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姿在和前面的人谈话,侧对着她,湛江辞带着口罩,站在不远处。
两人一来一回,才不过几句对话,湛江辞就已经听出了个事情的大概。她止住步伐,在那里默默地待了一会儿。之后就见顾姿与那中年女人一同向前走去,湛江辞看了看顾姿的背影,之后垂下睫毛。
她背对着阳光,自然就在身侧形成了一圈儿阴影,再加上低垂的头,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待到顾姿的身影不见,她提了提手中的包,向医院外面的停车场走去。
正午的阳光还算得上温暖,映照在湛江辞的身上,由于光线的角度,把湛江辞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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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周六
容城不愧有一个天气剧变的名头,昨天还是个晴朗的天气,今日就变了天,虽未下雨,但是天阴沉沉的,乌云成团成团的挤在一起,聚拢着压下来。
苏清欢在家里不想动,然而周六上午有一节选修课,她再次唾弃自己,她当初一定是疯了,才会选周末的课。
然而选修课老师要点名,苏清欢只得挣扎着爬起来,顶着一头散乱的头发就进了浴室,半小时后,苏清欢神清气爽地出来了,冬天洗一个热水澡真是舒服,她用毛巾擦着头发,用风筒吹干,换了衣服,在镜子面前臭美。
扭了扭腰,蹬了蹬腿儿,苏清欢摸着自己滑嫩的脸,在镜子面前自恋“真好看,不愧是我老苏家的人”。
加菲抻了抻小短腿儿,迈进苏清欢的衣帽间。
“是吧,加菲。”苏清欢看了看它。
加菲:“......”
也不管加菲听没听懂,苏清欢直接就出了门,下意识把衣帽间一关,然后就向外面走去,加菲在里面愣了愣,之后猛地向前一扑,扒在门边,发出猫叫声,同时还伴随着一种撕拉撕拉的尖爪划门的声音。
听见这声音,苏清欢才反应过来,回去打开衣帽间的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忘了你还在里面了。”加菲在开门的一瞬间就冲了出去,一直出了苏清欢的房间,没回头看苏清欢一眼。
苏清欢出了房门,坐在桌子上面吃早餐,问在沙发上的顾慕,“哎,姐,你起来了啊。”
顾慕仍然看着手中的ipad,只瞥她一眼,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比猪还能睡。苏清欢怼她,“到底是谁能睡啊?假期能睡到十二点才起来。”
顾慕在有工作的时候还起得很早,但是一旦放假没有事情,那必定是不睡到第二天中午是绝对见不到她的人影的,而苏清欢属于日常健身一族,健身一族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作息正常、早睡早起。虽然她有时候也会晚起,但是相比于顾慕而言,还是少了太多。
顾慕:“......”
理亏,说不过,顾慕不搭话。
苏清欢喝完黑豆豆浆,说,“哎,姐,怎么最近都喝黑豆豆浆啊,你掉头发了吗?”秦珂日常头发少,还总是掉头发,于是苏清欢就老是见她在喝什么黑豆、黑米、黑芝麻做成的糊糊,所以在她的认知里面,这些东西就是用来长头发的。
顾慕嘴角抽了抽,想起昨晚上在浴室看见的那些黑色的头发,全是从自己头上掉下去的,苏河最近把很多事情都交给了她,导致她的工作量大增,压力增大,于是......
顾慕暴躁,“说什么呢,你才掉头发呢。”
苏清欢被吓了一跳,差点被自己口中的豆浆噎到,摸了摸自己乌黑靓丽的头发,小声嘀咕着,“我才不掉头发呢,我发质可好了。”
顾慕黑着一张脸,“那是江辞喜欢黑豆豆浆,我才让人送过来的。”在陈姨不在的时间里,很多时候顾慕都是让外面送的外卖过来。
“啊啊,这样。”苏清欢默默在心里记着湛江辞的喜好,“那江辞姐姐下来了吗?”
“她出去了。”
“这么早啊,不是周末吗?她公司又有事情吗?”
顾慕没有立马回答苏清欢,反而是沉默了,抬头看了看湛江辞的房间,房门紧闭,一片黑暗。
外面轰隆一声,雷声从很近的地方传来,隔了不久,后面又是几场闷雷,响彻在天边,压在人的心底。
顾慕;“她有一点私事。”语气听不出具体情绪。
苏清欢看她姐不怎么想跟她说话,于是也没问了,吃了早饭就去了学校。
前几天,她仍然是骑的机车,虽然湛江辞说了,她可以任意使用她的车,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还是没有去动。
今天天气不怎么好,看起来是要下雨的样子。苏清欢犹豫了一会儿,去了湛江辞的地下车库,开了一辆红色的超跑出来,停在学校前面的一处停车场,直接开进学校太过于招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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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啦-----
才刚刚早上九点多,伴随着天边的一道闪电,郊区墓园开始落下蒙蒙细雨,半小时后,雨渐渐变大。
顾姿拿了伞,撑开,递给湛江辞,然后自己拿了一把,站在湛江辞后面不远处。
湛江辞纤细修长的手撑着伞,伞是黑色的,手却又异常白嫩,一股奇异的美感。
她静静看着面前的墓碑,看了很久。
墓碑上面是一个男人的照片,看起来三四十岁,还很是年轻,脸很瘦,骨相很好,看起来有些俊朗,他看着镜头,目光柔和,温雅地笑着。
旁边是一些水果,还有湛江辞带来的花,以及......湛奇一直最喜欢吃的老李头家的小笼包,只是上面沾了些雨,看起来已经没有那么美味了。湛江辞往前走了一步,用伞遮住了上面的雨水。
小笼包还热着,是她刚刚让顾姿买过来的。
湛江辞静静看着湛奇的照片,脑海里浮现出一些片段。
“哥,等我长大我就进公司做你的副手,你就不要这么累了。”湛奇掐了掐她的脸说,“那我们江辞要好好学习,以后才能帮哥哥的忙。”
她才学会一点儿厨艺,就给湛奇煎了荷包蛋,献宝似的端到他面前。湛奇才一看到,就惊奇“天哪,我们家江辞竟然上得厨房,还下得厅堂,简直是了不得!”极其夸张的语气。逗得15岁的湛江辞脸上都泛起一抹不好意思的红晕。
那些仿佛上辈子的事情也浮现在湛江辞的眼前——
“都是因为她,不然你爸爸怎么会死。”
“唉,造孽啊。”
“丧门星!”
“你看看她,你爸死了,她连眼泪都没掉一颗,这还是人吗?”明晃晃的灯火下,各种声音在耳边响起,她都分不清哪句话是谁说的。
她死死攥着自己的手,指甲陷进肉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一言不吭,紧紧抿着唇,嘴唇都发了白。
......
“不是的,不是妹妹的错。”湛奇抱着她,捂住她的耳朵,然而她还是听得见各种亲戚的声音。
灵堂里,老来丧子的老人扶着墙壁站起来,背影佝偻,像只饱经风霜的残弓,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压得他们喘不过气,余光瞥向灵堂另一边的一双兄妹。
小的眼睛里都是害怕,怯怯生生,让人看了心生怜惜,大的抱着自己的妹妹,挡在她的前面,想要帮她挡去那些流言蜚语。
湛陈坤的唇动了动。
“把她......送去孤儿院吧。”年幼的湛江辞听见面前的爷爷这样说。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
她记得湛奇在后来捧着她的脸,一遍又一遍地跟她强调,“这不是你的错,你记住,江辞,这不是你的错,不要把别人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也不要因为周围的人都是这样说就认为自己就是罪魁祸首,江辞,我知道,不管你的事。”
轰隆——
又是一声雷响,顾姿手机响了,侧身走到了墓园的另一边去接电话。
湛江辞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抚摸着墓碑,就像湛奇当年老是用手抚摸着她的头一般,极尽温柔。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生活的,好好睡觉,好好工作,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湛家人的体质都不太好,族内没有很长寿的人,湛奇更是积劳成疾,才不过三十多岁就去世。当时不少人还惋惜,多好的一个青年才俊,还没结婚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墓园里一片冷清,这时候不是清明节,来墓园的没几个人,在湛江辞视线可及的范围内,没有见到一个人。
顾姿回来,面上看上去很不好意思,她要请假,具体原因没说。湛江辞沉默点头。
顾姿向前走去,湛江辞在后面问她:“你坐什么车走?”顾姿:“我在软件上叫车。”湛江辞淡淡:“叫不到的,你把车开走吧。”这里是郊区墓园,基本上是打不到车的,只有顺路过的车,说不定会载人一程。
“这......那,湛总,你怎么回去啊?”
湛江辞侧过身,“我还要在这儿待一段时间,等会儿让我朋友来接我,或者你办完了事,再开过来接我。”而且,这本来就是公司为了方便,而配给顾姿的车,是属于她的所有物。
顾姿犹豫再三,想着电话里的焦急语气,以及手机上叫了这么久都还没接单的提示,顿了顿,说,“那好吧。”之后再补充,“湛总,等会儿如果有事情就直接给我打电话。”顾姿的手机一直是二十四小时开机的。
湛江辞嗯了一声。
随着顾姿一步步走出墓园,一阵发动机声音响起。之后,整个墓园就剩下了湛江辞一个人。
雨越下越大,砸在伞上面,发出啪踏啪踏的声响,让人的耳朵里都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墓园上面的雨水顺着坡度流向下面,一股股水流最终汇聚在一起。
从天上看下来,整个墓园里就只有西南角的一柄黑色小伞与其它地方不同。那一柄小伞显得非常小,更别说伞下面的湛江辞。
她像是要被这场大雨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