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卡丝沿着漆黑的甬道向前走去。
通道两边的墙壁上空空荡荡。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脚步的回音。
虽然她的眸光可以穿透黑暗,但也无法看清通道的远处。
赫卡丝警戒的前行着。
奇怪的是,少女往前走了很久，却始终无法抵达那幽暗通道的尽头。
仿佛脚下的路被无限延伸了。
赫卡丝思忖片刻,回头向身后走去。
单调的脚步声和刻意放缓的呼吸声,让少女的内心有些不安。
她默念起神灵的尊名。
依然没有应答。
赫卡丝努力露出一个笑容,继续朝来时的方向返回。
前进的时候，她一共走了不到一刻钟。但现在时间远超刚才,却还是没有走到尽头。
无论是甬道的拐角,还是艾维斯的尸体,全部都不见踪迹。就连那隐约的尸臭味,也完全消失了。
赫卡丝垂眸思索了一会儿,意识到这很可能是某种法阵的效果。但她并不专精于此，很难找到破解的办法。
不过,少女明白法阵的存在必定有其意义。这里设置了一个没有尽头的甬道，显然是为了掩饰它真正通向的地方。
但她并不打算去那个地方。
储物戒指里的水和食物,可以支撑她存活一个月的时间。
而赫卡丝不觉得一位神会这么久都找不到她。
就算……不提喜欢。
她对祂也还有利用的价值。
所以死不了。
想到这里,赫卡丝的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
少女一边观察周围,一边现场掏出了魔法课本，恶补起法阵的知识来。
如果真能学会,顺便将法阵破解，将是意外之喜。
*
图拉弭斯低头看着认真学习的少女，唇角露出一抹浅笑。
“真是意想不到的发展。看来，我们都输了。”
身披法袍的黑发神祇侧倚着墙，缱绻的碧眸始终落在赫卡丝的身上,闻言，祂轻轻摇了摇头。
“不，你输了。”
*
赫卡丝本来打算随便看看，消磨时间，也好有个心理安慰。但没想到，真被她看出了破解法阵的办法。
资料显示，这种法阵一般都会有一个节点。
而寻找节点的方法，就是在不同的位置攻击，并记录下周围环境的异常。只要样本足够多，就可以根据攻击不同位置的细微差别，推算出节点的位置。
这……不仅要武力值高，还得智力值也高。
数学不怎么样的赫卡丝表示头疼。
但既然找到了办法，就不能坐以待毙。
于是，少女启唇念动咒语，召唤出数团火球，击向甬道的石壁。
火球未能给墙壁造成损伤，但却有浅淡的波纹自石壁上拂过。
二级法师的观察力与记忆力都远超普通人类，赫卡丝很快就记住了波纹的状态，并在脑海中构建出模型的第一步。
接着，便是枯燥的一遍遍尝试。
直到少女的精神力减少了一半，她才席地而坐，开始冥想以恢复精神力。
*
在漆黑的地底甬道里，几乎感觉不到白天黑夜，也似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
赫卡丝不知道自己在这儿呆了多久。
她几乎要被脑海中复杂的法阵模型给逼疯了。即便按照书上的思路，比她自己推算要便捷，但她还是一副被榨干的模样。
学渣的痛苦。
但好在二级法师的头脑本身就具有很强的运算能力。少女只需要遵循魔法书上记载的知识，一步步根据“波纹”的反应勾勒出法阵的形态，并逐步演算推理，找出那个关键的节点。
*
脑海中的魔法模型终于完成，赫卡丝用精神力在其中轻轻搅动，模拟出的波纹便指向了一个方向。
虚幻的魔法模型骤然坍塌。
少女樱色的嘴唇微微上扬。她取出匕首，朝远处的虚空掷出，并驱使风元素将匕首托起，在虚空中划出带有转折的突兀弧度。
很快，匕首的方向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响声。
赫卡丝看了一眼，转头就跑。
少女的身后，不断有碎石坠下。
一扇画有诡异眼睛的门出现在甬道的尽头，赫卡丝一个火球砸过去，门便熊熊燃烧了起来。
用魔法护盾保护身周的少女，踏着灰烬冲进了门里。
在她身后，坍塌的碎石应声而落，堵上了焦黑的门框。
*
赫卡丝一边喘着气，一边打量着这处过分空旷的地下室。
黑暗而寂静，沉闷且压抑。
但少女却可以看清上方墙壁上的——魔法阵。
魔法阵上的纹路与刚才她在别墅一层看到的魔法阵相仿。但不同的是，魔法阵上蔓延出一条条蛛网般的银丝，吊着一团团深红的内脏。
似乎正是楼上的六人所失去的。
这邪恶的仪式让赫卡丝有种作呕的冲动。但少女随即用魔力控制住自身，冷静的观察起四周。
什么都没有。
除了诡异而扭曲的法阵，这里空无一物。
就在这个时候，地面上忽然缓缓裂开了一条缝隙。一只苍白的手扒在了缝隙的边缘。那手骨节分明，青筋凸显，指甲也比常人要长。
赫卡丝一边后退，一边随时准备激发法术。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张熟悉的面孔从缝隙中探了出来。
“利奥？”赫卡丝疑惑的叫出了那张脸的名字。
白发青年摇了摇头，纵身从缝隙中跃出，出现在赫卡丝的面前。
少女这才发现，他修长的白发一直垂落到脚踝，配合那张削瘦的脸颊，冰蓝色的眼睛，还有过分苍白的肌肤，有种病态的美。
青年身披纯黑的长袍，个头比利奥要高一些。
“您好，我叫普洛斯佩尔·塞因，利奥的哥哥。”青年朝她微微鞠躬。
赫卡丝眯了眯眼睛，“你为我而来？”
“没错，赫卡丝小姐。”普洛斯佩尔笑容温和，“要不要去地下坐坐？”
“抱歉，我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赫卡丝摇了摇头，脑海里升起了对普洛斯佩尔身份的猜测。
少女忽然想起自己在浮空城被一位黑暗精灵抓走时，那名黑暗精灵对利奥说过的话：
【想想你的兄弟，人类。】
由此，不难推测出这两兄弟在为黑暗精灵办事，或者有什么把柄在她们手上。
这时，普洛斯佩尔已经走到少女的近前。他垂下冰蓝的眸子，淡淡地凝视着她。
“事实上，蛛后想和您达成一个交易。”
赫卡丝微抬眉毛。
身上的几个防御法术蓄势待发。
普洛斯佩尔绕到少女身侧，埋首于她的耳后低语：
“您爱神，不是吗？”
赫卡丝瞳孔骤缩，话语却带着不在意的嘲弄，“试问谁不爱神呢？唔，您这种投靠黑暗精灵的家伙一定不爱。”
普洛斯佩尔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您说的对。但您并没有否认自己爱神。因此，我还是打算贸然提出自己的建议，希望不会坏了赫卡丝小姐您的心情。”
“请您有话直说。”赫卡丝不着痕迹的同普洛斯佩尔拉开了距离。
普洛斯佩尔含笑瞥了赫卡丝一眼，薄唇翕动：
“那您知不知道，神在利用您。”
赫卡丝不置可否。
普洛斯佩尔观察了一眼少女的脸色，继续说道：
“等您成为圣者的那天，就是神吞噬您的日子。”
赫卡丝礼貌的笑了笑，“我不认为自己有那样的天赋。”
“就像人类与蜉蝣一般，神对于人类亦有同样的耐心。”普洛斯佩尔说，“而您已经爱上了祂，倘若您不知道祂的阴谋，或许还会自愿与祂融为一体。”
“我只是个普通人，”赫卡丝顺着普洛斯佩尔的话说下去，“神竟然愿意屈尊接纳蜉蝣成为祂的一部分？”
“来自异界的您，本身就很特殊。但具体的特殊之处，恐怕只有您自己知道。”普洛斯佩尔的语气像个神棍。
即便内心十分迷惑，表面上，赫卡丝还是淡淡的笑了笑。
“您是代表谁的意志而来？又所为何事？”
“在下谨代表蜘蛛女王的意志前来，希望您能考虑加入我们的阵营。”普洛斯佩尔的蓝眸剔透如冰，清澈而诚挚。
“你们——想抗衡一位神？”
“不，那伟大的存在我们只能仰视。”普洛斯佩尔谦卑的垂下修长的眼睫，“我们是为了帮助您。难道您甘愿失去自我的意志，被不可名状同化吗？”
事实上，赫卡丝对普洛斯佩尔前面的说辞表示质疑。但质疑，不代表完全否定。
她看不透那位生于混沌的神灵。祂做出任何事都有可能。
爱情不可能束缚一位神，更不可能让祂放弃一直以来的谋划。
但前提是，普洛斯佩尔所言为实。
赫卡丝认为这是她和萨契狄斯之间的事情，不需要普洛斯佩尔来指手画脚。
普洛斯佩尔属于黑暗精灵的阵营，那就是她的敌人。
她不会同敌人妥协。
于是，少女说起了虚伪的话语来，打算将普洛斯佩尔赶走。
“当然，身为一名虔诚的信徒，和神融为一体是莫大的荣幸。异教徒，请离我远点！不要再试图动摇我的虔信之心。对于吾神的信仰，这世间无人在我之上。”
普洛斯佩尔饶有兴味的打量了少女一眼，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裂隙里。
*
浮在半空的图拉弭斯侧眸看了本体一眼。
“多么感人的信仰。”
萨契狄斯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
“图拉弭斯，你输了。”
深渊之主歪了歪头，唇角翘起。
“我会离开你和赫卡丝小姐……一段时间。但倘若再遇上，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语毕，深渊之主的身形消失在半空。
萨契狄斯也从半空落在地上。
黑发青年刻意隐藏，因此即便站在少女的面前，她也无法发现他的存在。
少女有些呆呆的站在原地，绯红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水光，宛如黄昏时分暧昧的天色。
*
“等您成为圣者的那天，就是神吞噬您的日子。”
赫卡丝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也许这句话不是事实。
但神终究不是人类所能理解的物种。
泪水竟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可就在下一瞬，冰冷而柔软的唇瓣覆上少女的眼角。
黑发的神明将她的泪水攫入唇瓣，轻轻的把她拥入怀中。
“请放开我。”赫卡丝用力推了推神的肩膀。
“不。”嘶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赫卡丝，如果我真这样打算，又为什么让你来这里，同蛛后的使者见面？”
“我不听。”赫卡丝把头埋在深黑法袍的胸口，泪水滚落在夜幕一般的布料上。
修长而苍白的双手动作轻柔的捧起少女的脸颊，神弓起背，吻在她脸颊的泪痕上。
“赫卡丝。我很……抱歉。”
赫卡丝一言不发。
“我不该和图拉弭斯打赌。”他用指腹抚着她的脸颊，“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为什么怂恿我来这儿？”
赫卡丝终于肯用正眼看他。
萨契狄斯让少女整个人裹进怀里。
“‘秩序之环’并非真实存在之物，而是一个概念，一种规则。这个体系的秩序已经遗失，只有来自其它体系的你，才可以重塑新的秩序。”
赫卡丝有些不解。
“你和伊格内修斯都只是计划的一部分。重头戏是尤斯塔。”
“普洛斯佩尔说的话……是真的？”赫卡仰起头，注视着那对仿佛藏着深渊的绿眸。
修长的眼睫轻轻垂下。
“嗯。”低低的鼻音在她头顶响起。
赫卡丝轻叹一声。
“恕我无法答应。”
神点了点头，“好。”
碧绿的眼眸里氤氲着波光，宛如潮湿而神秘的雾气。
他似乎有些难过。
“你？”赫卡丝不解的问。
难过的应该是她才对吧。
神轻轻将头埋在少女的锁骨间，轻声：
“和我永远在一起不好吗？”
“相拥着成为永恒之理。”
“作为秩序的锁链将我缠绕，这样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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