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展风风火火杀到了片场,两人坐在保姆车里,温盈却滑动着手机,看完后递了回去,一言不发。
这一态度,给林展看得更是火冒三丈,“盈盈,你现在面临的是出道以来最大的危机,摆正态度行不行?”
“什么危机?”温盈却轻描淡写,“不就MRose的考察期没过,品牌不打算给我升title,也不打算续约了,还可能要云姿空降全球代言人吗?掉个代言,我就不活了?”
这下,林展没办法和她比谁更坐得住了,没好气地说:“普通的代言就算了,可这是MRose,还是云姿!这件事要是敲定了,你知道你要跑走多少红人粉,被对家鞭多久尸吗?”
MRose是奢侈品世界里的六大蓝血之一。这七个月考察期里,从推广到挚友再到大使,升咖飞快,她上身的MRose衣服也数不胜数,包括晚宴那天的裙子。
近段时间,时尚博主从官号发她的频次,出席品牌晚宴,位置还安排在主理人旁边来分析,这个合作即将步入最后升title的阶段。
粉丝也早按耐不住舔起了这个饼,未雨绸缪,刷起“四奢女帝”的词条。
这些,会让温盈却被嘲“退货咖”,粉丝讨饭失败,且如果她的竞争对手云姿无考察期空降MRose全球代言人,更是一个响亮亮的巴掌。
对一个风头正盛的艺人来说,影响是毁灭性的。
近了说是对赌协议,一定会影响接下来的资源洽谈和报价。再者,一个顶级软奢品牌用行动盖棺定论,温盈却的时尚、商业价值不如云姿,少则五年,要处处被压一头了。
很现实、残酷的世界。
这么史无前例丢人的事,她有点畸形的粉圈构成中,那群浩浩荡荡的红人粉是绝对受不了的。哪怕不骂温盈却不争气,也会甩锅给公司不作为。
可这回,整个Pearlaut对这一变故,全体上下还在宕机状态。
毕竟那条裙子弄脏后,MRose那边还让官号补发了温盈却的出发照,意在安抚他们,这是小事。
林展来逮人,作用其实不大,想多拉一个人陪她一块烦而已。从业多年,她也没遇到过毫无征兆翻脸不认人的品牌,一下束手无策。
关系多方利益的重大变故,温盈却更是什么都影响、决定不了,她只能做被影响的那个。
还不如等公司调查出结果,看看云姿这个三年前从Pearlaut出走的当家花旦,一个个人工作室背后,为什么会突然会有这么大的能量。
聊了会,温盈却态度一直不紧不慢的,无奈,林展放人下了车。
可下车后,她出乎意料回了头。
冬风冷峭,贯穿这条幽长的别墅梧桐道,她站在树杈投射的浅灰阴翳上,一条单薄长裙,被吹得失了版型。
林展忽然想起,她明明是很怕冷的。
温盈却将贴在脸上的几缕红发一把顺到额后,露出细腻的哑光妆面。光斑浮动,一双悬珠般的桃花眼,笼着层洞悉后的虚无空荡。
像一望无际的沙漠中心,曾存在过一棵树,昼夜不停的狂沙侵蚀,终成死灰槁木,最后掩埋沙下,了无痕迹。
温盈却眼中,藏了这样一个没有希望的荒芜世界。
可她的世界,明明如此繁花簇锦,星光璀璨。
温盈却说:“你提醒下后援会,以后不要舔饼了,Suna那边谈的,有哪个定下来的话,好消息坏消息一块说了吧,安抚一下。”
她后援会曾有过一次大洗牌,为此,温盈却差点和林展闹翻。如今的后援会,集聚了她粉圈最强势、最懂话术的一批红人粉。
温盈却是不喜欢的,林展清楚。
但她还是心疼她们会被嘲,也珍惜,来自她们的喜欢。
温盈却的执行经纪周颂娜,于第三日赶回了剧组。
林展手下不止她一个艺人,周颂娜作为她的执行经纪,负责了一部分资源牵线的工作。
化妆师和发型师一左一右,跟俩门神似的。周颂娜被挤到外围,臂侧夹着个ipad,一手揣在浅咖色的西装裤里,“新禧茶作的Pr没给答复,Venta那边谈得也不太乐观,你做好准备吧。”
温盈却眼都没睁,“Suna,我要过气了,你还跟着我吗?”
周颂娜嘁了一声,“侮辱谁呢?你以为我是Lillian?你要过气了,第一个跑的是她不是我,也好,省得又拦着我给你挑好本子。”
虽表面上,林展为上司,可周颂娜是江胤吾千挑万选送到她身边的人,工作能力、业内人脉丝毫不逊于林展。
两人立场迥异,一个代表的是红人粉对她的期待,要她当奢牌宠儿,代言一骑绝尘,上身高定数量领先,搭流量小生,出演一些口碑稀烂收视还能破亿,仅粉丝可见的“爆剧”……
林展就是那个,爱她身上红气的人。
一个爱她的灵气,坚决站在事业粉的立场上,竭力维护她的羽毛。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Pearlaut的对赌协议能够完成,所以近两年,周颂娜对林展的安排,没提出太多异议。
而新禧茶作和Venta分别是茶饮品牌和墨镜品牌,代言费高达千万,先签了一年,临近到期,品牌打听过,温盈却这边有没有兴趣签两年长代。
等对赌协议完成,她作为功臣之一,身价翻倍,代言费也会水涨船高。
根据行规,周颂娜考虑了对赌完成后的情况来报价,且因这一年,双方合作愉快,品牌宣发、在播剧投资方面都有足够诚意,她自己先压了价,才去接洽的。
合作稳步推进中,谁知,又变了卦。
接连三个品牌变卦,先是温盈却的代言数量会从3跌到2开头,年末小花们的成绩单拉表,立刻矮人一头。
而且江麟友借她在圈内的知名度、影响力,打造出了集团蒸蒸日上的盛景,获取股民们的信任。但凡有一点完不成的兆头,一定会从她身上先露破绽。
若不补救,消息传出,Pearlaut连带着空壳子一样的江上集团,股价必跌,再待明年春季财报一出,对赌协议的局势将更为明朗。
这是多米诺骨牌,温盈却是第一张。
“老实告诉我,”周颂娜绕到她面前,“得罪什么人了?”
温盈却上了小烟熏的眼皮下,眼珠子纹丝不动,云淡风轻,“我得罪的人多了,你指哪个?”
“少打马虎眼,Pearlaut调查的结果,压在胤总那了,一点风声没往外漏。”
咚的一声,周颂娜的ipad横着支到台面上,半撑住身体,“可惜,谁让姐姐我有人脉呢?”
化妆师来回对照了下镜子,笑说:“小温老师,你的好了,我俩去隔壁帮她们赶下进度。”
她颔首,清场。
周颂娜单刀直入,“Lillian骂了好几天的云姿,昨儿个,人家连人带工作室,搬进昼云大楼了。”
“昼云不是前几天又解约了个人?哪来的本事签云姿?”
她一拍桌子,“聪明!那你再猜猜,这本事是谁的?”
温盈却半抬眸,眼线飞挑,勾勒出双多情媚眼,偏生面色古井无波,像个遁入空门的妖怪。
“猜不到啊,我就是个臭演戏,哪懂这么多?”
周颂娜也不吊人胃口,“两个月前,昼云那群股东就在走股权转让的程序了,你以为解约那个小虾米大张旗鼓的,是在给老东家甩脸子吗?Nonono,她是被昼云新老板踢出局的。”
温盈却靠着椅背,懒懒搭起腿,眉梢轻挑,捧她的场,“哦?那这个新老板是谁呢?”
“这个新老板嘛……”周颂娜视线越过她,停在摇晃着枝桠疏影的窗帘上,“听说了吗?这几天北城的浮金会,天天晚上大摆筵席,热闹得紧,江麟友伸长了脖子都盼不到的人,除了几个实在不方便露面的,全去了。你那俩便宜姐姐,还不请自来,又被保安请出去了。”
她咬重了第二个请字。
笑意如涟漪,在温盈却脸上轻轻浅浅地漾开,妖怪丢掉众生皆空的佛相,亮出尖利的牙齿指甲。
“活该,上回那晚宴,她们见到江明宗,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躲得远远的,这回倒上赶着了。”
虽然她本人见到江明宗,也没好到哪儿去。
周颂娜打了她肩膀一下,哭笑不得:“我的四小姐,这是重点吗?”
温盈却摊了摊手,“那不然?我马上要不好过了,如果江应慈和江应霓也不好过的话,那我就没那么不好过了。”
“别打绕口令!那你就看着云姿好过?”
“以后如果还有机会,我跟云姿绝对不在一个赛道上,她好不好过,跟我没关系。”
周颂娜蓦地怔了下。
两息时间,她咽下口中多余的话,转回正题上:“你那三叔没回国前,就计划收购昼云了,以他的背景和能力,盘活就是时间问题,后面铁跟Pearlaut打对台,你要怎么办?”
“你应该问,我能怎么办?”
话落,温盈却站起来,季茸茸也正好敲门,扬着嗓子说:“盈盈,外面布光马上好了!拍完这场就杀、杀……”
谈思思的声音传了进来:“杀景!”
季茸茸:“对!杀景了!下午可以休息呢!”
她应了下,周颂娜却压低了声音:“不过,他下场下晚了,对赌还剩半年多时间,他应该来不及搞那么多花样。等你脱身,就远离这摊子烂事,这家子烂人吧。”
温盈却瞟过去一道削铁如泥的眼风,后者立刻举白旗:“OKOK,除了你的阿吾哥哥外的这,家,子,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