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真假

宽袖下紧握的拳头松开,反握住娇软的柔荑。

苏晚忍住怒意,冷笑着开口:“就算我去了候府,父亲又怎敢信我会如实告诉他苏清的情况。更何况,哪怕此时父亲应了我,只怕李姨娘用她肚子里的孩子闹上一闹,便又会作罢。”

就像幼时,她还对苏怀心存奢望,明明是期待了几个月的生辰礼,就只因苏清不依不挠缠了苏怀几日,李姨娘再劝上一劝。

她就得拱手相让。

这些年来,苏晚唯一没有让步的也就只有林氏替她留下的婚事。然而苏清想方设法勾搭裴寄未果,便转而与裴安有了勾连。

恐怕她替李氏去了趟候府,李氏也未必会让她如愿。毕竟她肚子里的,可能是苏怀的长子。

潘远没想到苏晚竟还是拒了,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苏侍郎这些时日对李氏的迁就他都看在眼里,苏晚所言并非无根无据。到最后他只能干巴巴地吐出一句:“可若是大小姐不去,总归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苏晚:“我不会再回苏府了。”

目送着潘远气急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苏晚眸光微凝,逐渐暗了下去。

她垂头,掩去微红的眼眶,等再抬头时,眉眼间只余温和淡然。她轻声道:“阿寄,我们回屋吧。”随即迈步往回走。

裴寄眉头皱了皱,她此前在苏府过的到底是怎样的日子,才会养成这副淡淡的性子。

他好像从未见过苏晚动怒,也未见过她落泪。

二人回屋时,王妈明显察觉到两人兴致不高,席间也无人开口。

那两瓶梅子酒仍是孤零零的摆在案台上。

用完膳,苏晚出了门。周掌柜消息灵通,她要去铺子里打探一番,看看这镇远候府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而另一边,裴寄也出了门。

苏晚到了铺子,周掌柜正在招呼客人,待客人走后,方连声恭喜道:“恭喜大小姐,我听说裴姑爷高中了,您今日怎么还有空来铺子里看看?”

苏晚神色松了些,问道:“周掌柜,你可知镇远候府近日的消息?”

“镇远候府?”周掌柜捋了捋胡子,回道:“今日镇远候世子亦是高中了,对了,我前些日子还听说那白鹤书院要同镇远候府结亲了。”

苏晚皱了皱眉:“镇远候府不是只有一位世子?”

“对啊。”周掌柜压低了声音:“我也不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据说那柳小姐对镇远候世子痴情一片,甘愿入府为妾。”

——

“那裴安可真行,苏二小姐孩子还没生下来,他就要娶柳山长的女儿。”

另一边,临江楼包间内,陆简正对着裴寄细数近些时日镇远候府发生的事情,他那继母小安氏是镇远候夫人安氏的堂妹,故而知道的消息也比别人多些。

且小安氏对大安氏早就心有不满,并不会替候府遮掩一二。

陆简喝了口酒,语气里满是讽刺:“据我所知,这苏二小姐早产和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而且那孩子生下来时为了保命连宫里的太医都请来了。”

裴寄神色未动:“我知道。”

“安之你居然知道?”陆简一脸不敢相信:“就连我都是今日才得知消息。”他顿了顿,凑近压低声音说:“莫不是你在镇远候府有人?”

裴寄执杯的手霎时顿住,摇了摇头,淡淡道:“我早已离了镇远候府。”

“也是,凭你的本事,若是当初有意在镇远候府安插眼线,那裴安怎会走的如此顺顺当当。”

确实,若是此时的裴寄,离开镇远候府时定会有所安排,再不济也会将裴安的行踪掌握住,不让他有机会使些手段。

然而,两次离开候府的都是曾经那个风光霁月的裴世子,他只想把一切完完整整的还给裴安。

却不想,别人又怎么会放过他。

裴寄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一次,注定不可能断的那般彻底。

临江楼门口,裴寄同陆简分道扬镳后没有回府,而是转头去了永安坊。

镇远候府就在那里。

不过他此行的目的,是镇远候府附近的一座小宅院。

裴寄立在门前,执手敲门,过了许久门才打开。

开门的是位上了年纪的瘸腿老人。用瘸字来形容并不准确,更确切的来说,是截去了一条腿。

这老人甫一瞧见裴寄,便激动地唤了声:“世子。”赶紧把人请了进来。

裴寄进门后方开口道:“勇叔,不必这么唤我。”

那被唤为勇叔的老人愣了片刻,才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老头子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他们说你不是侯爷的血脉,旁人信,我可不信。”

裴勇是镇远候府的家将,随着老侯爷出生入死,直至伤了条腿,才退了下来,承蒙老侯爷不弃,又留在候府做了个小管事。

这么些年,他亲眼见着襁褓里的小娃娃长成如今这般芝兰玉树的模样。

裴寄也轻笑着摇了摇头:“勇叔还是这般性子。”

裴勇拄着根拐杖,一边领着裴寄往里走,一边念道:“老头子只是腿残了,还没糊涂呢?关于你身世的事情,老侯爷十年前就确认过了。”

裴寄怔了一下,似乎有些惊讶:“祖父十年前就知道了?”

“是啊。”裴勇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十年前夫人就怀疑你的身份,找老侯爷闹过。老侯爷当时气得发了话,言明你就是候府唯一的后人。”

也因着老侯爷那番话,所以他至今都只认裴寄这个世子。

“唉,可惜夫人恐怕从未信过。”说着裴勇叹了口气,“也不知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竟还真冒出个有着胎记和物证的真世子。”

两人进了屋,裴勇要去倒茶,裴寄止住了他,道“勇叔,不必麻烦了,我就是过来看看。”

“唉,好。”裴勇没有坚持,也依言坐在裴寄下手。

两人静坐片刻,裴勇叹道:“世子您真的就这般一走了之,弃镇远候府不顾吗?”

裴寄闻言轻笑一声:“勇叔,我如今并无立场,且自身难保。”

裴勇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他瞬时有些气急,连咳了几声,哑着嗓子骂道:“他们怎么敢?”

在裴勇看来,裴寄少时是由老侯爷亲自教导,若是不出这茬子事,镇远候府再现往日风光指日可待。

可如今的镇远候和夫人,仅凭着胎记和一样物件就那么轻易的将其赶了出去。

裴勇想到这里愈发生气,怒道:“你是老侯爷亲自认下的世子,那裴安,真假不论,又如何比得上你。”

前世裴安出现后,镇远候夫人几乎是立刻认下了他的身份。去了世子之位,赶出候府,昭告世人,一连串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就连裴寄也未曾怀疑过,毕竟老侯爷离世后,镇远候夫妻二人对他的态度,不像是亲子,倒像是仇人。裴安出现的那日,他只觉得该来的终归是来了。

可这一次,裴勇的话在裴寄的心底掀起了一丝波澜。

老镇远候早知道安氏对他的怀疑,却还是百般维护,亲自教导。

前世从未出现过住在常乐坊的裴母,这一世主动找上了门。

种种迹象表明,裴安的身份亦非那般天衣无缝。

纵使内心起了怀疑,裴寄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只温声道:“勇叔,真假与否,如今都不重要了。”

“罢了,不提这些。”裴勇叹了口气,只恨自己人微言轻,似是想起什么,语气又变得有些高兴:“世子,我听杜鹃那丫头说,今日放榜您高中了。”

裴寄微微颔首。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略有些困惑:“勇叔,你如今不在候府当差了?”

闻言,裴勇面上又浮上一股恼怒,冷笑道:“那新世子觉着我们这些老人都是有异心的残废,不肯养着我们这些吃白食的。”

说着他拿起手中的拐杖使劲敲了敲地,“老头子十岁开始跟着侯爷,自问对裴家忠心耿耿,可如今的这个候府,哪有半点当初那个镇远候府的样子?”

裴寄放在身侧上的手微微蜷了起来,他垂了垂眼睑,眸中闪过一丝自责。

当初老侯爷离世时,曾将这些伤残的老人交给裴寄,以保他们能够安享晚年。

他后来,只记着同候府一刀两断,再未过问。

却不料这些人却被他牵连。

裴勇察觉到裴寄的沉默,说话声音逐渐小了下来,他干笑一声:“不过我歇歇也好,杜鹃那丫头大了,还在府里伺候着,等过几年把她嫁出去,老侯爷留下的那些赏赐够我享福了。”

裴寄沉声道:“是我对不住你们。”

裴勇连连摇头,直说没有。

沉默片刻,裴寄思及来此的目的,开口问道:“勇叔,你可知昨日候府中发生的事情?”

裴勇顿了顿,想了片刻道:“你是说府里世子夫人生产一事?”

见裴寄点头,他压低了声音:“杜鹃那丫头在世子夫人的梧桐院伺候,昨日里她回来同我说,世子夫人早产生下的孩子怕是不太好。不说能不能养活,就算养住了也恐怕先天不足。”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对上裴寄幽深的目光,似是有些恍然大悟:“我才想起这世子夫人是苏大小姐的妹妹,所以您今日怕不是为了这事。”

“那您可得让她赶紧通知苏侍郎派人过来。我听杜鹃说世子夫人情况不好,被夫人拘在梧桐院里出不来,那新世子不日就要纳妾……”

裴寄没有打断裴勇的话,也任由其误会苏晚同苏清之间的关系。

毕竟,戏文里唱的就是所谓姐妹情深。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请假和大家说声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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