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向月坐在水里，只有脖子以上露出水面。
尽管她已经说服了自己，但……还是觉得脸上烫烫的。
小狐狸站在浴桶外，手里拿着水瓢，在往主人的头上浇水。
姜向月的长发在水面上四下飘散。
两个人都沉默着。
长久的沉默让浴桶里氤氲出的水汽都变得“粘稠”。
小狐狸的手在抖，他不断地吞|咽着口水，他缠在腰上的大尾巴越收越紧，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可是尾巴勒的是腰，又不是胸腔，为什么会喘不过气？
是他紧张的。
姜向月隐约听到身后人的粗|重喘|息，她想转过去看看，但她现在脸红的厉害，她明明都说服了自己，让自己坦然一点，让自己不能在阿狐面前表露得太过明显，但……但现在却连转过去看看阿狐都不敢。
明明她是十里八村下手最利落的刽子手，心狠手快，刑场上手起刀落，一刀下去，面不改色，从容擦刀。
但为何此刻，心慌得这么厉害！
她的手在水下捏紧了，仿佛水温很烫，烫得人快熟了。
她是快熟了。
小狐狸也快熟了。
小狐狸用另一只手狠狠掐自己，让自己不许这样。
“噼啪”一声，是火盆里的柴又打了一个火花。
小狐狸手中的水瓢登时摔回水里。
水花四溅，溅到两个人的脸上。
“啊……主人！奴不是故意的！”小狐狸手忙脚乱地去捡水瓢，他慌得厉害，不是因为水瓢，是因为心虚。
“嗯……没事……”姜向月的语气也发虚，她实在忍不住了，这个气氛太暧|昧了，她怕自己胡作非为，她劝道：“还是我自己洗吧，你去休息。”
小狐狸赶紧整理一下情绪，将胡思乱想都藏起来，换做委屈巴巴的语气：“主人……求主人就让奴伺候吧！”
“别哭别哭，那你来吧……”姜向月见不得阿狐委屈的语气，她又妥协了。
好不容易鼓起的信念，只因为阿狐的一句哭腔，就彻底击得粉碎。
姜向月在水里泡了好半天，她都没把身子露出水面。
“嗯……哈……主人！水是不是有些凉了？奴去再盛些热水来！”
小狐狸丢下水瓢提桶跑出去了。
锅里是还烧着下一锅热水，但应当还没完全烧开，但小狐狸实在忍不住了，他必须得出去透一口气，否则……否则真的会在主人面前露馅！
厨房里，小狐狸对自己毫不手软，狠狠掐了自己一番。
“卑劣下贱的狐狸精！不许再对着主人这样了！”
小狐狸骂完自己，将脸一头扎进积雪里冷静一下。
刺骨的冰凉传遍四肢百骸，这下好多了。
小狐狸将弄乱的头发顺了顺，拍了拍脸颊，再去锅前将热水盛进桶里，提着热水刚刚进门，却见……
主人呢？
小狐狸放下水桶跑进来，两只带着镣铐的手扒在浴桶边缘，他踮着脚往水里看，看到水下有一个影子，不知道是不是主人。
小狐狸的手指伸进水面，手指先是被温热又“细腻”的水包裹起来，再是被柔软顺滑的发丝缠绕，他的手指有些发|麻，手指再往下搅弄，摸到了……他不由自主捏了一下……
姜向月猛地从水面下冒出来。
水花又喷溅在小狐狸的脸上，还淋到了眼睛里，他“哼唧”一声，还好另一只手扒着浴桶边缘，他没有摔倒。
姜向月听到阿狐的哼唧声，她赶紧关切道：“伤到哪里了？”
她现在站起来了，因为她长得高大，身高腿长的，她一站起来，水面只在她的腰以下。
小狐狸的脸登时变得通红，他揉了揉眼睛，眨巴一下绿眸，磕磕巴巴地说：“没……没事，多谢主人关心！奴给主人添热水吧！”
小狐狸感觉自己对主人的心思都要藏不住了！
必须得藏住！
狐狸精果然卑劣下贱！时时刻刻都想着那事！
绝对不能冒犯主人！虽然每天都在偷偷吸主人的阴气，但现在主人可是醒着的！
姜向月也意识到自己露出水面了，她又赶紧坐回水里。
刚才是她的心里太慌了，便躲进水里冷静一下，本打算等阿狐回来就离开水面，但是她人在水下，听不到开门关门声，直到那只柔软的小手摸到她的肩，她非但没有冷静，反而更慌了。
小狐狸背对着主人往门口走去，他的两只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深吸了一大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小狐狸提着热水回来，克制语气不要发|抖：“主人挪一挪哦，不要烫到主人。”
姜向月坐在浴桶里本就是蜷缩着的，因为她太高大了，她将身体贴到浴桶内壁上，等着阿狐添热水。
但是小狐狸见主人占据这么多位置，他还是怕烫到主人，不敢用水桶直接倒水，于是用水瓢一瓢一瓢盛热水注入。
热水哗啦哗啦不断拍入水面，随着小狐狸每次的动作，都有啪叽啪叽的水声四下飞溅。
姜向月的心更乱了，她真想把妘娘子说的那些话全都忘了！
可越是想忘，那些话就越是在脑海中不断浮现、加深……甚至变成画面！
“主人，热些了吗？还要再加吗？”小狐狸至今还是不知道主人到底是喜欢冷些还是热些，明明现在他摸着水温还不够热，但主人却像是热得都快熟了。
主人不耐热吧？
但主人能空口喝开水诶！
真是奇怪。
小狐狸还是不懂。
“够热了，好了。”姜向月往水下又坐了坐，她为了让自己的身体都在水下，甚至都是弯着脊背的。
小狐狸觉得主人泡了好半天了，他将布巾放在水里浸湿，再拧个半干，他克制着自己发|抖的语气说：“奴来帮主人擦背呀？”
“嗯……”
姜向月的语气闷闷的，她慢慢坐直起来，部分身体离开水面，手臂搭在浴桶边缘，将后背露出来。
小狐狸伸长手臂，用布巾给主人慢慢擦着背。
小狐狸歪了歪脑袋，毛绒耳朵也抖了抖，因为他没看懂眼下这一幕。
主人的脊背长得宽厚又有力，肌|肤也是健康的红润之色，但是每当他擦过一下，那刚才所擦之处，就会瞬间变得更红，仿佛皮肤之下充了血。
好奇怪哦。
小狐狸觉得自己分明没用多大的力给主人擦背呀。
再说了，他一个身负重伤，连提桶水都吭哧吭哧费力的柔弱小男子，怎么可能会把主人这样身强体壮的女人擦得通红呢？
“主人，是奴擦得疼吗？”小狐狸实在忍不住了，他当真看不懂，怕把主人的背擦坏了，还是问了一句。
这话出口，仿佛连氤氲的水汽都静止不动了。
有风，屋里有风，就还是会动。
姜向月心跳得更快了，她的手指紧紧地攥着浴桶边缘，仿佛要生生掰下一块木头。
“不疼，很舒服。”姜向月的语气强装镇定，她根本感觉不到擦背的轻重，因为她满脑子都是奇怪的胡思乱想，一想到阿狐的手隔着一层薄薄的布巾抚过她的背，她就浑身都……
“那这个力道呢？”小狐狸又放轻了一点，但是擦过之处，还是留下一片通红。
姜向月现在克制自己将精力全部放在擦背这件事上，不能再去想那些！
“嗯……再用力点吧。”姜向月将眼睛都闭上了，她连呼吸也屏住了。
“嗯嗯！”小狐狸对着主人的背，摇头晃脑地用力擦着，他算是怎么都想不懂了，用力还是不用力，每擦过之处，全都是一片通红。
可能……可能主人就是天生对温度和力道都和常人不同吧？
毕竟主人阴气缠身，却不是恶人，想来就是体质不同？
小狐狸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他卖力地给主人擦着背。
他脖颈上的小铜铃一直响个不停。
那铃声不断响在姜向月的耳边，她已经闭上眼了，但眼前全是那种画面。
仿佛那些铃声都是随着什么动作在响！
怎么……怎么能对可怜的阿狐起这样的心思！
一点都不正人娘子。
简直就是禽兽啊！
姜向月突然喟叹了一声。
“主人？主人是奴没做好吗？”小狐狸的动作骤然停下，他急得跑到主人的面前，半蹲着身子，仰着脸，一双紧张的绿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主人的脸。
姜向月缓缓低下头，移开视线借口道：“没有……就是洗得有点累了。”
“那奴去给主人倒杯水喝。”小狐狸早就备好啦，他去桌前倒好温水端过来。
姜向月接过来大口大口喝了，喝了点水，她的心平复了一点。
也就一点点而已。
小狐狸接回空杯子，放在桌上，又回来继续给主人擦背，他看着主人的后背已经全红了，无处可擦了。
于是小狐狸准备去擦主人搭在浴桶边的手臂，他的手刚刚触碰到……
姜向月如同被火烧一般连忙收回手，动作幅度夸张。
“主人？”小狐狸不解，又有点委屈，难道是吓到主人了？
姜向月欲盖弥彰地借口道：“没事，我刚才在出神而已，那个……不用你帮忙擦了，后背我自己够不着就麻烦你了，但是其他的地方我自己来洗。”
小狐狸垂着脑袋，失魂落魄，大尾巴也垂下去了，他声音低低的：“主人是嫌弃奴做得不好吗……奴果然笨手笨脚，不光卑劣下贱，还是个没用的废物。”
擦背擦不好，水温也兑不好，抓个麻雀还把脚扭了。
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用。
要不把自己洗白白给主人煮了吃掉算啦！
姜向月闻言，立刻用双手握住阿狐的肩，用力晃了晃，晃得阿狐脖颈上的小铜铃直响。
“你别这么说自己，你很好很贤惠很能干的！也很乖巧很听话很可爱！我特别……”
话音戛然而止了。
姜向月差点把舌头咬了。
差点说了什么！
姜向月吞咽一下，心虚地移开视线，将双手收回来。
但由于她的手是湿的，所以在阿狐的肩上留下两道水痕。
“主人，特别什么？”小狐狸眨巴着绿眸追问着。
刚才被主人夸了耶！
小狐狸垂下去的大尾巴又扬起来了，还来回摆动着，以至于后腰处的棉衣还冒出一个小凸起。
“那个，水有点凉，再添一些热水吧。”姜向月没法再说下去了，她十分生硬地转移话题。
小狐狸听到主人的吩咐，连忙去盛热水了。
趁着阿狐出去，姜向月把自己埋在水里咕噜一大串泡泡，她真想一口气把自己闷死！
在胡言乱语什么啊！
差点把心里话脱口而出！
而小狐狸在院子外打滚呢，他把脑袋全都扎进雪堆里，开心得不能自抑。
主人夸我贤惠能干！乖巧可爱！
今天真是高兴的一天！
等小狐狸发完疯，提着热水回来时，脸色如常。
而姜向月在水里咕噜完泡泡，也变得一本正经。
“主人？”小狐狸放下空桶，“主人还有什么吩咐嘛？主人真的不需要奴继续伺候吗？”
“不用。”姜向月加快速度洗自己，赶紧洗完出去，这气氛越来越怪了。
“那奴给主人的衣裳洗了吧，正好今日烧了这么多热水。”
阿狐看到主人的衣裳也脏了，是该洗了。
姜向月说：“一会儿我自己洗。”
阿狐已经抱起了主人的衣服，他问：“可是……主人没有换洗的衣物吧？一会儿主人怎么洗？”
姜向月心里补充下一句——光着洗？
她以前自己在家时就是这样洗的。
但现在绝对不行！
所以……那就让阿狐洗吧。
贤惠的小狐狸总算又找到了活儿干，他把剩下的热水都提进屋里，倒进木盆，再把主人的衣服都泡进水里，又想起来皂角是在厨房，等他拿完皂角回来，正好看到主人闭着眼睛滑进水里。
小狐狸赶紧跑上前伸手捞了捞，发现主人是晕过去了！
虽然又是阴气，但也不能让主人在水里泡着啊！
小狐狸费力地将主人从浴桶里往出拖，但是主人体型那么大，而他是个瘦弱受伤的小男子，不过还好这屋子不大，从浴桶到床边也就三步路。
小狐狸费尽全力才将主人拖上床，盖好被子。
这下把他累得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
小狐狸经过这一番折腾，他衣服全都湿透了！
好冷！
得赶紧脱下湿漉漉的棉衣，要不然会冻坏的！
小狐狸脱|光光，他打了个哆嗦！
他想爬进被窝暖和一下，可主人不着寸缕……
于是小狐狸用秃尾巴圈住自己的身体，在地上缩成一团，他心里正犹豫着，突然听到主人咳嗽一声。
主人呛水了吗！
要立刻给主人渡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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