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秋猎,宁枝月牵着马,没让苍明雪跟着。
不知道是不是那药落下了后遗症,宁枝月总觉得苍明雪有些过分粘人。
像是不放心一样,在夜色里,总是一遍又一遍问她:
“我可以亲你吗,公主?”
有时候宁枝月觉得他的表情很有趣,看他清冷的眉眼却黯淡着,浓郁的情绪化为眼底的水色。
就点点头,青年的吻便落在额头,然后是吻她的泪痣,然后滑落到唇角。
不过这个时候,宁枝月通常就已经困了,就偏开头,不让他亲了。
有时候宁枝月便一巴掌拍开他,不许他乱动,安静地做个抱枕。
粘人又麻烦。
有时候唇齿之间还不小心弄疼了她,宁枝月自然不会客气地放过他,便想着反击一样咬他的喉结,却被人紧紧按在怀里不能动弹。
那时候的苍明雪,像是已经身在悬崖之上,只能紧紧抓着一根脆弱的树枝,或者海水已经高涨,淹没他的呼吸,他紧紧抓着水面的稻草,在沉溺与脱轨的边缘。
宁枝月喜欢看夜色的时候,他仰起头,雪白的脖颈像是濒死的天鹅。
他失控的时候,总是很有趣的。
不过最近也有些厌烦了。
她偶尔会想起那只不知道逃出去没有的金发波斯猫,觉得他狠戾的眼眸非常有趣。
一看就是个养不熟的。
不过苍明雪没跟上来,却有别人跟了上来,沈雯丹看她几天都没有找上她,便以为那事她并不知晓,于是又缠了上来:“公主殿下早上好。”
宁枝月不乐意搭理她,就勒马让马上前,不过人很不识趣,像是看不懂她冷淡的脸色,又跟了上来。
“公主殿下心情不好?”她左右看了一眼,“怎么明雪殿下没跟着一起来?”
宁枝月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好看的眉眼此刻带着冷意,因怒意而鲜红的泪痣却与之交织成矛盾的美。
沈雯丹忍不住眼里露出一丝痴迷。
“好狗不挡道。”她并不客气,向来骄纵。第一次见面还好说话,不过是因为儿时的一点情谊罢了。
现在她亲手把这些都碾碎了。
沈雯丹却没被激怒,她笑了笑,毫不在意道:“看来公主殿下是知道那杯酒的事情了。”
宁枝月没想到她还敢提起这件事情:“你好大的胆,敢往我的酒里下药。”
“非也非也,”她摇摇头,“公主殿下,我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您下药,要是您出了什么事,那第一个拿人头抵罪的就是给您喝了酒的我,我怎么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她这样一说,宁枝月也觉得却是有几分道理,当初被怒气冲昏了头,她一想明白这个道理,确实也觉得那事情有几分蹊跷。
当然她当初接过酒的怪异感觉,却还停留在她脑海里,她也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只道:“那你过了这么些天才出现来解释,还不是心虚?”
“冤枉啊,我都不知道酒里有药,何来给公主殿下解释一说。”
“我都是第三日听明雪殿下说起了这件事,我才知道,特地赶来同您解释,不过不知为何前几日总找不见您。”
宁枝月微微皱了眉头:“苍明雪对你说的?他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喝了拿酒就昏昏沉沉的,怀疑那酒里是不是要迷药,提醒我是不是有别人要下药加害于我。”她眼睛紧紧盯着宁枝月。
宁枝月略微皱眉,有些不相信:“他何时,又为何找上你?”
总觉得两个人好像没关系一般,怎么就私下里见了面。
“等等,你说那是迷药?”宁枝月分明觉得那药不像是迷药,倒像是别的。
沈雯丹却反问她:“不是迷药,那是什么呢?”
被这样一问,宁枝月看她神情,却见她坦然自若,看不出来又没有撒谎,不过心里的疑虑还是消散了大半。
说起来,沈雯丹有什么理由害她呢?
而且皇家和沈家,总归还是皇家长远一些,她要是真做这样的事情,怎么敢在这大楚国继续待下去,她又不能跑了。
于是点点头:“就是迷药。”
看她不再执着于此事,沈雯丹才又挂上笑意:“公主殿下今日一人,可愿同我一起出行?”
少女矜贵地点点头,像是只小天鹅。
沈雯丹便骑着马,跟在她身边随着她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有时候提起小时候的趣事,倒也是相谈甚欢。
不过就是一路都没见到什么猎物。
宁枝月本来就没打算出手,她的骑射功夫,大概就是老虎那么大的东西站着不动放在她面前她也射不着,倒是松了口气。
沈雯丹却是因为一路上都没有猎物而不能展示一下,射箭的技术而失望。
两人黄昏时候回到行宫,远远地便看见苍明雪在等着了。
看见少女回来的身影,一声冷落如霜的青年微微笑了。
干净得像是天上的云,落成雨。
宁枝月却抿了抿唇,有点烦。
她下了马,和沈雯丹分开,走到了走廊都没说话。
进去房间前,她才开口:“你怎么和沈雯丹认识的?”
苍明雪不紧不慢地回答她:“第三日我便同她说了,想了一下,她没必要在大庭广众下给你下药。”
“你怎么不同我商量?”宁枝月略微烦躁。
他眉眼却很温和的,道歉道:“是我没有考虑周到,我怕这些事情可能会让你陷入危险。”
宁枝月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但她一时之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只能将此事搁置。
夜里用过晚饭以后,洗漱以后,宁枝月却没有去找苍明雪。
也不知是不是这些天养好了些,她一个人睡觉也没那么难受了。
总是比从前安稳了些。
但等不到宁枝月的苍明雪却辗转反侧,他看天上一轮弯月,总觉得没有平日里看见的漂亮。
等到了半夜,始终没有往常的身影推开他的房门,他整理了衣冠,却开了门,走出了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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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期十五天的秋猎结束了,最后一天不进行秋猎,却是进行一个表彰一般。
各族子弟打得猎物,打了多少,都是记录在案的。
最后几天打到的猎物被弄成了篝火晚宴的食材。
打得最多的当然是正值盛年的皇帝,羊啊,鹿啊,还有数不清的兔子。
高高的柴火累着,明亮的火焰几乎窜上天空。
也许是篝火的火太过热烈,将人心也烧得浮动。
然后是烟火,一声又一声,烟火盛大地绽放,漫胀的情绪无处依靠。
他握住了她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握住了救命稻草。
知道没有希望,没有可能,还在挣扎。
簌簌的风拂过她舒展的眉眼。
她安静下来的时候,细碎柔软的发在耳侧,眼里漫落星辰与烟火,几乎是有点慈悲的,温柔的看着天空。
他便知道他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满腔的情意涌上来,他抱上困倦的她,避着人眼送她到了房间里。
他又问她:“我可以亲你吗?”
被不出所料地拒绝了。
“我困了。”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赶他,“你走吧。”
他深深地看她的脸颊,用眼神一寸寸勾勒她的眉眼,鼻尖,还有嘴唇的弧度。
便默默地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第二日一大早,便听到外面有些骚乱的声音。
不知为何皇帝一大早就回去了,别人自然也就跟着回了。
宁枝月却睡到了日上三竿。
等如意为她装束完毕,才骑上马,与苍明雪出了行宫的草场,果然没有人了。
不过后面倒是有个熟人,沈雯丹骑着马匹跟了出来。
她的马后面被拖着跑的,也是眼熟的人。
那个被禁锢着,又逃出去的波斯猫,被拖得一双脚掌都鲜血淋漓,还有膝盖。
那双蓝色的眼睛却还是饱含着恨意,熊熊燃烧如同烈火,永远也学不会顺从。
看来是没有逃出去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抓住的。
对面沈雯丹却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起了话头:“让公主殿下见笑了。”
“这奴隶不听话,今早才被禁军抓到了送回来。”
“不过要不是我求了情,他这条小命也就保不住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后面的波斯猫却一直狠狠盯着她,好像恨不得生食其肉,饮她之血。
不过他一抬起头,沈雯丹就一拉绑着他手的绳子,后面的人就趔趄着倒下。
似乎看她的眼神很感兴趣,沈雯丹就侧头去看,笑道:“公主殿下喜欢?”
苍明雪的视线突然转了过来。
少女却毫无所觉地点了点头:“他像只波斯猫。”
得到肯定的答复,沈雯丹眯了眯眼睛,笑了:“能给殿下看上自然是他的福气。”
“不过我这小宠也是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
宁枝月明白她的意思,倒也不奇怪:“你想要什么?”
那细长眼睛微微睁开:“我说这个的意思自然不是跟公主求财,我们来交换如何?”
“我将这小宠送与你,您将明雪殿下借我几天?”
“这不是个赔本的买卖吧。”
苍明雪视线凌厉起来,他抬头,仙气飘飘的人第一次露出点脆弱的情绪,他看着她:“宁枝月。”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他声音向来很清冷,运筹帷幄而从容不迫,此刻的三个字落地,却像是上好的水晶碎了一地。
情绪压抑到极致,就变得支离破碎。
听见声音,少女像是有些新奇地看着他的表情,那双漂亮的眼眸里犹豫了一瞬间。
但就像苍明雪当初让她放弃青淼一般。
同样的,她在两个玩具面前做了选择。
她理所当然地选择她更喜欢的那一个。
少女冷淡地扫过青年破碎的眉眼,
只说了一个字。
“好。”
作者有话要说:上榜单了,以后固定每晚六点更新,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