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金魔偶把利奥的酒送了过来,赫卡丝适时的离开座位,去吧台帮忙了。
萨契狄斯显然也不会在利奥旁边多呆。
于是就只剩利奥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喝着闷酒。
白发少年喝着酒,望着窗外,思绪不知不觉飘到了几个月前。
从刚刚进入一年级开始,他就注意到了那个金发红眸的小姑娘。那时候的她腼腆而胆小,美而不自知,总喜欢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利奥还记得有一次她脚扭伤了,自己抱着她去米契尔的魔法塔时,少女脸上泛着害羞的红晕。
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一定是她和西瑞尔做同桌的时候——少女逐渐变得热情而外向,有时候甚至还很欢脱和恶趣味,也不再像之前一样热爱学习了。
正是因为这件事,利奥对西瑞尔一直没什么好感。
到了现在,少女连他的善意都不愿意接受了。
还要质问他的动机。
利奥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阖上了冰蓝的眼眸。
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缓缓起身,隔着人群望了正专心看萨契狄斯调酒的少女一眼。
——没错,萨契狄斯不知道哪来的兴致,又决定亲自动手调酒了。
少年的动作优雅而利落,纤长的手指没有丝毫颤抖。
他已经脱下了深黑的衣袍,黑发披在白衬衫的肩后,几缕发丝坠在亚麻布料的胸前,袖口整齐的半卷着,领口的纽扣扣到最上面一颗。
赫卡丝看得赏心悦目。
她的调酒技术还是在梅勒德那里学的。但就连梅勒德阁下的动作,都不如眼前的少年这般令她着迷。
绝对的严谨与标准,带着致命的优雅。
梅勒德则是较为随意和耍帅。
正看着萨契狄斯出神的时候,赫卡丝感觉到一道眸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少女抬眸,看到身着黑色风衣的少年拉了拉领子,正准备出门。
她抬起手,朝门口的少年挥了挥。
利奥的动作一僵,他有些迟缓的亦伸出一只手,朝少女挥了挥,比了一个“我先回去”的口型。
赫卡丝朝正准备出门的少年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利奥立刻快步走出了酒馆。
*
等到萨契狄斯玩够了,差不多也到了酒馆打烊的时候。
赫卡丝把萨契狄斯从门里拖出来,把招牌收进去,用魔法钥匙给酒馆的门上了锁,才总算是忙完了今天的事情。
放松下来,拉着黑发少年的手行走在月光下寂静的浮空城中时,赫卡丝才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今天太忙了,以至于忘记给你找住处——”
少女看上去有些过意不去的说。
萨契狄斯淡淡瞥了身侧的少女一眼。
月光之下,金发也蒙上了一层幽寂的流光。
“我不需要住处。”
少年的语气轻而淡,宛如掠过银月的薄云。
“既然你准备睡大街,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啦,”赫卡丝侧过头,朝萨契狄斯弯了弯唇,“本来我还准备问问你要不要去我房间——”
虚空中伸出一根透明的触手,捂住了赫卡丝的嘴唇。
“当然。”萨契狄斯淡淡的说。
赫卡丝:“???”
把你的手拿开啊!
触手很听话的消失在虚空中,赫卡丝气鼓鼓的转头,看见少年表情冷淡的站在原地。
月光洒在白净的脸庞上,呈现出毫无血色的透明质感。青绿色的眼眸宛如来自久远年代的宝石,其上点缀着颜色微浅的美丽纹路。
赫卡丝当然不会轻易被少年的颜值打动。少女只是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眸光。
“走了。”萨契狄斯再次拉起站在原地的少女的手,目不斜视的说。
“我正准备抬脚。”赫卡丝发现自己必须小跑着才能跟上萨契狄斯正常的速度,于是把后面的话咽回了嘴里,专心的向前跑着。
“太慢了。”萨契狄斯忽然说。
“是你太快了。”赫卡丝没有思考便说。
少年忽然停了下来。
于是赫卡丝再次和他撞上了。
还没等少女反应过来,她已经像条咸鱼一般被萨契狄斯拦腰抱起,正面朝上的瘫在少年带着微微寒意的怀里。
从仰视的角度看,线条无暇的薄唇正一点点向上勾起。
就好像生长的藤蔓,蜿蜒的毒蛇,划过的利刃。
*
少年美丽如人偶的脸颊一寸寸淡化在虚空中,包括他怀中的少女。
等二人的身影再次凝实,已经出现在赫卡丝的小房间里了。
赫卡丝倒没有太过惊奇——这应该和“传送法阵”、法师的“闪现术”一个道理。
只是少年的定位显得过于精准了。
——一旦距离较远,如果没有提前定好另一边的坐标,法师的“传送”很容易出现偏差,运气不好的时候甚至还会通向外层位面。因此,在人类活动的区域,通常会设置“传送法阵”,这既让长距离旅行变得误差极小,效率极高,也方便了不会“传送”的普通人。
至于“闪现术”,虽然相对准确,但有一定的距离限制。
“不愧是神呀,”赫卡丝夸了一句,转入正题,“现在可以把我从怀里放下来了吗,尊敬的神?”
萨契狄斯松开了手,“好。”
亏得赫卡丝早有准备,才没有一屁股落在地毯上。少女双臂支地,一个漂亮的空翻,就稳稳的立在一旁。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的人身体中大多有极度稀释的神灵血脉,因此身体素质比她的前世高了很多。有时候,赫卡丝觉得改行当个战士、游侠或者武士也不错。倘若她这具身躯中神灵的血脉再纯净一些,当个血脉术士是再好不过了。那些仅凭意志力和与生俱来的能力便能操控魔法的家伙,让每一个像赫卡丝这样“咸鱼”的法师羡慕不已。
当然,对于热爱钻研、探究奥秘的法师来说,他们是有些看不起那群长相出众的家伙的——毕竟,同样是施法者,术士们却很难感受到魔法中优美而有序的原理,以及魔法结构内在的和谐,他们眼里只有混乱与毁灭。
赫卡丝站在原地出神的时候,萨契狄斯冷淡的嗓音已经传了过来。
“赫卡丝。”
“该祈祷了。”
“我需要先去洗个澡,”赫卡丝回过神来,“今天好累哦。”
少女话音刚落,一阵微风就笼罩住了她的身躯,身上的疲累与薄汗已经消失,反而像涂好了护肤品一般舒适。
是萨契狄斯的功劳。
“谢谢,”赫卡丝略有些别扭的说,“那我睡了,萨契狄斯。”
“在床上应该做什么?”
少年音调清冷,话语却与之不符。
“嗯?”赫卡丝想了想,立刻就明白了萨契狄斯的用意,便以淡淡的语调回答,“虽然我知道你想让我祈祷,但床并不是祈祷的地方。事实上……”
萨契狄斯歪了歪脖子。
“一般来说,床是用来休息的场所。”赫卡丝认真的说。
“可是你这里只有一张床。”
赫卡丝似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萨契狄斯,昨天你睡在哪儿了?”
“地板。”萨契狄斯言简意赅。
“嗯,”赫卡丝停顿了一下,“我帮你找条毯子吧。”
“不用。”萨契狄斯说,“我不会冷。”
赫卡丝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朝少年点点头,去盥洗室换上睡衣,便钻进了被窝里。
萨契狄斯仍然走到窗边的位置,轻轻倚在水晶窗户上。
修长的黑发沐浴着明月的银辉。
伴随着少女轻而动听的祈祷声,少年漆黑的眼睫落下,覆盖住碧绿的眼瞳。
荒凉的星光下,倚在神座里的存在睁开了幽深的眼睛。
祂伸出修长而苍白、指节上却有着深可见骨痕迹的手,掩住薄唇,轻轻打了个哈欠。
“赫卡丝。”
黑发的神祇薄唇翕动,以一种不属于人世的音调轻叹,“这点祈祷怎么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