
孟老师一拍脑袋想到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法:“哎对了,明年亚锦赛是在国内举办吧,结束后正好中间有一个月的训练时间,你就当消遣了,拿出半天回学校做个毕业生演讲如何?”
木白想了想,说:“孟老师,那不是还有大半年的时间么……”
孟老师:“这不是怕约不上你的时间,所以提前和你打个商量么!”
“可是……”
“哎!”孟老师痛心疾首,“年纪大了,面子也没了,还是……”
“孟老师您别说了,我一定去!”
“好嘞,那到时候我们再约具体的时间。”
孟老师愉快的挂断了电话,木白一边擦手一边觉得不太对,怎么想怎么都感觉是一个声东击西的套路啊……不过也没关系啦,毕业典礼肯定是要去的,就是提前准备个稿子的事罢了,况且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想。
下午有虞木亦的比赛,半决赛正好在沽津,一向不去虞木亦比赛现场的她决定趁着周末休假跑去给虞木亦一个“惊喜”。
刷脸进了备战席,遥遥看见一排运动员在水池前拉筋伸展。
她一眼就看到了虞木亦。倒不是双胞胎间有啥心灵感应,而是……
虞木亦个子在众运动员中也是佼佼者,身材比例好,又齐刷刷的八块腹肌,但这都不是他的辨认点。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都能看到一排黑色或白色的泳帽中,突兀的立着一个银发小生。透视眼吗?不存在的,只是……她也和很多人有同样的疑问,透明的泳帽……从哪可以买到?
那小生看来似乎并不对这比赛有多重视,跟着其他选手下水后还在对着泳池欣赏自己矫健的身姿和俊美的五官(虞木亦:去小爷后厨领鸡腿)。
“白毛浮绿水啊!”木白无语凝噎,失恋换发型不是女孩子该做的事么?就嘴硬吧,还说自己没事。
裁判哨声响起,虞木亦才把视线转移到赛场上去,随着枪声一响,六个赛道选手齐冲出去。这场是400米自由泳,虞木亦的拿手项,往常她对于虞木亦的实力是从不质疑的,但鉴于此时情况特殊,她也隐隐的为虞木亦捏一把汗。
镜头跟着选手移动,只能看到几颗脑袋在水中浮浮沉沉,半程不到虞木亦便丝毫不费力的把第二名甩了半身长。
结果昭然若揭,木白方才放松下来。
她走的小心,尽量看着路使自己避开泳池,可目光还是忍不住被大屏幕上的特写吸引,虞木亦的手有节奏的在水中拨动,场下一片尖叫,她却暗自腹诽:“红爪拨清波~这家伙是在COS鹅?”
赛果还在统计中,观赛席已经响起了暴雷的掌声和喝彩声,掺杂着小姑娘的尖叫声,她悄悄从侧边溜过去,捂着耳朵……还是脑仁子疼……
她弓着腰扒爪计算着,这些叫喊着虞木亦名字的小姑娘,能忍受住虞木亦的几句话不哭……三句吧,是她见过的最高纪录……
“我来吧!”她从后勤手中接过毛巾,从后面拍了拍虞木亦的肩膀,然后迎头给他扣了个帽,看着虞木亦抓狂扯着毛巾的样子,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虞木亦刚扯下他的透明泳帽,转身就被一块大布覆盖住了视线,他扯下来皱眉回头刚要发作,就看到虞木白笑的像个傻子一样的看着自己。
“呦!亲自来啦。”虞木亦擦着头发看向她,几天没见,怎么好像长高了?
她心里略微过意不去,这好像还是他们长大以后她第一次来虞木亦的现场,她巴巴的跟在后面,虞木亦打量着她的脸,怎么还擦了粉?虞木亦没好气的用还湿着的手在她脸上胡乱擦了一把。
木白一巴掌甩开虞木亦湿漉漉的手,华丽丽翻了个白眼,随后目光落在虞木亦擦头发的毛巾上,竟然不掉色?不科学啊,不是一次性的?
“我来研究一下人类行为科学。”
“什么?”这傻妹妹真是越来越疯了。
“看看失恋会不会对人的行为产生差异性影响。”
虞木亦随意擦了两下头发,又把半人高的毛巾围束在腰间,“有病及时治。”一边说着自顾向休息间走。
木白三两步跟上,抓了两下虞木亦的头发,“你这头发,不怕被叫去喝茶吗?”或者是想尝虞木秋的温柔一拳……
“你不懂时尚。”
“你不懂会长泡的茶。”
虞木亦没有理会她,继续往前走。“不等等看结果吗?”木白又追问。虽然结果显而易见,但是至少也应该听一下记录吧,张狂也要有个底线呀呀呀……
“会有人告诉的。”
果然,刚走了没两步,一群记者摄影扛着长|枪短炮小跑了过来。
“虞队这次再次打破自己的记录,3分42秒12,有什么心得或者对对手说的话吗?”提问的小记者还没站定,跑的面红耳赤,但是话却说得相当顺畅,看的出肯定是准备了许久的话术。
虞木亦懒懒的对着镜头说:“没什么要说的,随便游游。”
大哥咱低调点,直播着呢!
“……我们知道虞队这一年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你觉得你发挥出正常水平了吗?”
“还行。”
木白狠揪起虞木亦胳膊的一小块皮“善意”提醒他——没办法,谁让他衣不蔽体——一边担心顺带幸灾乐祸,再这样说下去,是逃不了虞木秋的“降龙十八问”了。
“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么?”
“我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
“拿了几个冠军眼里就没有规矩了?”
“……”
小记者吃了瘪,心里嚎哭着抠着手中话筒壁上的唯一一圈真皮……组里分配采访对象,谁都不愿去采访这位出了名难搞的“冷脸队长”,小记者还在实习期,资历轻没有话语权,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天将降大任”之是人。
苦其心志吧,小记者不舍昼夜准备采访稿,饿其体肤吧,小记者……倒是吃了两份盒饭,行拂乱其所为……
是了,这位“冷脸队长”不但擅长冷脸,更擅长冷场面,小记者准备了一整夜的话术都被这两句回应打乱了头绪,大脑卡壳慢速运转对于自己准备的问题回顾一遍,顿时觉得,蠢!
不是问题蠢,是想象出来的这位大队长对问题的回应会显得提问题的她自己很蠢。小记者目光闪烁,心里祈求上天派个帮手吧,不是还有“曾益其所不能”么?让我逃过这一劫,否则如何迈过这“不能”!?
这时木白往前走了两步,“一不小心”踩在虞木亦半光着脚的拖鞋上,“不好意思啊,他的意思是这次发挥他很满意,希望下次可以继续保持。”
小记者这时才看到站在虞木亦旁边的高挑美女是女排队长虞木白,顿时松了口气,是了,天降神明了!虞家两兄妹被称为体界一大奇迹,两人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但和“出口成怼”的虞木亦不同,虞木白在媒体业界口碑极好,对于问题来而不拒,场上疯魔,场下温和,不是救星又是什么!
方才被虞木亦堵的一时生锈的大脑被“神明”点拨后又快速运转起来,正好这时几名游泳队员路过冲着镜头打招呼,小记者灵机一动问道:“小虞队长好像还是单身啊,虞队有没有考虑把队友介绍给妹妹?”
这时几个路过的队友纷纷折返,突然开启“嗓子干痒咳不出”模式。
而我们的大队长此刻,舒展吃痛的脚趾缓了片刻,而后对着镜头哼笑一声——木白很快的意识到伴随着虞木亦笑的不会是什么好话,果然——
“她一个人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小记者本来已经强力放大自己的职业素养努力抑制住自己不去看虞木亦那入围“全球运动员身材TOP10”的完美腹肌了,被虞队这突然无比认真的一抹邪笑又乱了心神,好像也没有传说中的这么冷峻嘛,就是直言直语了一点,而且这人是雕塑做的吗?怎么会有人五官这么立体?(小记者,你清醒一点!专业!专业!!)
身后的队友自知无趣狠拍了两下虞木亦的肩膀已经散去,小记者还处于花痴的状态不可自拔,呦吼!这趟不亏,这雕刻鼻子,这凌厉眉眼,这结实的腹肌人鱼线以及……
木白对于小记者越瞄越往下的眼神看不下去,踌躇着要不要帮小记者擦擦口水……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好像这两年突然又很流行虞木亦这种长相了。
相对于他运动员的身份来看,虞木亦的身材不算强壮,他的肌肉规整但并不厚重,如果穿着外衣还会给人一种偏瘦的感觉。
他仗着自己天分高,日常的训练结束外从不给自己添负担,业余爱好颇多,尤其爱户外运动,攀登,冲浪,高尔夫……你能想象到的,他都会。
所以他不像大部分游泳运动员一样,泛着泳池里泡出来的惨白,而是那种半熟小麦的肤色。就连初中时期迫人疏离的“凌厉”也突然变成了现在粉丝口中的“清冷俊逸”。
但是同志们!要学会透过表象看本质啊!那张皮里面的可都是糟粕啊!
一直到木白低着嗓子轻咳两声,小记者才慢慢缓过神来,一个激灵仰起头对上虞木亦的眼睛,尽量让自己不要向不专业的地方看过去。
“小虞队长前几天刚刚结束的比赛虞队有什么评价吗?”既然这位大队长不愿聊自己比赛相关的东西,问一下他妹妹的比赛总可以吧。
小记者还是天真了。
“我没看。”虞木亦不耐烦的甩出三个字就大步离开了摄像区域。
别人家的兄弟姐妹,面对镜头恨不得怎么相亲相爱怎么来,就只有虞木亦,有什么“不和”巴不得公而告知,人越多越兴奋。
走出场馆,她恨铁不成钢的看向虞木亦,“你会不会好好说话啊!”
“好好说他们也会胡乱写。”
那倒也是。
木白:“那你也要注意一点,又不是代表你自己。”
“放心,”他伸手拦车,“去国外比赛我有数的。”
一辆出租车停下,虞木亦又假模假式的问虞木白:“真的不用我请你吃饭了?”
“好像你真心想请一样。”她说着长腿已经迈上了车座后排,“我回去训练,你有时间回趟家,不然老妈一直跟我念叨。”
“好。”
“你记得……”
“小姐,还走不走啊?”司机师傅见车上人说话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回过头打断道。
虞木亦:“走!”
车门被“啪”的一声带上,她默默咽回去了那句“注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