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博书办好事情下楼的时候,刚好赶上小区绿化广场开始每日例行的半小时灯光喷泉秀。
正前方的长椅上斜靠着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孩,不太强烈的霓虹灯映在男孩极其精致的脸颊上,给这张夺目的面孔撒上一层光辉。
广场上回荡着熙熙攘攘小朋友的吵闹声和大人们的窃窃私语,而男孩戴着一个耳机安安静静地闭着双眼,仿佛那一寸天地与整个世界割裂开。
男孩微微张合的嘴唇似乎是在哼着歌,一双好看的手搭在长椅靠背上打着节拍,闲散的姿态搭配着微皱的眉头,给那好看的脸庞徒增了忧郁。
等郑博书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走到了男孩面前。
男孩似乎感受到了有人靠近,张开了双眼。
那是极好看的一双眼睛,睫毛很长,眼神深邃,勾人的眉眼仿佛看久了似乎就会把人吸进去一般。
这个男孩,正是柏烨。
柏烨也很惊讶,面前站着的人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相仿,但又隐隐透露出一种很成熟内敛的气质,温柔的眉眼像是春日的阳光,虽不耀眼却是让人如痴如醉。
这种春风和煦的感觉温柔极了,让此刻心乱如麻的柏烨难得感受到了一丝平静。
“你好,我叫柏烨。”
柏烨调整了一下呼吸,随即放松地笑了起来。
笑意蔓延上眉梢,灵动的眸子似乎闪过了一丝光泽,本就夺目的脸庞此刻更是多了几分勾人的气质。
毫不意外地,撩动了郑博书此刻的心弦。
郑博书呼吸一窒,直直地对上那双眸子,半响,“…郑博书。”
声音如人,清澈又温润,很明显是那种很好的家庭长大的男孩,饶是在网配圈混迹多年的柏烨,也被这声音狠狠戳了一下。
柏烨没意识到自己烦躁的情绪正在慢慢消散,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面前有些局促的男孩。
“我……”郑博书声音有些微颤,抿了抿嘴,“你…怎么了吗?”
“嗯?”柏烨没想到对方这么直白地发问,愣了愣,思考着怎么回答。
时间仿佛在此刻定格,若是没有那一声不太和谐的“咕噜”声。
柏烨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有些慌乱地调整了坐姿。
“你没吃晚饭?”郑博书略微靠近了柏烨,试探地问道,“我来之前预约了餐厅,要一起去吗?”
话一出口,郑博书愣了一下,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呃,太唐突了,你是不是要回家吃…”
“走吧。”柏烨忽然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消失不见,快速打断了郑博书的话。
一路上柏烨没什么表情,好像又变回了刚刚那个与世隔绝的少年,但又好像参杂了无数人世间的杂念纠葛。
郑博书小心翼翼地偷偷观察着柏烨,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大脑飞速运转搜索应该说什么话来打破这份沉寂。
有些人就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不论是家庭还是自身都美好得令人妒忌。
郑博书就是其中一员。
就郑博书所知,郑爷爷是旧社会的地主,老爷子极有远见,在动荡年代早早变卖了家业,打着留洋求学的旗号远走A国。
在A国结识了同样是大小姐的郑奶奶,两人毫不意外地相爱结婚,在异国他乡凭借着学识和带来的积蓄,做出了不菲的一番事业。
到底是常年背景离乡漂泊在外,二人终究是想要回到祖国,于是在郑爸爸念完了大学就举家回到了故乡。
当年走的时候两家的房产倒是没有卖,这两套帝都四合院就成了郑家回国后的根基。
老两口用多年的资本创立了郑氏地产,在国内市场还没崛起的时候抢先一步站稳脚跟,稳稳地成为地产行业龙头。
郑爸爸接手公司后,更是利用在A国商学院的所学所用将公司发扬壮大。
而郑家这一代,除了郑博书,还有一个长子,名叫郑奕尧。
郑奕尧比郑博书大了七岁,小小年纪就显露出过人之处,既能说会道又才智过人,实在是一个经商的好料子。
更何况郑奕尧对商业本就有天生的热忱,想来是继承了郑家在商业上的天分,甚至在年少之时就曾经几句“无心之言”帮着郑爸爸搞定了几次危机。
郑博书就是在这样的富N代之家出生的。
没有电视剧里的豪门恩怨,只有一家人的宠爱和长兄如父的关怀;没有什么狗血人生,只有顺风顺水的18年人生。
与兄长的善谈不同,郑博书从小就不愿跟人交谈,也不会流露出什么强烈感情,倒不是他冷漠,而是他真的没什么想要的或者想做的。
他多看某个东西一眼,第二天这个东西就会出现在自己的卧室;他多夹某个菜一次,这道菜就会记录在“郑小少爷喜爱食谱”里。
这种近乎溺爱的关怀是有原因的。
郑博书简直就是挑着郑家血脉里所有的优点长的,按照郑家人的话说就是把小少爷画下来可以直接挂到卢浮宫当镇馆之宝。
而且小家伙聪明才智与哥哥有过之而无不及。幼年时期的郑博书可以轻而易举解开复杂的九连环,对任何事情似乎只要他想钻研就一定会精通。
但是这个郑小少爷对什么都淡淡的,好像觉得身边的事物都没什么吸引力,也从没说过“我想要”或是“我想做”之类的话。
于是郑家从上到下每个人都磨练了一身“郑博书爱好侦测”本领,尤其是深谙“长兄如父”的郑奕尧,对这个弟弟的投入比在商业上都用功。
就是这样的郑博书,对任何事情都呼之即来的郑博书,也是这样一个好像对世间万物都没什么追求的郑博书——
在看到柏烨的第一眼,第一次产生了“想要靠近这个人”这种欲求。
也是第一次如此珍之重之,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每一步举动,谨慎地一步一步靠近那心头的白月光。
“这家餐馆挺贵的吧?”已经坐下的柏烨四处张望,打量着这家装修精良的饭店。
这是一家鱼头汤馆,店面不大,但是每一桌都有木制围栏组成的屏风,安安静静的,倒是十分适合上层人士来谈个生意。
“应该不是很贵…我,我认识他们老板。”郑博书一边说一边示意服务生上菜。
柏烨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免单?”
“嗯…这间门市是我爷爷的房产。”郑博书真诚地点了点头。
“……”柏烨不小心将餐巾纸的纸盒撕裂了一个大口子。
菜很快上齐,郑博书不住地打量着暗搓搓喝着柠檬水的柏烨。
“你住在这吗?”郑博书打破了沉寂。
“嗯,算是吧。”柏烨有些烦闷,但是很意外地,不善言辞的柏烨面对这个陌生的男孩竟然没什么抵触情绪,甚至,很自然地回答着从不会与任何人说的话题。
郑博书捕捉到了柏烨眼中转瞬即逝的落寞,“啊,这个泡馍放在汤里泡一下很好吃,这样,再裹一点鱼肉,来,试一下。”
说是让对方试一下,但郑博书确实身体力行地直接给柏烨夹到了碗里。
“谢,谢谢”柏烨心里涌上了一丝莫名情绪,这样的温存画面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呢?大概是十多年前吧。
柏烨抬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郑博书,聚焦的视线渐渐发散了起来,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某个轮廓重叠。
十二年前的今天——
“宝贝,生日快乐!”柏妈妈抱着小小的柏烨,在他头上扣上了尖尖的生日帽。
“来,儿子,闭上眼睛,许个愿!”男人点好了五根蜡烛,笑得灿烂。
“唔…我想要……”小小柏烨糯糯地嘟囔起自己的愿望。
男人马上摆出一副紧张的样子,“哎呦我的小祖宗哦,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来咱们在心里说!”
小小柏烨眨巴一下水灵灵的大眼睛,立刻闭上了眼睛抿上了嘴唇。
此时——
坐在郑博书面前的柏烨忽然闭上了双眼,表情放松又带着些许虔诚。
细看的话,会发现柏烨眼角微微弯起,嘴角渐渐噙起笑意。
十二年前——
过了好一会,才睁开眼睛,“我许好啦!”
“小贪心鬼,许了几个愿望啊!”男人宠溺地戳了一下小柏烨的鼻尖。
“四…嗯…五个。”小柏烨眨着水汪汪的眼睛,五岁的面庞已经隐约可见那份勾人的好看。
“哦~五岁啦,就许五个愿望,那等我们小柏烨一百岁了,是不是就要许一百个愿望了?”男人故作为难地撅了撅嘴。
“哈哈,快给儿子唱生日歌,一会蜡烛都烧到底了!”柏妈妈抱着小柏烨躲开了又要戳过来的男人的手。
“好好好!”男人收回了手,一边鼓掌一边唱,“小烨生日快乐,儿子生日快乐,宝贝生日快乐,小少爷生日快乐……”
此时——
柏烨缓缓睁开眼睛,轻轻笑了出来。
无意识地哼起了生日歌,夹起郑博书放过来的裹着鱼肉的泡馍,送到了嘴边。
十二年前——
——呼——
蜡烛被吹灭。
一家人欢声笑语,妈妈轻轻拍打着男人说他乱改词,男人笑着躲开坚持说就是这么唱的。
趁着母女二人不备,男人用指尖沾了一下奶油,一人脸上蹭了一下。
柏妈妈把小柏烨放在旁边的凳子上,马上加入了“战局”。
小柏烨歪歪脑袋,舔了舔嘴边被男人蹭上的奶油。
此时——
裹着鱼肉的泡馍被柏烨一咬,汤汁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柏烨无知无觉的,还沉浸在那朦朦胧胧的回忆中。
“叶子!”
依稀听到有人这么叫了一声。
随后,柏烨就被片阴影覆盖住了。
面前的郑博书正拿着纸巾擦着柏烨的嘴角,及时止住了已经流到下巴的汤汁。
柏烨猛然回过神来,猛地一抬头,与郑博书近在咫尺。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郑博书强压下去马上要跳出来的心脏,维持着动作替柏烨擦完了嘴角。
“啊,不好意思,溜号了,谢谢你,小树。”柏烨看着脸颊微微泛红的郑博书僵硬地坐下去,心道这人还真可爱。
“小…小树?”郑博书几乎感觉自己的舌头打了个死结。
“哈哈,郑博书,小树,多好!”柏烨转了转眼珠,“况且你刚刚叫我叶子?”
“我,我刚才看你汤汁流下来还没反应,一着急就……”
“放松点,这名字挺好听的,还没人这么叫我,我是叶子,你是小树,多般配。”柏烨轻轻笑了一下。
只是很自然的亲近语气,像是对一个很要好的朋友,绝无半点撩人气息,但还是让郑博书心脏很狠跳了一下。
“况且,叫你小叔我也太亏了,明明我们差不多大…”柏烨假模假式地撅了撅嘴。
“今天是你生日吗?”郑博书忽然问道。
“嗯?你怎么知道?”
“你刚刚…哼了几句生日歌,真的是你生日?!”郑博书语气中带着一丝激动。
“17,没什么好纪念的,我…可能不适合过生日吧。”柏烨的眸子忽然暗淡了下去,慢慢放下了筷子。
郑博书心里懊悔不已,发现自己又说错了话,正在慌乱地搜刮补救办法,但是嘴上却快大脑一步接上了茬:“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说说…”
柏烨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刚刚认识不到一个小时的人,更惊讶的是自己竟产生一种“跟这个人说绝对没问题”的想法。
柏烨心道也许是这个人长得太温柔了吧,让人不自觉地就放松下来,愿意把那些不愉快全都倾诉出来。
“你执着地相信过什么吗?”沉默许久,柏烨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郑博书本以为柏烨不会理如此唐突的自己,没想到突然发问,惊了一下,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执着相信过什么?郑博书自问自己经历的人生没有执着的概念,他很想也很愿意体验这种感觉,但从前好像没有什么东西勾起过自己这样的冲动——
但现在,郑博书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模糊不明的东西正在渐渐清晰。
柏烨并没有想得到郑博书的回答,自嘲一笑,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曾经很相信两个人,相信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