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登门

不?该是这样的。

苏清想。

明明她已经取代了苏晚嫁入候府,明明苏晚已经被苏府放弃,只能无名无份的跟着?一个冒牌货。

可现如今她为人厌弃,成?了这副模样,苏晚的日子却越过越好。

甚至于,她之所以沦落到这地步,苏晚也逃不?了干系。

还?是柳娉婷注意到了苏清的失态。

“姐姐你怎么了?”

一句话便将众人的视线引到苏清身上。

苏清闻言抬首,怨毒的目光直直的冲着柳娉婷而去,又很快变了脸,快到只有柳娉婷一人看清。

恶意瞬敛,苏清心底仍是浸满了怨毒,面上却只是微微皱眉,疑惑道:“妹妹此话何意,我?只是为夫君高兴,所以情绪外露了些。”说着,她硬生生挤出了几分笑意,扭头似是没看到裴安阴郁的脸色,温柔道:“父亲掌管礼部,我?曾听他说过,圣上最?重礼法、看重出身。夫君此番杏榜名列前茅,文采和出身皆是不凡,殿试定然得遂所愿龙榜在列。”

苏清这番话不?仅仅隐喻的戳中了裴安的担心,更是她对自己的安慰。

裴寄不?可能再进一步的。

不?似这段时日哭哭啼啼的惹人厌模样,苏清身子单薄,圆脸都瘦削了许多,偏偏唇角带着柔柔的笑意,反而多了些楚楚可怜的倔强意味。

裴安好些日子没把心思放在苏清身上,也有多日未曾踏足苏清的院子,又忆起往日里她温柔解意的模样,心底也多了些动容,不?免心疼道:“多谢清儿吉言,你身子还?未大好,早些回去歇着?吧。”

苏清眼眶竟有些微微红了,只低低唤了声:“夫君。”

眼瞧裴安就要跟着?苏清回去了。柳娉婷心底已是怒极,险些搅烂手?里的帕子?,她抢在裴安之前,一开?口就往苏清心窝子?里扎:“是啊,姐姐,不?仅你身子还?没好,大公子如今这般模样,恐怕是半刻钟也离不开?母亲的。”

裴安心底刚升起的那股同情顿时被这句话击得烟消云散。他心疼苏清不?假,可这远远及不?上他对那个孩子的厌恶。

他的长子,居然是个口不能言、可怜至极的痴儿。

苏清何等熟悉裴安,当然是立刻察觉到了他的神?色变化,上首安氏的面色也难看了起来。她的心仿佛又被凉水滚过一遭,却还强忍着?开?口:“那我就先行回房了。”

甫一踏入房门,桌上的茶盏便被她狠狠砸到了地上,跟在她后面进来的念荷吓了一跳,也不?敢看,只垂着?头小心的缩在了角落。

自从苏清生产后,人前还?好,人后脾气便愈发古怪。念荷开始时还敢上前劝劝,可那次她奉命回苏府却害的李氏小产,苏清虽然保下了她,却是三天两头找理由罚她。她的胳臂上深深浅浅添了数不清的疤痕,却也只能打碎了牙往下咽。

这边念荷正瑟缩着想东想西,另一边苏清已经砸完了一整套茶具,却还是不解气。

念荷抬头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过去收拾残局。

“念荷……”

苏清就这么唤了一声,念荷的手?便猛然抖了一下,碎瓷片在掌心割下一道痕迹。

她“嘶”了一下,又反应过来立即答道:“夫人。”

苏清也瞧见了她手里的血迹,嫌恶的皱了皱眉,才又开?口:“准备一下,我?要回苏府。”

——

苏清到苏府时,苏怀并不在府上。自那日送的吃食害的李氏小产过后,苏清已有多日未踏足苏府。

不?是她不?想回来,而是怕苏怀动怒。至于那胎死腹中的幼弟,苏清起初对他是存了些愧疚之意的,可是一想到母女同孕害的她沦为笑柄,就连那一丝愧疚之意都散的差不多了。

苏怀不?在府里,无人敢拦她,苏清进府便直奔李氏房间。

“娘……”人还未至,带着哭腔的声音已至。

李氏小产过后伤了元气,一直卧床休养,甫一听见女儿的声音,先是一惊,又想起失去的孩子,眼底霎时涌上泪花。

于是苏清进门后,母女二人还未打过招呼,便抱头恸哭一场。

哭声渐歇,苏清坐在李氏身旁,又抹了抹眼泪道:“娘,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弟弟,你骂我?吧。”

李氏怨怼之意刚起,就瞧见苏清瘦削苍白的脸庞,看起来比她小产过后还要虚弱,一时又是气愤又是心疼,打骂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再度哭了起来。

苏清开?始陪着李氏哭了一场,这会儿已是哭不出来了,只是心里也是堵得慌。她取出袖中的帕子?,又小心给李氏拭泪,小声安慰道:“娘,你还?有我?呢。”

“我?怎么生了你这个冤家。”李氏哭了两场,方止住了泪。

苏清闻言便知李氏大抵是消了气,这才放下心来,又思及来意,小心试探道:“娘,今日府里可有什么消息?”

“什么消息?”李氏这些时日都卧病在床,光是府上的事情便有些力不?从心,对府外的事情更是疏于了解。

苏清攥在手里的帕子?紧了紧,咬牙道:“春闱出榜了。”

“世子?莫不是?”李氏见?苏清这般咬牙切齿的模样,登时担心道。

苏清摇了摇头,“世子?是第二名。”

李氏脸色将将转晴,还?未出口的好话被苏清紧随其后的“会元是裴寄”堵在口中。

“怎么可能?”李氏的质疑声脱口而出。

她没想到,苏晚选择的那个冒牌货居然中了会元,将真正的镇远侯世子?踩在脚下。甚至于,那个冒牌货还有可能是未来的状元郎。

李氏又陡然想起前些日子,苏怀曾经几番试探过要将苏晚接回苏府一事,只是都被她以身体不?适为由搪塞了过去。再后来她记得有一次苏怀休沐出府后回来后大动肝火,此后再未提起过苏晚。

心里这样想着,李氏不?觉将她的担忧说出了口:“此前一遭,你已经是惹了你爹的厌恶,他还?曾想着将苏晚接回府里,虽说后来不了了之了。可如今要是让老?爷知道这裴寄中了会元,难免他会再起心思啊。”

“不?行。”苏清猛然抬头,言语间满是惊惧,“不?能让她回府,不?能让爹认她回来。”

李氏没想到苏清对苏晚回府一事反应这么大,看着?竟有些魔怔了,连忙道:“清儿你放心,就算老?爷认她回府,她也已经嫁给裴寄了。这裴寄再怎么风光,也越不?过镇远侯。”

苏清脸色煞白,凄笑一声:“娘,镇远侯府如今哪还有我?的立足之地,你若是不帮我,爹也不?要我?了,那我和孩子就没有活路了啊。”

李氏脸色一变:“你在镇远侯府怎么了?”

原来苏清在安乐伯府落水那日,李氏受了惊,回来不久后又诊出孕,她本就高龄怀胎,胎相不好,苏怀为了让她好好养胎,就连苏清早产一事都未告知。再后来苏清送的东西害的李氏小产,苏怀便更不想提起这个女儿。

以至于到今日,李氏才得知她那个外孙儿竟是个早产不?足的痴儿。

——

和苏府里凄凄惨惨的氛围不同,位于承平坊的裴家此时洋溢着喜气,韩北一大早跑去看榜,别看他年纪小,脚程倒是很快,赶在报喜的官兵之前就跑回了家。

裴寄得知自己中会元的消息后,也只略弯了弯嘴角,片刻即恢复正常。倒是苏晚,明明早间在王妈面前一副沉着?冷静的模样,这会儿却是杏眼弯弯,双眸粲然,红唇微扬,整个人比往日更添了一份明媚。

她拿出一早准备好的赏钱,王妈,平儿和韩北各得了一份。

韩北还?另外多了一份跑腿的赏钱,眼下正眼巴巴的跟在裴寄身后,完全看不?出半分平日里在裴寄面前怂兮兮的模样。

平儿守在门口,没能够去亲眼看一看杏榜,她一心想先等到报喜的兵爷。

果然,她还未在门口待上半刻钟,人就来了。

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兵,和上次乡试如出一辙,只是人却又多了许多。

这承平坊多是富贵人家,平日里颇为清静,这会儿看热闹的人都出来了。倒又有了几分平安坊小巷子的热闹模样。

左邻右舍得知这里住着的竟是会试榜首,多数为了交好,奉上了贺仪。竟也还?有那瞧见裴寄模样俊朗的,起了心思,偷偷打探裴寄是否婚配。然而还?未开口,便被知晓内情之人告知裴寄那离谱的身世,当然也就逃不?开?那姐妹易嫁的大戏。

裴寄和苏晚当然无暇顾及旁人口中的是是非非,就算知道也就是轻笑一声罢了。然而好不容易打发了门口络绎不绝拜访之人,却又迎来了不?速之客。

原来苏清在苏府待了小半个时辰过后,便估摸着到了苏怀回府的时候,提前离开了,甚至还换了一条从承平坊离开的路。

正好瞧见了在门口迎客的王妈,再一打探,得知这里是会试会元的府邸。

于是苏清坐在车上,心底弯弯绕绕想了许久,竟下车登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