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茹说着,瞥了眼睛小心的看着楚怜的神情，生怕她质疑自己的言论似的，又赶忙补充道：“但就算是怪物,吃了人也是会吐骨头的,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而且失踪的人里也有许多修仙者,那得是多厉害的怪物才能伤害这么多人？一定没有关系吧？”
【能来到这里的修仙者,的确不太可能折在普通妖物手中，而若是厉害些的，那定是妖气冲天，早就惹得雷、萧两家，或是九清的人来了。】飞飞补充道。
楚怜回想起在大漠里与她交手的那个人,若他也在这里，寻常吃人的妖物定是不敢作祟的,且她进入乱城后,也只觉得诡异，并未感觉到什么妖气。
“失踪了这么多人,你们城主就只是发了条禁令？”
“乱城齐聚了这么多仙者，他们都无可奈何的事,卓城主一个普通人能有什么办法？而且这禁令，只是用来限制我们的，那些仙者即便是迎了巡视守卫的面大摇大摆出城,也无人奈何得了他们。”
阿茹这一句,语气还是轻松的,可她的手不自觉缓缓移至额间，轻抚了几下那血痕，压抑着的欲念便瞬间被勾了起来。
她紧着拳头，带着恨,低低念了句：“那些仙者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管。乱城……本就是这样一个见不得光的地方，卓城主做与不做，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一句无谓的空话。”
手突然的被握住了，冰凉的气息，伴着浅色光点，盈在阿茹额间，略有些黑的小屋也因着这术法的光芒，瞬间亮了许多。
阿茹抬眼，楚怜已在她面前了，那冰凉的术法，就是她掌间凝聚而成的。
“好看吗？”楚怜问。
“嗯。”凉意缓和了阿茹伤口隐隐的疼痛，近在眼前的光太晃眼，她看不清楚怜此时的表情，只觉得似幻缥缈，如此的不真实。如这一瞬的微光，莹莹于无边的黑暗里，微弱的，伸手碰一下都是奢望和对它的伤害，微弱的，下一秒就要被黑暗吞噬消散掉。
可它偏偏，是真实存在于眼前的。微弱，却在与黑暗抗衡。
“既然是活生生的人，就没有哪一个人是生来便甘于匿在黑暗中的，哪怕他从前数十载都是卑微着过来的。你若不是也心有不甘，又怎会不顾禁令？又怎会碰到我？”
“楚姐姐……”阿茹不自觉前倾了下，想要更靠近那光一些，只是落在眼里还不够，还想再近些……
可她动作太急了，伤口碰触到楚怜的手心，又疼的咬着唇缩了回去。
可看着那光，眼里仍是不甘心的。
“不要急，一会儿就不痛了。”楚怜浅笑着说，语气难得的温柔出了水光。
她收了术，略有些歉意：“我术法不精，也只能暂缓你的伤，还达不到痊愈的地步，待明日我去城中逛逛，再买些药回来，用上几日，定能好全了。”
屋内又陷入了昏暗，只剩窗外那一抹若有若无的远光。
阿茹低低应了声，沉默片刻，她轻轻扯了下楚怜的衣袖：“楚姐姐，外面的世界，是不是也有和我方才看到的一样美丽的颜色？我偷溜出去的时候，大多是晚上，那时天快要黑透了，但还能隐约看到大漠和荒山漆黑的影子，除此之外，再没有去过更远了。我听别人说，乱城从前并不是一座地下城，可自我有记忆起，见得最多的，就是烛火映出的红，以及……”
她哽咽了下，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怎么说呢？我觉得，外面的颜色，最好还是你亲眼去看看，亲自去感受，才最是深刻。不如明日我们起早些，我带你出去晒晒太阳，看看白天的大漠？”
阿茹轻轻摇摇头，神色中一瞬又陷入无望的死寂。
“楚姐姐，你……你不明白。我，我们所有城中的人，都是被神明诅咒的遗弃者。”
她松了手，背对着楚怜，安静的蜷起身子躺好了，再不做声了。
·
夜晚的乱城极静，和楚怜去过的其他城比较，算是最静的了。
就算是青河镇这样的边远小镇，也是偶尔能听到几声来自自然的喧闹的。
楚怜跟着阿茹进来后，也没仔细看过四周，就来到她家了。
也不知乱城究竟有多大，昏昏暗暗的，总看不清全貌。甚至，阿茹带她走过的这段路，她都没怎么明白。
身旁赌气的背对着她的阿茹，没多久，呼吸已匀了。
楚怜却是迟迟不能入睡。
阿茹最后那句话，太有疑点了，可她不肯说，也不能逼问。
趁着她熟睡，楚怜悄悄用术法唤了飞飞。
【飞飞，你睡着了吗？】
她和阿茹聊了许久，后来飞飞没怎么插嘴了，也不知是不是撑不住乏，早背着她歇下了。
【勉强能躺，睡着还有些够呛。还好我皮肉厚实。】飞飞抱怨道。
嘴上这么说着，身子却是自觉的将周围的柴草又往身下揽了揽，隔着昏暗的灯火，依稀能看到它此刻的表情，分明惬意得很。
楚怜也不戳破它，直接问正经事：【我们方才的谈话，你都听到了，关于乱城，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你可是想问被诅咒一事？】飞飞语气微微沉了沉，【有关乱城的，唯独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飞飞，你这样可就不够意思了！】
飞飞难得的没有和她开玩笑或是闹，而是极认真的看着她：【楚怜，相信我，即便你知道了也没什么用，我还是来时的那句话，你救不了所有人。】
一人一兽，就这么对视着僵持了许久，飞飞难得如此坚持，楚怜只好妥协。
【好，我不好奇了。但，我也还是来时的那句话，我的确救不了所有人，但我，不会对身边的人视而不见。】
【早点睡吧，你能安心休息的时间可不多。】自知谁也劝不动谁，飞飞也没费劲，简单劝了句便背对着楚怜，很快陷入睡眠中了。
楚怜侧身望着窗外，那远远的，朦胧的灯火，仍安静着给予这片土地以微弱光芒。
飞飞什么也没说，但仍透露了一些信息。它如此一再强调她救不了所有人，便说明，乱城中，还隐藏着别的黑暗。
是真正的，肉眼可见的火光，也无法照亮的黑暗。
·
乱城见不到太阳，很难区分白日和黑夜，楚怜这一觉间，醒了好几次，仍然没能准确的辨认出此时的时间。
彻底清醒过来时，灯火已全明了，视线可及处都被一片约显朦胧的红色裹着，烛火的光芒和太阳光还是不一样的。
阿茹已经不见了，飞飞也醒了，正神色凝重的站在窗台上远眺。
听到她醒来时动作牵引出的声响，飞飞极熟练的收了表情，离开窗台来到她身边。
“阿茹说，她要去城中的染坊干活了，屋后院的水井旁放了水盆，还有一点给你留的吃的东西，等你醒来让我带你过去。”
“呦，出息了，和小姑娘关系处的不错啊。”楚怜挼了一把它的绒毛，笑道。
“我可没开口和她说一句话，是她自己把我捏醒来，说了一大堆不算，还强迫我和她去后院。”飞飞没好气道。
“夸你几句还不乐意。”
楚怜揉揉它，整了整衣物随飞飞来到后院。
她一眼就看到了井旁堆放的碗筷，和里面的菜肴。
“看她家里这生活条件，她是今天头一次去干活吗？还是染坊给的工钱太少了？”
这菜肴看上去像是普通的清水煮菜，没什么勾人的，但楚怜已饿了许久，嘴上虽挑两句，手倒是动的很自觉。
“你若好奇染坊工钱多少，就去找她问问呗。不过……”飞飞眼疾手快抓住她的筷子警告道，“这东西，你如果不想死，就别吃，它有剧毒。”
楚怜又重新扫视了一遍碗里的东西，仍看不出它和普通青菜有什么区别。
“她是故意，还是？”
“不是。”飞飞说，“刚刚阿茹带我过来的时候我没细看，没想到她竟会给你准备这个，不过仔细想想，她的确给你吃这个最是合理。”
飞飞用筷子一挑，将一根青菜扔出来，以术法让它悬于空中。
之前见过它用术，这一次倒是没遮遮挡挡。
待术法将那青菜的水光散去，本深绿色的菜，竟突然亮起暗灰紫色的光芒，看上去，竟似重新有了生命力一样鲜活。
“这东西，叫做腐荧草，虽然带有剧毒，且看着和普通青菜没两样，对于阿茹而言，这的确是她能给你的最好的食物。”
“那她知道腐荧草有毒吗？”
“对于外界的人来说，腐荧草是穿肠毒药，可对乱城的人来说，它却是珍贵的救命仙草。但是，乱城中人，应是没有任何人知道腐荧草是有剧毒的，这在修仙界，也没几个人知道。”
“那这腐荧草……会不会和阿茹所说的乱城的诅咒有关？”楚怜大胆猜测。
毕竟已知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
飞飞的表情明显的僵了一下，她猜对了。
飞飞一脸的挫败，但还是坚持道：“行吧，我告诉你原因。但是，楚怜，你就算知道了也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就当是听个八卦了，我也没那么正义感爆棚，天天想着拯救世界啊。”楚怜来了精神，连忙撇清关系道。
飞飞一脸的，楚怜的话它一个字也不信，的表情，但还是认真解释道。
“乱城中的所有人，都有一种病。这种病，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但他们绝不能见到阳光，甚至哪怕只是碰到一点儿阳光就回到黑暗里，也会造成大面积的躯体溃烂，就像是烧铸通红的铁器突遭冷水浇灌，而瞬间裂开一样。严重的，会致死。
腐荧草，是唯一能医治因阳光而导致躯体溃烂的药材。不仅如此，常年生活在不见光的地方，乱城百姓的体质大不如其他人，而腐荧草也可以帮助他们补充因为不得见阳光，躯体缺失的物质。
尽管腐荧草如此重要，但它有剧毒，虽然谁也说不准非乱城的人吃了它究竟会如何，但吃过它的外地人，没有一个能活得过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