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的最后一丝残阳已然消失,密密麻麻的树叶遮盖了大部分光亮,苏清欢的手动了动,睫毛眨了眨,之后睁开眼?睛。
面前是一片黑,离自己?不远处有一块大石头,她躺在这石头旁边,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她挣扎着坐起来,在隐约的月光下看见这是一处灌木丛。
“嘶”
苏清欢正想爬起来,然而却?感觉到自己?腿部传来剧痛,那痛楚从脚踝到小腿,从皮肤深入内里?,刺骨似的疼。
她向自己?小腿看去,惨淡月光下,小腿血流如注,鲜红血滴从小腿外侧滑过腿肚子?,然后流到地上,半个小腿都是血,场面有些?可怖,没看还好,只是隐约感觉腿上受了伤,然而一看见这景象,苏清欢就感觉腿那里?钻心?的疼。
几乎瞬间,她的眼?泪就要?下来了。
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哪受过这般痛楚。
在那里?嘶牙咧嘴了一会儿?,苏清欢猛然反应过来,对了,湛江辞呢?她记得湛江辞不是先摔下去的吗?
苏清欢往四周看,然而四周太过黑暗,她几乎只能看清周围几米处的场景,再远的地方就看不见了,苏清欢喊了两声。
“江辞姐姐”
“江辞姐姐”
“湛江辞!”
然而周围没有人回答她,只有呼呼的风声擦过她的耳旁,还有林子?里?面各种不知道什么昆虫的奇怪叫声。
苏清欢咽了口口水,看着周围黑漆漆的景色,心?中担忧与害怕加剧。担忧湛江辞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害怕漆黑夜里?是不是会突然冒出一个什么野兽或者鬼啊什么的,苏清欢向来胆子?很大,飙车的时候弯道都敢踩油门,唯一不行的,就是怕鬼。
“江辞姐姐”,还是没人回答,苏清欢咬了咬牙,勉强扶着一旁的树木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同时,可能是拉扯到了伤口,小腿上又涌出一股子?血。
苏清欢忍了忍疼痛,在原地歇了会儿?,然后从旁边捡了一个干枯的树木枝干,手腕粗细,有些?粗糙,用?来支撑着自己?走路。
她视力?一向很好,黑夜中都能看清些?东西,然而天色越来越暗,苏清欢心?里?有些?着急。
湛江辞呢?怎么会没看见她?她摔下来的时候明明拉着她的手,照理来说应当是不会隔自己?太远的。
苏清欢一边忍着疼,一边找人,直到把周围都找了一圈儿?,也没看见湛江辞的人影,只有不远处的一片树林和几块石头陪着她。
她走了一圈儿?,也摸清了周围的地形,她们应当是从一个陡坡上面摔下来的,昨日下了雨,地上湿滑,湛江辞应当是在看时间的时候没注意就一角踩空了。
但是这地方下面就这么大块儿?空地,她周围也找了,怎么会没看见人呢?苏清欢靠在一颗树上面休息,头上疼得冒出冷汗,唇色苍白。
难道挂在树上了?也不对,这些?树并不是很高大,挂不了人的,既然下面没有......等等,会不会在上面
苏清欢拄着棍子?往坡上面看去,这时候月亮升上来了,晴朗月光勉强让她的视线更远了一点。
坡上面都是些?荆棘、草丛,还有石头,到处都是黑黝黝的,不知道湛江辞是不是在上面。
她围着坡下转了一会儿?,继而眼?睛一亮,看见上面5、6米远处一个白色身?影,谢天谢地,幸好湛江辞今天穿的是白色衣服。
坡上那人一动不动躺在那里?,那片白透着惨淡。
苏清欢喊了两声,那边没应答,她皱了皱眉,怎么办?
她看了看周围几个细小石头,定了定神,然后扔下树棍,开始往上面爬。腿上仍然时不时传来一阵痛感,但是还好,这么长时间的阵痛,已然有些?麻木了,但是苏清欢攀爬的速度仍然很慢,直到10几分钟后,才爬到那抹白色身?影的地方。
果然是湛江辞,她躺在一块凸起来的白色石头上面,面朝上,紧闭着眼?,脸色甚至比苏清欢还要?苍白。
苏清欢摇了摇湛江辞的身?体,口中叫着,“江辞姐姐,江辞姐姐。”
湛江辞脸被摇得侧过来,露出右侧额头,那里?有一个半个指甲大小的伤口,周围是一束血痕,从额头流到耳际,而后隐入黑色长发间。
苏清欢看着那处伤口,手不由得伸过去
“唔。”湛江辞发出声响。
苏清欢脸上一喜,“江辞姐姐。”
湛江辞醒过来,迷蒙间听见苏清欢在喊她,她脑子?里?嗡嗡的,有点像是蜜蜂围着自己?在转,头钝钝的,像是要?被某种东西撑开。
她轻吟一声,苏清欢小心?扶她起来,“江辞姐姐,你怎么样?”
湛江辞坐起来好一会儿?才回想起来刚才的事情,她揉了揉太阳穴,有些?艰难道:“我没事。”湛江辞身?上白色小西装沾着污泥还有一些?树叶草枝,肩部地方滴着几滴血迹,浑身?都是狼狈,苏清欢也没好的了多?少。
湛江辞撑着身?体打算起来,然而起到一半,头一昏,手一软,重新跌倒在地,还险些?从石头上面摔了下去。
“诶”,苏清欢急忙把她扶回来,然而这一动作幅度太大,又刺激到了腿上的伤口,她咬了咬唇,唇色更加苍白。
“怎么了?”苏清欢问。
湛江辞回:“有点晕。”
苏清欢用?袖子?把她头上残留的血迹都擦去,说:“应当是撞到头了。”她凑近湛江辞去看她的伤口,伤口半个指甲大小,没有多?深,外伤应当不严重,就看有没有脑震荡了。苏清欢问:“很晕吗?”湛江辞缓了缓,说:“还好。”她没有什么医疗方面的经验,但是却?知道头是人身?上最精密的部位,要?是真的磕到撞到了什么重要?的地方,那就不是什么皮外伤能够比得了的。
苏清欢不确定地问:“真的?”
湛江辞摇头,“没事的。”
她扶住湛江辞的肩膀,神色认真,“你确定?有没有头很晕,感觉四周都在嗡嗡嗡响?”湛江辞被她扶住肩膀,任她摆布,她轻轻一笑,“真的没事。”
苏清欢这才放下心?来,松懈地坐在石头上面。
她看着上面的陡坡,都是些?荆棘和草丛,越往上,石头越少,坡度也越来越陡,肯定是爬不上去了。
她回头问:“江辞姐姐,你的手机呢?还在吗?”
当时掉下来的时候周围只有她们两个,没人知道她们的状况,唯一离得近一点的顾姿也因为她们在路上休息了一会儿?而拉开了距离,估计她们摔下来的时候也没看见。
这要?是让她们两个伤病员自己?找另一条回去的路......那估计是天方夜谭。
湛江辞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一愣,抬头,“好像丢了。”摔下来的时候正好拿着手机,湛江辞的手机估计在摔到一半的时候就不见了。
“啊,那......我们怎么办啊”
难不成还真得在这个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吗?
苏清欢泄气一般躺下,早知道那个时候就不问湛江辞时间了,这样也不会掉下来。苏清欢整个人奄奄的。
湛江辞看了看上面陡坡黑漆漆的一片,之后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清欢往上面喊了几声,“顾姿,顾助理......”
湛江辞拍拍她的肩膀:“别喊了,声音传不传得上去不知道,但是顾姿肯定不知道我们是在这儿?摔下去的。”
苏清欢瘪嘴。
湛江辞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的头发,“没事的,等会儿?顾姿联系不到我,估计就知道我们出事了,再者,顾姿来之前已经报了警,当地警察对这些?地方应当熟悉一些?,肯定会找到我们的,我们在这等着就好。”
苏清欢点头,“那就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月亮从中部爬到高空。
苏清欢坐在石头上面,背靠着陡坡,额头上仍然冒着汗,只是黑夜中看不清楚,微微喘着气,“江辞姐姐,你说是我们先被找到,还是秦阿婆先被找到啊?”
湛江辞摇头。
苏清欢整个人脱力?似的靠在陡坡上面,左腿疼得抽搐了一下,她悄悄扶住膝盖,脑袋有些?昏沉,但是又被疼得清醒,她找着话题,跟湛江辞说着话,以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江辞姐姐,要?是秦阿婆找到了,你要?怎么办啊帮她换个疗养院吗?还是......还是......”
湛江辞沉默,视线望向一望无际的夜色,之后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答:“我不知道。”
苏清欢笑笑,说:“我爸爸,就是苏河,也是这样,明明生?了我,是我最亲近的亲人,却?老是把我丢在一旁,明明有时间也不回家来,他去找外面的朋友知己?,好不容易回家来了,也只是看看顾慕”,苏清欢的声音低落下去,“每次都只问顾慕,像是看不见我一样。”
湛江辞并不知道苏清欢和苏河以前的相处方式是这样的,她拉住苏清欢的手,苏清欢把她的手抱住,嘻嘻笑了一下,“后来,我就老是跟他作对,他不让我做的事情,我几乎都做了个遍,谁让他老是把我丢在一边,现在他老了,想起我了,就开始念叨着我了,哪有那么简单,我就偏不如他的意。”
湛江辞摸了摸她的头,苏清欢顺势靠在湛江辞的肩膀上面。
夜色安静,周围都是虫鸣声音,一丝人声也无,圆月高挂在天空,晴朗月光照在人的身?上,照得人的脸色都有些?惨白。
“清欢姐姐......你说我是不是有点过分,他都那么老了,白头发都出来了,我还老是跟他吵架,跟他杠,回去的时候还老是挤兑白雾几,让她里?外不是人......”湛江辞没说话,只轻轻抚了抚她,“可是,他也好过分,我小时候有时候甚至觉得,他不是不爱我,他甚至是恨我......”
一个才十几岁的单亲孩子?,觉得她的爸爸恨她......她会是什么感受?
湛江辞吻了一下苏清欢的额头,说:“都过去了,你长大了。”
苏清欢的声音越发低,“嗯,长大了,我长大了。”他也老了。
苏清欢艰难咽下一口口水,眼?皮子?都要?压下去,“江辞姐姐,你说这么大一个山,秦阿婆她能去哪儿?啊?我们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她跑到哪里?去了?”
夜色低沉,压得苏清欢的声音都没了力?气。
“她可能”,湛江辞开口,“回家去了吧......\\\"最后一个字飘散在空中,随着风声远去。
回家......
世界一片寂静,天上一颗星也无,只有那朗朗的明月高挂在空中,独自泻下一地月华,月华微弱,熹微惨淡。
苏清欢用?力?撑着眼?,张了张嘴,却?一丝声音都没发出来,她抿了抿唇,吸了一口气,靠在湛江辞肩膀上面,额前刘海被汗水染湿,小缕小缕贴在侧脸上面,然而她却?没心?情去去拨弄开来,或者说,是没力?气。
她开口:“江辞姐姐,我可以......叫你......江辞吗?”
湛江辞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改称呼,但是还是点了下头,说:“好,都可以,你喜欢怎么叫都好。”
夜色下,苏清欢的手都在发着抖,嘴唇已然没了半分血色,比鬼还要?苍白。
“江辞。”
“嗯。”
感受到旁边的头沉重了几分,苏清欢许久没再说话,湛江辞感到有些?不对劲,她叫了声:“清欢?”没人应答。
湛江辞连忙扶住苏清欢的两侧肩膀。
“清欢?”
“清欢?”
“苏清欢?”
苏清欢半歪着头,浑身?没了骨头似的,靠在湛江辞手臂上面,她半眯着眼?,“我才刚刚睡着呢。”
听见她刚刚在睡觉,湛江辞才松了一口气,然而手抚上苏清欢的脸,湛江辞才肃了神色,湛江辞用?另外一只手摸了摸自己?额头的温度,然后对比着苏清欢的。
“不对,你在发烧。”
苏清欢脑子?里?面一片混沌,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她呢喃着:“疼。”
疼?
湛江辞把苏清欢揽在自己?怀里?面,“哪里?疼?”对,她自己?撞到了头,苏清欢身?上怎么可能没有半点伤呢,她检查着苏清欢身?上的情况,小腹,后背,手臂,都没有......然后湛江辞看到了苏清欢的左腿。
天上只有月亮的微弱照明,湛江辞甚至连苏清欢的脸都看不分明,然而她却?见到苏清欢的左腿上面大片的红。
清冷月光照在她的腿上,那景象甚至有些?可怖。
湛江辞连忙把意识模糊的苏清欢放下,凑近去看她的腿,她把她的裤腿微往上面拉了拉,大片红色从裤腿处流出来,染红了整个小腿,苏清欢从小娇生?惯养,肤色很白,血流映衬着白色肌肤,显得有些?妖异。
裤腿拉上来的同时,也露出了腿上的伤口,两道划痕,几乎从膝盖划到脚踝处,不知道那划痕有多?深,天色太黑看不分明,但是却?能看到其间翻出来的肉,伤口仍在不停冒出血来。
湛江辞深吸一口气,她拉着苏清欢裤腿的手都在颤抖,不敢把裤腿放下去。
“清欢,清欢。”
苏清欢没回应。
不行,她这个腿要?是不及时医治,估计得废了不可。
湛江辞脱了自己?的外套,把那处最严重的伤口缠上,不让它再流血出来,在打结的时候停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拉扯着两边袖子?,打了一个结。
湛江辞把苏清欢挪到背上,动作尽量轻,不要?碰到她的伤口,然后半背半抱着,两个人这样下了陡坡。
这也亏得以前在国外的时候,湛江辞有朋友是攀岩俱乐部的老板,每次去找他的时候都要?湛江辞陪他玩两局,也因此积累了不少攀岩的技巧,虽然回国后几乎不再碰攀岩,但是学过的技巧都还是记得的。
踩实了地,湛江辞把苏清欢背在背上,往上提了提。苏清欢常年健身?,虽然平日里?看来细胳膊细腿儿?的,但是身?体里?的肌肉含量却?比一般人多?了很多?,这体重自然也是比一般年轻女孩子?要?重一些?。湛江辞的腿有些?抖了抖,扶住了旁边的树木。
两手不空,湛江辞用?头碰了碰苏清欢的头,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苏清欢喃喃道:“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