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莫悠茗是没有什么打算的。
如果特斯坦没有骗自己，那么迟早可以离开。
如果特斯坦是在骗自己，那么用些时间观察观察真相再想办法逃出去,比较稳妥。
但是，待了几天之后,莫悠茗就明显察觉到了不对劲。
首先就是这个诊所，平常都看不到几个人,十分冷清。其次就是，看到了林栖的背影,在分析了隔壁房的声音之后，莫悠茗越来越觉得隔壁就是林栖。
直到今天她看见梅丽拿着安眠剂走进来，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于是她反手将梅丽锁在了房间。
果然,一出去就见到了林父林母。
很明显,特斯坦有意隐瞒了很多事情。
那这个情况要怎么办呢？
当然是报警。
现在可是在现实世界，是法治社会，她有法律武器来保护自己！
所以她偷摸到了特斯坦的手机,并在旁边没有人的条件下拨打了报警电话。
果然,特斯坦说过的跟警方报过案都是假的。
“莫小姐不要害怕,尽量保护好自身安全，我们会尽快赶到。”
开着免提的手机中传来了让人感到很安心的声音，莫悠茗应了一声,挂掉了电话,伸出手机递给梅丽。
虽然不知道林家父母在这里,这通电话的用处能有多大，但是至少，她现在有了能和他们谈谈的资本。
梅丽呆呆地接过手机,她现在只觉得自己手中的手机格外的烫。
咬着牙和气定神闲的莫悠茗对视了一会儿，梅丽败下阵来，无奈地说：
“你跟我来吧。”
—
林家父母虽然在特斯坦那里打过预防针，但是真的看到林栖的那一刻，还是着实惊了一把。
窗外透进的阳光让室内看起来没有那么阴暗，林栖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窗外。
她很瘦，众人从侧面看上去，她脆弱得过分，好像轻轻一推，就会被折断。
“小栖……”
林母心疼地唤出声，林栖听到声音之后先是抖了一下，随后机械一般地转过头，看着门口的三人。
“你们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格外的沙哑，说出这句话仿佛用完了她所有的力气，林栖的身体柔弱无力地往旁边倒了一点，用手撑着身体。
林栖现在不是很想见自己的父母。
她现在的状态不稳定，而且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父母。
他们默许了特斯坦对于莫悠茗的绑架行为，但是那是为了帮助自己。所以林栖看到他们，难免会心情复杂。
“听说你不想治了。”
“为什么呀？”
两人不太敢靠近林栖，林母一边慢慢走近，一边尝试着与林栖沟通。
她很难过地发现，她最宝贝的女儿，现在看上去是那么的陌生。
“妈妈，我治不好了。”
林栖咧嘴一笑，但是她苍白的脸色让这个笑容看上去格外凄惨。
“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不会再好了。”
说着说着，林栖的目光变得涣散，像是想到什么很可怕的事情一般慢慢蜷缩起身子，手抱着头，缩成一团，喃喃自语道：
“不会好了，不会了……”
“她再也不可能喜欢我了。”
“结束了……都结束了。”
“好痛……”
“好痛……”
看着状态十分奇怪的林栖，林母的眼泪瞬间落下，想伸出手抱抱在床上缩成一小团瑟瑟发抖的林栖，又怕惊扰到她。
“特斯坦，我需要一个解释。”林父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怒意。
他们林家支付特斯坦那么高的薪酬，一手帮他准备这个实验室，还帮他解决了莫悠茗的事情。
并不是就为了换取现在这个结果。
他的女儿不仅没有好，病情还更加严重了。
他很不满意。
“这……”
特斯坦不知道如何解释。
他原本的设想很好，莫悠茗是林栖最喜欢的人，只要有莫悠茗，那么林栖的精神世界肯定能被掰回来。
但是他忽略了精神世界是相当脆弱的地方，每一下动静都能直接影响到林栖。
因此，莫悠茗不顺利的精神世界之旅，也对林栖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嘶，疼……”林栖抱住头趴在床上，整个人还是蜷缩着，突出的脊椎骨透过薄薄的衣服显现出形状。
“解释！”
林父的怒吼将特斯坦拉回现实，咽了咽口水，特斯坦苦笑。
林母终于忍不住了，上前抱住了林栖，却被林栖一把推开。
“不要碰我！”
林栖嘶吼道，眼睛格外红肿。
众人都被她的反应吓到。
“算了，你告诉我，要怎么办？”
林父见特斯坦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换了个问题，语气中满满都是威胁。
“如果你没有解决方案。”
“下一秒你可能会出现在监狱。”
“林小姐是因为治疗过程中出来意外醒来的。”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这个治疗。”
“左右也不会比现在状态更差。”
出于求生欲，特斯坦这次回答格外迅速。
林栖在精神世界崩溃的情况下醒来，说明现在的精神状况是最糟糕的情况。
再怎么样，也不会比现在差了。
“但是林小姐明确表达过自己不想再治疗。”
“强迫她只能使得事情更糟糕。”
见林父蠢蠢欲动，特斯坦提醒道。林栖的意愿很重要，如果她不愿意，那根本没办法进入她的精神世界，谁也拿她没有办法。
“闭嘴！”不知道林母在林栖旁边说了什么，林栖怒吼道：
“我不治！说了多少遍！”
“你们都给我滚！我不治！”
“她会死的！”
吼完最后一句，林栖自己都惊讶地瞪大眼睛，她摇着头，声音突然变得很小声。
“不，她不会死，她不能再死了……”
“不能……”
虽然林栖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但是在林栖的话语中，特斯坦察觉到了对方精神崩溃的真相。
作为林栖精神的主要代表的任务目标们，都见识过莫悠茗死亡的画面。
或许……
林栖是能看到这些画面的。
自己喜欢的人一次又一次死在自己面前。
这样一想，为什么林栖崩溃发疯也就能理解了。
换谁也受不了。
林栖彻底陷入了自己的状态当中，又哭又笑，林母在旁边看着干着急，林父沉着脸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特斯坦则是打算悄悄联系梅丽过来给林栖打一针镇定剂。
不过……
特斯坦摸了摸自己的大褂口袋，有些疑惑。
我手机呢？
“冷静一点。”
“林栖。”
绵软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场僵局。
听到这个声音，林栖瞬间愣住不动，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站着的莫悠茗。
像是被惊到一般，突然钻到被窝中缩成一团。
“学……学姐。”
“你怎么来了？”
被窝中的林栖一直在发抖，她强忍着颤抖捏出开朗清甜的嗓音。
特斯坦算是见识到了。
林栖当真爱莫悠茗。
莫悠茗出现之后，林栖顾不得头疼顾不得精神混乱的状态，只想着躲起来。
她在害怕。
害怕自己用这样难看的形象面对莫悠茗。
不过莫悠茗没有什么表现，只是看着林栖的模样和反应，眉头微皱，眼中有些心疼和复杂。
现在这个模样，还不如当初那个有心机的腹黑假甜女孩。
莫悠茗缓缓走到林栖面前，中途顺手把手机还给了特斯坦。
“待会警/察会来，你先想想要怎么说。”
莫悠茗坐到床边，看着还在瑟瑟发抖的一团，伸出手轻轻拍打着对方的背，轻声安慰：
“别怕”
“我来了，不要害怕。”
应该是奏效了，林栖瞬间没了动静。
被窝中的林栖，突然想起她刚入学在迎新会上被灌酒不知所措的时候。
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宛若天神降临，来到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她。
“有我在，不要害怕。”
她如此温柔，一如从前。
“学姐……”林栖钻出被窝，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看着莫悠茗。
“嗯？”
“我难看吗？”
莫悠茗轻轻一笑，这种时候了，在自己面前还是小孩心性。
帮对方拂去眼角的泪水，莫悠茗说：“不难看，小栖很漂亮。”
“学姐会讨厌我吗？”林栖痴痴地望着莫悠茗，迫切地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这是特斯坦第一次从林栖的眼中看到光采。
“不会。”
“我不会讨厌你。”莫悠茗抚摸了一下林栖的头顶。
“所以我们继续治疗好吗？”
在得到梅丽的解释后，又在门口偷听了一段时间的莫悠茗，已经搞清楚了事情的真相。
生气吗？倒也没有。
只是有些悲哀。
她那么轻易的就成为了别人计划中的一部分，没人问过她的想法，她好像是理所当然会受到这些。
在庞大力量面前自己的弱小是原罪，她无力反抗。
这是在任务世界中，莫悠茗就有的感受。她从来没有办法选择自己想要什么，要做什么。
只是一次次被安排，一次又一次受到伤害。
她很累。
甚至她曾经想过，不如放弃任务一次又一次在任务世界赖活着算了。
反正本来也没有什么亲人。
不过她放不下那些等她回去上课的小团子。
尽管不愿再回顾自己在任务世界的经历。
但她依旧愿意帮助林栖治疗。
“我自愿帮你。”
“你也不要放弃。”
林栖愣愣地看着莫悠茗，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
明明，是很痛苦的经历不是吗？为什么还愿意……
“其实本来不是很想管这件破事的。”莫悠茗实诚地笑了笑。
“但是好像对她们不公平。”
透过林栖，莫悠茗看到了许多人。
好像没办法彻底撇下她们不管。
她确实很弱小。
但是她可能是唯一可以拯救那些少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