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被人喊起来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宁枝月,穿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她才想起来,昨日定下卯时晨起,为了早晨的练武。
不过她迷糊了些,又没人敢催她,到了练武场上,才发现另两人已经到了。
青淼一身蓝色劲装,还不算太合身,黑色腰带勾勒少年纤细的腰身,单薄背影在颤抖,似乎刚刚累极了,但还在强撑,紧抿着唇,不肯有半分示弱。
也不知怎么突然变得这般要强了。
而另一人,自然就是被叫来做武艺师傅的苍明雪,他身型颀长,连劲装都是雪白的,银色的铭纹若隐若现,腰间玉带,背手看她,为了行动方便高高束起的发被银顶小冠束住,干净利落而略带锋芒,此刻才看出那个战无不胜的云兰国无面将军的一隅。
她跳上练武台,刚刚还强撑着的少年突然眼睛一亮,小跑着过来:“公主殿下。”
他走近了,又觉得自己汗津津的难看,又停下来,像条围着转悠的小狗,光摇尾巴。
“公主迟到了。”将这一幕打破的是男子清冷的声音,“先罚蹲马步一柱香吧。”
这公主府,也就他敢这么说话了。
如意很看不上他,要不是仗着自己的脸得公主喜欢,哪轮得他说话。
宁枝月挑了挑眉,不气反笑:“明雪倒是尽职尽责。”
连苍明雪也没想到她真的听了他的话。
但他目不斜视,看向另一位便宜徒弟:“一刻钟休息够了,过来继续。”
青淼看看公主,又看看苍明雪,不知为何,心有点酸。
但他应着声过去继续练习,他努力练武,总有一天能比苍明雪还厉害的,他很天真的想到。
也许是刚刚的听话让他放松了警惕,苍明雪真的做起了一个好师父,他以木棍抬起宁枝月手臂,纠正她的姿势。
但果然不能对这个人怀以期待。
宁枝月反手就抓住木棍,甩了出去,柔软的指尖在他的掌心轻轻抓了一下,像是小猫撒娇。
一时愣住的他被人扯住了腰带,不容他后退,她踮起脚尖,轻巧的声音就落入他的耳朵:“明雪身上好香。”
她偏头在他耳侧。
温热的气息袭上来,洁白如玉的耳垂,被不知轻重地啃咬了一下,便立刻留下粉色的牙印,甚至隐隐有血色。
隐秘的,酥麻的,湿润的气息,像是电流一般,击穿了他,眼底暗色与水色只混合了一瞬间。
明艳的少女勾上青年的腰带,骄纵而又可爱,却又带着一分欲气,沾染艳色的眼尾撩人不自知,那点泪痣越发动人。
她并非不知轻重,她只是想要惩罚他一般,亲密之中又带着疼痛,是没有任何爱意的盖章。
他反手将人推了出去,少女只得意地看他,不在意他的反抗,就像是明明晃晃地在说:你是逃不掉的。
苍明雪神色霎时冷了下来,冰雪般的眉眼看着她:“看来公主不是真心学武,那我也没什么教的必要了。”
他声音很冷,几乎是刻骨一般,就算是从小跟着他的侍从明七,也没见过他这样的一幕。
更多的时候,他像仙,没什么人气,情绪都是淡然。
风吹过,将他的背影衬托得越发冷酷。
少女却只是笑,笑声像是要追上他的背影。
事情发生得快,大多数人都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如意还以为这个不知好坏的质子又在甩什么脾气。
青淼却走过去:“公主,我能不能换个武学师傅?”
他看清了,就因为看清了,他才更不知道如何才好。
他只是本能地在分隔他们的距离,像是小狗圈地盘,却没那么有底气,又可怜兮兮地乞求。
宁枝月答应了,这种剧情用一次,自然也就够了。
小狗的眼睛又亮了。
但是第二天他才知道,换了武学师傅,公主也不来了。
他拐弯抹角地跟侍女打听,却听说公主在练字,他就放下了心,娇娇软软的公主确实不需要这么劳累。
他练好武功,一样可以保护公主。
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一抹红晕。
他却不知道,教宁枝月练字的,正是苍明雪。
苍明雪自然推辞了,用词也不客气:公主学武不真心,想必练字亦然。
宁枝月却带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只写了三个字:苍正军。
来到书房,却见女子手执毛笔,一身软烟蓝襦裙,衬得皮肤更是雪白亮眼,眉眼难得温和柔软,唇瓣抿着,有些紧张的,认真地看着桌上的纸,一笔一画写得极为认真。
苍明雪抬脚走过去,看这公主一笔一画,认真地
画了个大王八——
果然不能对她有任何期待。
从小被前皇帝娇宠不习君子六艺,也不学女红,只顾玩闹,长大后又是一母同胞的皇兄成为了皇帝,更是没有了拘束。
但是明知她恶劣,又浅薄,明知这金玉之下全是败絮,却偶尔也不禁恍然,看她眉眼的笑意,完完全全地追逐着他的眼神。
被深爱的错觉。
“明雪来了呀~”她甜甜蜜蜜地叫他,乖巧的脸庞上明媚的笑意,“我画的乌龟好看吧。”
也只有她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来了。
他按下那声莫名想答应的心,只看着她,目光里有探究:“你知道苍正军?”
她却装傻,抬起头来:“什么东西?”
“你今天不是来教我写字的嘛?”她委屈的样子,可真像一只小兔子。
明白她这是在要挟,苍明雪也按下问题,好看的眉眼沾染上窗外春光,便又多一分迷人:“那你先写几个字我看看。”
大概还是有些皇家教育的底子在里面,她自然伸出手掌,大拇指向上,将无名指和小指微微弯曲,将大拇指按在中指与食指之间,稍微向上,姿势倒是体面正确,纤细雪白的手带着笔流畅地舞动,倒是也赏心悦目。
就是写出来的字让人不敢恭维,如意是看惯了。
但是跟在苍明雪身后的明七瞪大了眼睛,难以想象她用这种严谨的姿态,写出了这么丑的字。
歪扭都不是最大的问题了,张牙舞爪倒是像她这个人的性子,说这字春蚓秋蛇,都算是夸奖了。
不知怎么的,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宁枝月恼羞成怒:“你们都下去!”
如意和明七都退下,明七这才发现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怎么会觉得好笑呢,还在那个残忍的公主面前差点笑出声来。
不过他又担心,留自家太子殿下一个人在里面,能行吗?
答案当然是不行。
宁枝月非要人站在她身边,手把手的教她。
面对她这么无理的要求,这次苍明雪却答应了。
但其实当这屋子只剩下两个人,一米九的男子站在少女身后的时候,无人能分清,谁才是被胁迫的那一个。
他的脸看起来出尘忘俗,但他长袍宽袖之下隐藏的,是一具常年征战的充满了力量的身体,宽肩窄腰,是男性温热而又稳重的气息。
完全地包裹了少女娇小的身影。
她怎么放心就剩他们两人。
她太弱小了,骨瓷一般的肌肤,手腕微突出的关节,仿佛一折就碎,又有种透明般的质感,华美的衣物只是她身上的锦上添花,若不是楚国公主这个身份,她只会沦为可怜的,依附于别人的玩物。
这脆弱又精致的皮囊下又是那么骄纵的性子,他都能想象到,她红着眼眶,被折磨得艳色绯然,连泪痣都动人,却紧抿着唇,不肯服输。
他也可以轻易地扼住她的脖颈,看她无法呼吸,眼睛盈满了泪水,娇嫩柔弱的面皮上泛起粉色。
但他不能,但这个中缘由是因为她是楚国受宠的公主,会引起两国战争,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无人能说清。
说是手把手教写字,其实两人的手还是分开的,不过苍明雪也虚握着笔,把控她写字的方向,她写字实在是随心所欲,完全如她本人一般。
她柔嫩雪白的指尖,却一点点地移动,然后,一鼓作气地挤入他掌下的空间。
他只感觉她的手像软糖,又像是雪团,软乎乎的,猝不及防地肌肤相贴,还带着点凉意,像是雪落在手心,干干净净地化了……
而后肌肤相触的地方却生起了暖意,像是初春和煦的春意,从紧贴的肌肤顺着血管传送,一路攀爬心脏。
青年半垂下眼眸,意外地没有移开手,他仍旧是专注地,带着她的手,一笔一画。
被他带着写出来的字迹,几乎是充满了他的个人特质,那字有着一身仙骨,挺直干净,笔锋却带着隐藏的张扬,起承转合,浓淡枯湿都是恰到好处。
要不说怎么买好用的笔,莫不如直接换手来得快。
但少女却是看着一篇完完全全可以拿出去,成为名家品鉴的作品,再看看之前张牙舞爪的字,自夸道:“我这进步可真大。”
连苍明雪都一瞬间没绷住。
她却忽地转过身子,于是整个人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
娇娇软软的女孩子,几乎是贴在怀里,如此无辜而又可怜的,叫人忘记了她的本性。
“我写得这么好,老师该给我奖励。”乖巧又娇纵。
他只犹豫了一瞬间。
就是那一瞬间,少女仰起头来,
丹唇翳皓齿,秀色若珪璋,
她咬上了他微动的喉结——
作者有话要说:丹唇翳皓齿,秀色若珪璋。(《有女篇》傅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