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纾推出了新茶之前,她先邀请了一些友好往来的采办茶叶的商贾、掌柜们到向茶行租借的地方,进行了一场新茶初尝大会。
这也是祁有望建议的,说:“这叫做新产品发布会,有必要让一部分人知道新茶的优势,打出了名声来,才更容易吸引到普通百姓的注意。”
这一点与周纾之前邀请李员外、徐掌柜来茶叶铺吃新茶是一个道理,不过这次面向的是与周家有合作的人,规模要更大一些,新茶的成败也在此一举。
基于“楮亭古良茶”的成功,许多受到了邀请的茶商等都对这次的新茶抱有一定的期待,尤其是那“红”字让他们琢磨了许久。眼下所有的名茶中都没有以“红”字命名的,因为这个字从一方面来说寓意红火,可另一方面也容易让人联想到不好的地方。
于是怀着这种好奇,众多茶商应邀到了附属茶行的茶馆中。
这茶馆位于茶行主体建筑的后面,是平常茶行邀请茶商等开会、处理事务之所,也拥有很大的空间来供人点茶、斗茶。
周纾要在此推出新茶的消息从她找茶行租借地方时,便已经传开了来,吴家自然也第一时间便得知了。
吴孝宗急急忙忙地去打听周家到底出了什么新茶,可是除了周家那些守口如瓶的人之外,其余人皆是一概不知,只知道周家为新茶命名“周氏楮亭红”跟“周纾楮亭古良茶”并非同一种茶叶。
吴孝宗之子吴同高去楮亭乡打听,花了不少心思才从周家一位制茶师傅那儿打听到周纾似乎琢磨出了新的制茶之法,炮制出来的新茶茶汤红艳,与寻常的茶不一样。
吴同高一听,赶紧回去跟吴孝宗汇报,父子俩一番商讨。一开始吴同高认为周家的新茶茶汤是红色的,而全天下他们还没听说过有茶的茶汤是红色的,这已经不算茶了,即使拿去斗茶,也是失败的,所以不必太过担心。
吴孝宗却认为,周纾此人不可小觑,既然她能捣腾出新茶,甚至还光明正大地邀请茶商们品尝,便一定是有了万全的准备。如若不然,周家理应像去年琢磨出新茶一样低调行事,再打他们吴家一个措手不及。
虽说周家没有邀请吴家,但是谁都知道吴家在茶行的势力不小,周家选择用茶行的地盘,便说明无谓让吴家知情,也有足够的信心确保吴家即使知道了新茶也无法窃取制茶的秘密。
这不仅是吴家的危机,也是整个信州茶行的危机,他们应该联手对付周家,让周家的新茶名声扫地!
于是在新茶发布的当天,吴孝宗父子也不请自来了,他们笑嘻嘻地道:“路过茶行,听闻周小娘子正在请人吃茶,所以好奇地过来跟大家打个招呼,周小娘子不介意吧?”
周纾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道:“自然不介意,我这便让人给吴员外添加坐席。”
茶馆内的坐席都是安排好的,即便是吴孝宗也不能随便找坐席坐下,万一该坐席的人到了,不喜欢他这般失礼,他岂非要多得罪一些人?所以他只好跟吴同高坐在了靠后面的座次去。
即便如此,他也是笑容满面地跟别的茶商打招呼,虽然他没说什么失礼的话,但是言语中对陌生茶商的拉拢、对有合作往来的茶商的埋怨以及对小茶商的威胁,在场的人都是人精了,自然听得出来。
周纾没阻止他,倒是抽空过来的祁有望恰巧碰到了,便佯装诧异道:“吴员外,今日吴家也有新茶要发布吗?”
吴孝宗面色一僵,笑道:“没有。”
“哦,我还以为今日要推出新茶的是吴家呢!险些以为自己记错了日子。不过我娘子要推出新茶的日子,我怎么会忘记呢!”祁有望得意地道。
有人笑着附和道:“祁四郎这话说得对!”
吴孝宗听出了祁有望在嘲讽他反客为主,只好恨恨地回到自己的坐席上坐下,心里琢磨待会儿要怎么挑刺,落周家的面子!
周家所邀请的人很快便陆陆续续地到齐了,众人发现来的不仅仅是与茶叶相关的茶商、掌柜,还有祁三郎与陈见娇、张奉来等代表富族、望族的人,可以说,周家的名声是越来越广了。
很快便有人发现,周员外虽然到了,但是主事的却是周纾。他们早就听闻周员外似乎并没有过继一个子嗣的打算,而是要将周家的家业都传给女儿。他们私底下虽然笑话周员外傻,但是也很好奇祁有望难道真的原因让自己的孩子姓周?难道对周家的财富不动心?
想到一心扑在养猪大业上的祁有望之举,他们觉得依照祁有望的性子,让孩子姓周这种事情或许真的做得出来。
且不管他们脑海里是如何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周纾按照计划,让人给诸位到场的客人都送上了一份还未冲泡的茶叶。
众人看见面前那一小撮黑色的散茶,便交头接耳了起来:“这茶叶是陈年旧茶吗?还是发霉了?怎会是这种颜色?”
“是啊,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新茶?”
“难道加了香料?可是加了香料也不至于是这种颜色啊!”
这时,有人惊诧道:“等会儿,这茶叶,好香啊,一点霉味都没有!”
他们原本有些人交头接耳是不好意思跟周纾说她的茶叶不好,而吴孝宗则不会顾及这些,他哈哈一笑,大声问道:“周小娘子,你这茶叶是不是放了很多年了,以次充好,说是新茶?”
周纾环顾四周,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她没有动怒,也不着急,而是缓缓说道:“吴员外说笑了,周家经营茶叶多年,却远没有吴家那么有底蕴,有十年以上的茶叶可积压仓底。”
她这一招以退为进,不仅反驳了吴孝宗,还借故嘲讽了吴孝宗卖旧茶之举,实在是精彩。
有猴急的人便发问了:“那为何这茶叶是黑色的?”
周纾微微一笑,也不说话,而是让人将备好的茶壶与茶盏端上来,再现场冲泡新茶。这一套流程大家都有些眼熟,毕竟如今虽然是点茶当道,可泡茶也有流行的趋势,越来越多的茶馆都是靠泡茶来赚钱的。
滚烫的开水浇在发黑的茶干上,然后在热水的熨烫下,条索状的茶干很快便舒展开来,随之茶水的颜色也慢慢显现。这时,泡茶的婢女将茶壶盖子盖上,遮挡了众人的视线。
“我没看错吧,刚才似乎看见茶汤变红了。”有人疑惑道。
“不是黄色吗?”
“我也看见了,是红色的。”
他们讨论没太久,婢女便将茶汤倒出,一股热气随着浓郁的香气冲进鼻间,让人精神都为之抖擞,而后这股香气迅速弥漫开来,充斥了茶馆的每一个角落。
这股香气与他们平素闻到的茶叶都不同,不管是加了香料的团茶,还是散茶,哪怕是“周氏楮亭古良茶”的香气都与之有着明显的区别。
除了香气中带着糖香之外,茶汤却是红亮、清澈的,它没有一点点茶后产生的茶泡,反而清澈可见底。
“诸位,请趁热喝。”周纾的声音令他们回过神来,他们看见周纾喝了茶,便下意识地跟着端起茶盏,将那陌生的茶汤送入口中。
入口之后有那么一瞬,他们的舌尖尝到了一丝苦味,可是还未等他们皱眉,一股醇厚鲜爽的滋味便迅速席卷口腔,还有清甜的滋味慢慢地抵消了先前的苦味,这边是回甘了。
夏茶与秋茶让人不太满意的地方便是苦涩味较重,但是它们依旧能被制为茶叶的原因在于“回甘”,能让人在品尝过后依旧能尝到一些甘味。
眼下他们喝的茶在“回甘”方面无疑是他们眼下见过的最有辨识度的茶叶了,而光是这一点,足以让他们改变先前对这新茶不看好的评价。
他们有无数的问题想问周纾,一时之间也忘了礼节,众人七嘴八舌、争相询问,倒是吴孝宗父子,本来想挑刺的,结果品尝了这茶后,他们愣是震惊了许久,将先前准备的刁难之词都推翻了。
“不行,要是真让她成了,我们便永无翻身之日了!”吴孝宗的脑海里意识清晰,他的眼神像淬了毒似的盯着周纾。
不说他们,便是周员外也微微吃惊,先前他尝试的茶叶滋味可不像现在这么好,想来是在那之后,周纾又改进了许多。
他看见祁有望一点也不吃惊,反而还很得意的模样,忽然低声笑了下,他还是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她若无万全的准备,又怎么会花费这么大的心血推出这新茶?
好在他没给予女儿信心,祁有望却给予了。
“之所以命名‘楮亭红’,这也是因为茶汤颜色红亮。”周纾泰然自若地应付着众人的追问。
有人将茶叶从茶壶里挑出来,发现原本黑色的茶干在热水的浸泡之后也开始发红,叶底软厚匀称,是名副其实的“红茶”。
有人按捺不住问周纾是如何制作出来的,周纾自然不可能如实相告。
等众人的情绪慢慢地冷静下来后,周纾才道:“这新茶是用夏茶与秋茶制作出来的,因为采取了全新的制茶方式,故而茶干与茶汤都是与众不同的,甚至这茶的饮用方式与滋味也与常茶有很大的区别。”
众人听出了周纾的言外之意,确实,按照正常的品尝方式,理应先点茶,可周纾上来便是冲泡的方式,这让他们有些怀疑这新茶能否拿去斗茶。
周纾也明言了,这茶叶若是拿去斗茶,那结果肯定是不能令人如意的,这茶叶只合适冲泡。
这话一出,便有好几个茶商失去了一半的兴致,不可置否,这茶喝起来十分美味,他们喝完后依旧觉得口腔里还有那茶香,可是他们的茶肆是以点茶为主的,提供的茶叶也是为斗茶的富人备着的,这茶叶不适合拿来斗茶,那么他们就没必要买。
吴孝宗等窃喜,他道:“恕我直言,周小娘子这茶虽好,但是冲泡的茶却只配给低等户喝,拿如此茶叶来迎合那些下等人,你让上等户的大家如何想?”
将冲泡的茶与身份阶级挂钩,即使再喜欢这茶的人也会顾及身份而不敢买进,吴孝宗这一招也算是恶毒了。
所幸,周纾当初便是做了这种思想准备,所以她请来的客人中只有少数是做斗茶买卖的茶肆老板,而大部分是倒卖散茶的中小茶商,还有卖泡茶的茶馆掌柜。
“吴员外此言差矣,如今吃茶之风盛行,茶叶已经不仅仅是高门大户才吃的起了,还有许多百姓也离不开茶叶。富人固然能买得起贵价的茶叶,可真正值那个价的好茶有多少?大多数百姓喝的茶在我们眼里虽不是什么好茶,可是架不住这样的百姓多,获利也会更多。”周纾道。
她又道,“同样的都是泡茶,用一些粗劣的茶,与用我这样的茶,孰胜孰劣,也是可以预料的吧?”
不少人附和,泡茶能赚多少钱,这些茶馆的掌柜最清楚了。若是用这新茶,或许价格会贵一些,但是也绝对可以翻本!
“日后喝茶必然是一件享受的事情,而不仅仅是为了分出胜负,点茶的方式太繁杂了,也迟早会被淘汰。”这话是祁有望跟周纾说的,周纾依旧印刻在脑中,但是却没有直接跟这些人说,毕竟他们大部分人都认为,点茶这种文雅的事情,会一直存在于上流社会。
新茶的发布会很快便在众人的讨论中结束了,虽然只有小部分茶商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决定跟周纾进行下一步合作,但是更多的茶商都厚着脸皮找周纾讨要了一些茶叶回去琢磨。
周纾并不吝啬,每位茶商都给备了一斤的新茶作为礼物。
待他们都走后,张奉来才找到周纾,道:“我买五斤楮亭红。”
周纾早就听祁有望说张奉来为人很傲,说送的话他未必会收,但是出于礼节,她还是表示要送的。
张奉来果然不收,祁有望不知跟他说了什么,他才收下,只是又道:“我还要另外再买五斤,有吗?”
周纾哭笑不得,让人给他备了五斤新茶。不过因为价格周纾还未决定,最终比古良茶还便宜一些的价格卖给了他。
祁有望解释道:“张老翁爱喝古良茶,只是平常要点茶的话太繁琐了,所以他刚才看见这茶滋味不错,仅仅冲泡就行,所以才打定主意买这么多的。如果张老翁喝过后觉得不错,周家又会多一个忠实的顾客的!”
这次周纾没有准备太多楮亭红茶,除了送出去的,以及卖给张奉来的那些茶叶之外,也就只剩下几斤。陈见娇找她讨要了一些,祁有望还想着她的嬷嬷,自然要留一些,所以这新茶很快便没了。
等带了茶叶回去,越喝越觉得好喝的人回头来找周纾时,发现那些新茶早就没了,他们顿时悔恨当初没有早点找周纾买多一些。
或许是出于市场的考虑,越来越多茶商回头找周纾想要预定“周氏楮亭红”。虽说不像“周氏楮亭古良茶”那么轰动,但是也给予了周纾继续制作新茶的信心。
——
这日之后,祁有望与周纾在信州城的宅子里住了几日,主要是前来拜访,商谈新茶之事的人比较多。
陈见娇也偶尔前来,陈氏许久没见过她,便要她留下来一起吃饭。席间陈见娇谈起楮亭红,兴致勃勃地道:“阿姊,这楮亭红是真的好喝,我喝了后胃口好了,手脚也不冰凉了,比那药还有用!”
周纾瞥了一眼祁有望,心知肯定是因为这茶跟古良茶一样都跟祁有望的祥瑞有关,她也早就猜测,之所以喝了这些茶叶后,感觉身体有所好转,那都是因为绿色的光点改善了人体。
但是这些话她不可能明说的,而且也不能让人认为喝茶能治病,便道:“茶能开胃,但是说比药管用,这就言过其实了。”
祁有望却好奇地问:“三嫂你为什么要喝药?”
周纾与陈见娇一怔,前者是为自己没有早点发现陈见娇的身体或许出问题而暗自后悔,后者则是没想到祁有望会关心自己。
在这些人里,连她的兄长都不曾关心她为何要喝药,偏偏是祁有望这个她早已放下的人。
“对啊,你的身体可是出什么问题了?”陈氏赶紧问。
“身体没什么病痛,只是心情有些烦闷,胃口也不大好,所以喝些药汤调理一下,并没什么大碍。多谢姑母操心了。”陈见娇道。
“心情烦闷,那往后便多到阿姊这儿走一走。”周纾当着大家的面,也不好问陈见娇心情不好的原因,只得这么说道。
陈见娇应下了。
她提及了新茶,陈自在便像是找到了切入点,笑道:“表妹琢磨出新茶这个消息可是瞒得紧,连我都是前不久才知道的。”
“我这个当爹的,也都是后知后觉呐!”周员外也跟着“埋怨”,但是却很好地替周纾解除了将陈自在这个外人排除在外的嫌疑,毕竟她连自己爹都瞒着,又何必告诉他一个表亲?
陈自在脸上微微尴尬。
祁有望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再大声宣布:“爹、娘,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大消息!”
二人竖起耳朵,还以为她要公布周纾有喜的消息,结果她却是道:“我给自己起了字,叫望舒!”
“噗——”周员外与陈氏一口茶汤喷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周员外:要不要这么秀恩爱?
陈氏:酸!
陈自在:柠檬酸!
陈见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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