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黄小姐如约而至。
她戴着超大墨镜，一进秦慕简的诊疗室，就自动坐到了按摩椅上去。
她很放松地脱掉鞋子，不顾秦慕简的目光，喋喋不休了起来。
“现在的粉丝真的是好怪！我整容，她们说我是整容怪。我不整,她们说我对不起观众。嗬，我能怎么办嘛！我又不是不老妖精，我今年已经38了。”
“是的，我38了，比官方报的年纪还大了五岁。我的身高是163，不是167。我吃货的人设，全部都是假的。那些蛋糕、火锅、奶茶,全部都是摆拍，我一口都不敢吃，年纪越大，新陈代谢就越少,我每天拍戏累死累活，还要运动两个小时,我好累啊！”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黄小姐瘫倒在按摩床上，心里堵着的那口气，倒是消散不少。
她需要向人倾诉。
可行业的特殊性，让她不敢向任何人倾诉。
黄小姐吃过这方面的亏,前些年她和公司解约，当时的经纪人爆了很多她的料。
从那起，她再也没向谁袒露过自己的真心。
人憋的狠了，心就会出毛病。
黄小姐发现近来，她越来越焦虑。
恰逢圈子里好多明星都自曝自己有抑郁症，她就害怕了。
第一次来这里，是朋友介绍。
她追着这个年轻的医生，询问：“我到底是不是抑郁症啊？”
“黄小姐，我想，您先说说您自己。”
说来也怪，一说，就停不下来了。
说完之后，就像现在这样，心情格外的舒畅。
年轻的心理医生话并不多，有时只是倾听，偶尔也会询问。
“黄小姐，很在意那些评论？”秦慕简转了转黑色的水笔，试图引导她说的更多。
心理治疗就是这样。
来咨询的患者如果什么都不说的话，心理医生又不会猜心，怎么能够做出准确的判断!
黄小姐叹息，“秦医生，其实我懂的，我吃的是这碗饭，就得任人评说。不过，我要是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在意，就是在骗你。
我们这些明星被黑的狠了，会自嘲又不是人民币，怎么可能谁都喜欢。可实际，我有时候真想自己为什么就不是人民币。是不是很傻？”
类似的说辞，黄小姐上次来也说过，娱乐圈似乎就是这么多事。
秦慕简稍微有些走神。
人与人是不能做比较的，患者与患者也不能做比较。
但秦慕简不由自主还是比较了，眼前的黄小姐可以算是五好患者。
曾经，他遇到过一个无法攻克的堡垒。
人恐怖的不是生病，而是生病却不自知。
秦慕简很快就拉回思绪，他轻轻地扯了下嘴角，“完美型人格。”
黄小姐认同地点头，“这两年好多了，前几年，因为那些恶评，我每晚都是哭着入睡。秦医生，你说我都这样了，还不是抑郁症吗？”
秦慕简摇头：“您的心理很健康，只是有些过度焦虑。”
黄小姐放了点心，又急急追问：“那我该怎么办？”
秦慕简：“劝人放宽心胸，是一句特别没用的话。但很多事情，除了要放宽心胸，真的无解。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您一周，或者两周，来我这里一次。另外我想要提醒您的是，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做自己，活得恣意一些。吃适当的甜食，做适当的事情。比如，那些恶评，您完全可以提告。纵容别人的错误，就是不断伤害自己。”
黄小姐的脸上有忧虑，“可是我会忍不住暴食，吃完又会有
深深的罪恶感。”
秦慕简：“黄小姐，首先您得跟自己和解。
比如达成一个目标，可以奖励自己一块20G的奶油蛋糕。
心情舒畅，可以奖励自己一块曲奇饼干。
心情郁闷，可以用50克巧克力，安慰自己。
而且现在有很多甜食，都是木糖醇，或者其他代糖做的。那也是一种安慰剂。
我说的再官方一点，就是哪有人不受伤的，我们身处这个浮华世界，可能每天都会摔的鲜血淋淋，我们得学着自我调解，自我安慰，自我救赎。其实这一点，您已经做的很好了。不过，我相信，您还能做的更好一点。比如，今天我以为你会向我吐槽照片。”
“啊，你说我和费伊吗？”
秦慕简蹙眉，“我说的是那个设计师。”
黄小姐笑了起来：“费伊，是沈念秋的英文名。我和她是朋友啦，这次秀，就是她帮我牵的线。其实秦医生，我活得挺坦然的，38就是38了，怎么能跟24岁的小姑娘相提并论。而且这次的修照片只修自己，就是工作室的宣传套路而已。”
她摊了摊手，“没办法，谁让我走的是黑红路线。”
黄小姐的坦诚，让秦慕简措手不及。
可能也不是因为这个。
好像从刚才听见沈念秋的名字起，他的脑袋就嗡嗡的。
他低下头，假装在笔记本上记录什么东西。
回过神来的时候，恍若发现自己写了好几个“费伊。”
秦慕简干脆放下笔，站了起来。
“黄小姐，咱们开始治疗吧！”
——
下午的预约客户临时改了时间。
秦慕简在办公室里发了会儿呆，抓起衣服往外走。
安婷听见门响，站了起来：“秦医生，下班这么早！”
秦慕简：“哦，你收拾一下东西，也可以下班了。”
幸福来得有点突然。
安婷笑盈盈地恭送秦慕简出了诊所大门，欢呼一声。
秦慕简听见了声音，没有回头，径直走进电梯。
说起来，安婷是沈念秋之后的，第一个患者。
当时的她有着比沈秋秋严重了无数倍的社恐，严重到一到陌生环境，在高度的紧张和压力下，会直接晕厥。
秦慕简花了半年的时间治好她。
心理病并不难治，难的是患者愿不愿意敞开心扉。
秦慕简坐上驾驶座，用导航规划路线。
“恒盛百货据此十公里，途中无堵车，预计二十分钟能够到达。”
导航里传来低沉的男音。
秦慕简面无表情地发动汽车。
有些事情，只想是想不通的。
得去验证。
三年前，觉醒的沈念秋为什么要那么做？
秦慕简只花了十五分钟就到了恒盛百货。
女装品牌在三楼。
他找了工作人员询问，直奔沈念秋的独立设计品牌“落”。
这几年越是小众，越是容易受推崇。
路过的几个品牌店都没什么客人，偏偏“落”里人满为患。
看得出来，是四拨客人。
两拨在翻看最新的时尚杂志。
一拨在翻看店里的样衣。
还有一拨似乎是常客，在跟店员讲述自己的设计要求。
“要可爱，还要端庄，18岁成人礼。我爸爸比较保守，其实我自己选的话，我会选性感的。”
“要不用蕾丝面料？这种面料很特别可以既可爱又性感。”
“好啊！”
秦慕简过去，耳边都是他听不大懂的话语。
店员发现了他的存在，笑呵呵地招呼：“先生，想要定制服装吗？”
还是刚刚那个要办成人礼的小女生，“你们这儿也能定制男装吗？”
“可以啊！我们设计师设计的西装，可是有很多明星穿过呢！”
“我知道，沈念秋是沈雁来的妹妹。有男装的宣传册吗？我想给我老爸也做一套。”
“有的。”
店员拿出了两份烫金的册子，一册递给小女生，一册递给秦慕简。
秦慕简没接，硬邦邦的语气：“请问……怎么样才能找到沈念秋。”
“您是……”店员警惕地问。
秦慕简的嗓子发紧，好半天，才找到自己正常的声音，“是…黄小姐介绍我来的。”
名不正言不顺的“哥哥”，注定不配被人知道。
秦慕简拿出了黄小姐给他的烫金VIP卡。
“秦医生，为了表示感谢，我送你一套高订，你可千万别拒绝。我给你一张VIP卡，到时候你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跟费伊说。”
店员一见VIP卡，“先生，您是要跟我们对接，还是设计师？”
秦慕简不确定“落”的设计师是不是只有沈念秋。
他重复道：“沈念秋，我只要她。”
店员请示之后，给了秦慕简一个手机号码。
“这是房助理的，具体的沟通时间得您和他敲定。”
秦慕简握着那名片，心里有些不忿，他的咨询费也很贵的，一小时上千。
可在沈念秋这儿，分文不值似的。
再见一次，有始有终。
秦慕简拨通了那位房助理的手机。
“喂，您好，请问先生贵姓？”
“我找沈念秋。”
房成看了看一旁小憩的沈念秋，低声回应：“先生，你有什么设计需求，可以跟我直接沟通的。”
是个男的。
秦慕简换了个手拿手机。
“我有些想法想跟沈设计师谈。”
对方好像叹了口气。
“好的，您稍等。”房助理一手捂住话筒，推推沈念秋，“费伊，黄小姐介绍的客户，VIP。”
混的是这个跟娱乐圈搭边的圈子，总有些人情债要还。
于是，沈念秋就做了一批为数不多的VIP卡派送。
沈念秋迷怔了一会儿，接过手机。
“你好，我是费伊。”
秦慕简确定自己磨了磨牙。
“沈念秋，是我！”他开门见山。
有些人的声音，即使记忆力没有听过几次，她也不会忘记。
“秦慕简？”
不是秦医生。
也不是沈念念或者沈秋秋。
秦慕简低不可闻地叹气，“我想找你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沈念秋的声音很是冷淡。
“你怕我？”秦慕简用了激将法。
沈念秋冷笑：“我为什么要怕你？”
“心虚！”
沈念秋觉得这人有点不可理喻，还有死缠烂打的意思。她为什么要对他心虚？
“秦先生要做衣服吗？做的话，有什么设计需求可以发给我的助理。不做的话，就挂了吧！我没时间跟你闲聊，还有，我跟你也没什么好聊的。”
“叙旧也不行吗？”
沈念秋皱了皱眉，心跳好像快了几下，她不喜欢这种感觉，直接挂线了。
她实在不知改怎么应对这种情况。
秦慕简被无情拒绝，其实和他预料的差不离。
他和沈念秋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
沈念秋握着房成的手机，发了很久的呆。
房成小心翼翼地问：“费伊，是不是没睡好啊？那你再眯会儿，咱们还得两个小时才能到。”
费伊的睡眠很少，几乎彻夜工作后，只会补眠一两个小时。
可最近因为太忙，她每天的睡眠连两个小时都不能保证。
“嗯。”沈念秋将手机还了回去，她斜靠在车门上，脑袋里浑浑噩噩却又十分的清醒。
与她受伤刚醒过来的感觉其实是一样的。
她还记得那天的风，特别冷，院子里没有人。
大哥沈一知对面的房间，本来说要做成健身房的，怎么她一睁开眼睛，就有了人住。
客人不在，风吹动了桌子上的笔记本。
她好奇地凑了头过去，只一眼就挪不开了。
“观察样本1，沈秋秋，第一副人格，不成熟，依赖型人格，轻微社恐，对我（秦慕简）长期的依赖后产生眷恋……”
“观察样本2，沈念念，轻微暴力型人格，受沈秋秋影响，对我（秦慕简）产生情愫……”
她很混沌，不知昏迷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沈念念、沈秋秋，好像跟她有关系，可她并不知道她们是谁。
同时她又很清醒，这个秦慕简是个变态，为什么要把好好的人当作观察样本？
于是，她小心翼翼隐藏自己，开始反侦查。
可她的体力似乎不太好，偶尔还是会一睡不醒。
并且她睡着的时候，身体也好像不属于自己。
而她醒来的时间，都是漆黑的夜。
后来，她终于知道沈念念和沈秋秋是谁。她知道自己病了。
而那个变态是心理医生。
她看见他吻了沈念念。
山顶那夜，她半夜苏醒后，告诉自己，再也不能沉睡下去。
去国外留学的时间，她为了自己学习了一些心理学的知识。
她想，她之所以能在山顶之夜后长期苏醒，是副人格不可能杀死主人格，而主人格却可以整合副人格。
她没有那个能力整合沈念念和沈秋秋，但是她把她们放进了迷宫，再也出不来了。
两个小时候，载着沈念秋的汽车进了海城市区。
房成：“费伊，送你回工作室还是酒店？”
沈念秋揉了揉酸痛的额角，“我两个都不想去。”
没有精神，就不能好好工作，去工作室只会烦躁焦虑。
回酒店，就得睡觉，可她现在一刻都没法安宁。
“那去吃晚饭？”房成看了眼后视镜。
费伊才24岁，可沉稳和处变不惊的表情，总让人误会她内里的芯子有84岁。
“吃什么？”沈念秋蔫蔫地问。
“你说……”房成顿了一下，想起她的口头禅“随便”，赶紧又说：“牛排，或者鹅肝烩饭？”
“我想吃点火辣辣的……”能让心跳起来的食物。
“火锅……”
“好。”
“去黄小姐介绍的餐厅？”
“你拿主意。”沈念秋心不在焉。
巧的很。
在黄小姐介绍的餐厅，就遇到了黄小姐本人。
黄小姐算是娱乐圈里，沈念秋认识的为数不多能够算作朋友的人。
是最先和她合作的明星。
沈念秋和房成就两个人。
那边黄小姐带着自己的两个小助理。
两边拼桌，氛围就热闹了起来。
黄小姐今天上午刚去找完秦医生，整个人看起来喜气洋洋。
沈念秋笑着打趣：“黄姐，是不是彩票中奖了？”
黄小姐眉飞色舞地说：“哎呀，就是高兴。”
沈念秋叹了口气，她有点高兴不起来。
黄小姐：“还失眠啊？”
上次她们俩受邀一块儿参加一个时尚庆典，她可是亲眼看着费伊整整两天一夜都没有睡觉。
她当时就惊了，“费伊，你是超人吗？我拍戏都没你这么刻苦。”
沈念秋点了点头。
黄小姐福至心灵，突然道：“费伊，我介绍个心理医生给你吧？”
沈念秋：“秦慕简？”
“你怎么知道？”黄小姐很是惊讶。
沈念秋淡淡地笑：“你不是给他了我的VIP卡！”
黄小姐更惊讶了，“他找你了吗？”
她往后靠了靠，又说：“我以为他不会去的。”
“哦，可能是正好需要吧！”沈念秋胡扯。
“你可以找他试试。”
“他……专业吗？”
黄小姐信誓旦旦地为秦慕简摇旗呐喊，“说什么呢！又帅又专业。”
沈念秋淡淡地笑，这个话题就略过了。
吃完饭，房成送了她回酒店。
沈念秋泡了个澡，又点了香薰，可翻来覆去一直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房成去接酒店接她，看见她憔悴的神色，吓一跳。
他严肃地说：“费伊，你这样下去不行，要不咱们试试黄小姐说的那个心理医生？”
沈念秋摆手：“用不着，可能是前几天出国，时差还没倒好。”
房成紧皱着眉，一脸的凝重，载着沈念秋去了工作室。
沈念秋的名气越来越大，工作室的工作也越来越忙。
现如今她很少会亲手做衣服，一般都是出个设计手稿，其余的工作，比如挑选布料，打版，就是其他设计师的事情了。
她计划今年再为工作室的其他设计师，推出一个联名设计品牌，目前的工作重心，就是在找设计主题。
设计要与国际时尚接轨，还要有设计师的风格。
设计师百惠、乔和，在会议室等她开会，商讨设计主题。
沈念秋给自己沏了杯浓茶，拿着文件夹，缓步向会议室走去。
这时，房成从另一间办公室出来，将手机递给她。
“谁？”她动了动嘴，没有发出声音。
房成忍了忍差点心肌梗塞的心情，瓮声瓮气地说：“昨天那个VIP。”
又是秦慕简！
沈念秋的额角乱跳，她接过手机，一转身，往自己办公室走去。
沈念秋的那个男助理跟他解释了很久，“落”不做仿版，只做原创。
秦慕简一口咬定，自己就要“菲斯”家今年的新款印花西服。
“落”要不是不接这个活儿，他就去微博爆料，混淆视听。
面对他这种明显就是挑事的客户，沈念秋终于出面了。
手机的另一方静止了许久，没听见她的声音时，首先听到了她略显粗重的呼吸声音。
应该在克制情绪，或者……
秦慕简率先开口道：“失眠？多梦？还是心悸？有幻听和幻觉吗？”
沈念秋的脑袋瓜子炸疼，气闷地说：“秦慕简，这跟你没有一点关系。如果我需要心理医生的话，全世界也不止你一个心理医生。换言之，我不信任你，我觉得你非常不专业。”
“我哪里不专业了？”
秦慕简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质疑。
“你和我的副人格发生感情，引得两个副人格争风吃醋……不过，也多亏了副人格的不统一，我才能彻底醒过来。我做了三年的噩梦，经常梦见我自己没醒过来的情景，副人格是不是要被你PUA，丧失各种判断力……”
“PUA？”秦慕简震惊。
“被你精神控制……”
“沈念秋！”秦慕简气愤地打断，他深吸一口气，“你很早就苏醒了是吗？”
沈念秋激动的手舞足蹈，“这些都不是关键！你现在，缠着我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想要走访过去的患者，知道我的诊疗是否持续有效。而且我觉得你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我看过你设计的那些衣服，两极化很明显，你确定念念和秋秋，都不再出现了吗？”
“你别叫她们的名字，我觉得恶心。”
秦慕简扶了扶额：“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让你觉得我是个PUA了，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来我的心理诊所找我，我给你看当时治疗的所有资料。”
沈念秋正要拒绝，就听秦慕简又说：“我一会儿把地址发给你。我还有患者，就这样。”
开会的时候，沈念秋一直在走神。
百惠主张本次的设计主题用“风”，用欧根纱，或者其他纱质布料，来体现风的流动美。
乔和主张的设计主题是“棉花糖”，走粉嫩可爱风。
轮到沈念秋做决定了，她的脑袋里像是塞满了棉花糖，拥挤的不行。
她选不出设计主题，紧跟着又对着画了一半的手稿发了半天的呆。
这样下去不行。
沈念秋发呆发到下午两点，忽然拿着手提包，出了办公室。
“费伊，你要去哪儿？”房成端了杯奶茶，询问。
“没事，我打车。”沈念秋不想正面回答。
秦慕简的诊所离沈念秋的工作室不近，打车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沈念秋推开诊疗室的玻璃大门，时间是三点十五。
下午没有预约好的客人，一般这种情况，四点就能下班。
安婷正在和闺蜜发信息，相约一起去逛街。
“你好！”沈念秋站在前台旁。
安婷放下手机，眼中的不快一闪过去，眼前的小姐穿着泰迪色的大衣，相貌出众。
“你好，请问有预约吗？”
沈念秋纠结了片刻，她不知道自己这种情形叫不叫有预约，也不知道秦慕简现在忙不忙。
安婷：“如果没有预约的话，小姐可以留下手机号码……”
“沈念秋！”
安婷确定自己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没有预约呢小姐！”
“你去告诉秦慕简，我是沈念秋。他让我来的。”
安婷迟疑了片刻，打了内线电话。
“秦医生，外面有个没有预约的小姐。”
她还来不及报出她的名字。
秦慕简迫不及待地说：“让她进来。”
安婷放下电话，“小姐，里面请。”
沈念秋看了看走廊的尽头，那道蓝色的大门，迈动了脚。
安婷低头，给闺蜜发信息，[今天不去逛街了。]
[怎么？突然有预约了？]
[不是，我们秦医生的初恋找上门了。]
[不会吧，就你们那个冰块医生，还谈过恋爱啊？]
[跟你说过一百次了，秦医生是面冷心善。]
[我也跟你说过一百次了，让你抓紧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看吧，情敌都上门了。]
安婷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没机会的。]
[没试过怎么知道？]
不用试。
女人的第六感是很灵验的。
就好像没人介绍那位沈念秋是谁，可她就是嗅到了不同于普通患者的味道。
安婷叹了口气，起身，去给沈念秋准备茶水。
秦慕简有那个自信，沈念秋一定会来找他。
只是没想到会来那么快。
他准备好了再一次找她的说辞，没想到没用上。
看来，她的状态比他推测的还要不好。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沈念秋就站在门口，冷冷清清的看向他。
秦慕简：“随便坐。”
沈念秋往里走了两步，坐在了离他最远的沙发上。
这时，安婷推门，“沈小姐，请问你想喝什么？”
“咖啡，或者茶。”沈念秋吩咐。
秦慕简却道：“给沈小姐准备一杯热牛奶。”
沈念秋不快地拧了下眉，倒是没有反驳。
她不喜欢因为诸如“一杯喝的”这种小事，跟人争执。
她不想喝牛奶，不喝就是了。
反正也没准备在这儿呆很久。
安婷见她没有反驳，退后，出去了。
不多时，安婷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进来，“沈小姐，慢用。”
“谢谢！”
房门关上，沈念秋没有情绪起伏地问：“资料呢？给我，我带走看。”
秦慕简离的远，努了努桌子上的牛奶，“喝完再说。”
沈念秋褐色的眼眸闪烁了一下，心想着看他还能作出什么妖。
她不动声色地端起牛奶，吹了口气，小口小口地咽下。
一本牛奶喝下去半杯，她的手暖了很多。
今天其实挺冷的，沈念秋穿的不厚，可她心里太乱，压根就忘记了冷这回事。
“现在可以给我了吗？”
沈念秋放下牛奶，轻声问。
人一暖起来，困意也袭来。
她浑身懒洋洋的，要是在自己的工作室，她这会儿势必得撑开行军床。
她从不在夜里睡觉，但人不可能总不睡觉。
秦慕简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慢条斯理打开办公桌后面的柜子。
他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又慢悠悠地走到沈念秋的对面，坐下。
“资料你可以在这儿看，不能带走。”
“这不是我的病例吗？”沈念秋冷着脸质问，“我自己的病例我自己还不能带走吗？”
“这是医生的留档，如果你需要病例的话，我可以另写一份给你……当然，不会有我留档这么详尽。”
沈念秋觉得他这是在耍赖，气愤地站了起来。
她下意识觉得不对，正在想哪里不对时。
秦慕简往沙发靠背上一靠，紧盯着她说话：“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中了我的圈套？我先是用资料引你过来，紧跟着又故意控制你按照我的想法喝掉牛奶，最后又告诉你这些资料不能带走……”
沈念秋欲言又止。
她可以在电话里指责他不专业，甚至说他是个PUA男。
但沈家的教育，让她干部处当面指责他人的事情。
秦慕简替她把话说出来了。
“如果这就是你指的PUA、精神控制的话，那我承认，在心理治疗当中，心理医生确实要占据主导的地位，引导患者吐露心声，进而达到治疗的目的。我不止会精神控制，还会催眠，你忘了吗？”
沈念秋不无嘲讽地说：“我有被催眠过吗？”
秦慕简：“没成功过。”
沈念秋奇怪地笑了一声。
“你要再试试吗？”秦慕简发出提议。
“不要。”沈念秋没有思索，立刻拒绝。
秦慕简点点头，“那我知道了，你现在的情况是主人格觉醒，但副人格并没有被主人格整合。主人格只是暂时压制了副人格，而副人格可能躲在角落里虎视眈眈，只等主人格发生纰漏，就会一跃夺取主导地位。你们……在相互排斥，以及角力。”
沈念秋瞪了瞪他，既然拿不走那些资料，她觉得自己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她转了身。
秦慕简又说：“你工作室离这里远吗？”
沈念秋下意识又被主导，“与你何干？”
“我是说如果远的话，来一趟也不容易，不如你多留一会儿。”
秦慕简很是认真的语气，点了点桌子上的资料，“你看吧，没人打扰你。”
他起身，走回了办公桌后。
秦慕简又将录音笔里的内容导到了电脑里，戴上耳机。
沈念秋迟疑了片刻，又咬牙坐了回去。
秦慕简有一点说的很对，她是在跟副人格角力，而且她越来越吃力。
文件袋里是两个笔记本。
其中的一本，沈念秋看过前面的几页，记忆犹新。
她径直往后翻去。
“观察样本2，由主人格背负的痛幻化，推测是主人格八岁车祸等待救援时，分裂出来抵抗精神压力。二次出现，推测是主人格摔伤头部，引发幼时痛苦的联想。缺点，暴力，思维不定性。优点，勇敢，能担当……”
“观察样本1，由主人格内心的纯真和胆怯幻化，代表了美好，也同样代表了主人格性格弱点……”
“观察样本1在校园受到惊吓，观察样本2为了混淆我（秦慕简）的判断，故意亲吻。由此推断，观察样本2内心渴望爱，要疏解她的痛苦，需要真正的感同身受……”
“观察样本1，可以试着用亲情感化……”
“亲吻观察样本2……”
沈念秋只看到这里，两天只睡了半个小时的她，歪靠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也许是空调的暖风太暖了吧！
秦慕简抬头看了看她的动静，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仔细观察她的睡颜。
三年没见，她比三年前更瘦了，如果没有腮红的掩盖，她的脸应该是苍白的。
五官绝艳，精神状态萎靡。
没有正常的睡眠，就是在消耗生命。
他紧皱着眉，将手机挑成了静音，这才给安婷发去了信息，[你直接下班，不要来我办公室。]
安婷盯着那信息出了会儿神。
[好的。]
看吧，她猜的一点都没错。
算无遗漏的秦慕简，千算万算，算漏了沈念秋的手机。
她只睡了一个多小时，被自己的手机惊醒。
沈念秋一惊坐了起来，因为惊恐，她的胸脯起伏不定。
她瞪大了眼睛去看秦慕简，褐色的眼眸里先是闪过疑虑，紧跟着自己否定自己。
她只是太累了才会睡着。
他根本什么都没做。
沈念秋刚刚划过接听键，就听见房成说：“费伊，我在酒店下面，要一起去吃晚饭吗？”
“不了，我不饿，谢谢。”沈念秋的声线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我打扰你睡觉了吗？”
“没有。”沈念秋捡起掉在地上的笔记本，“房成，我还有事，先挂了。”
沈念秋没有心情再看下去，她合上了笔记本。
“刚刚，我有做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秦慕简取掉什么声音都没有的耳机，“跟我说话吗？”
“嗯。”
“你刚才就是睡着了。”
沈念秋稍稍安心，她将笔记本推到了桌子中央，站起身来，“我……”
秦慕简打断道：“一个人要有充沛的精力，才能好好工作。你有多久没画设计稿了？”
这个问题，沈念秋并不想回答，她的脸色很不好。
秦慕简：“我刚刚给你制定了一个简单粗暴的诊疗方案……”
“我不需要你为我治疗。”沈念秋气呼呼地说。
这个人烦的要命，凭什么觉得可以主导她？
秦慕简并不理会她的反驳，继续说：“你困的时候，就来我这儿睡觉，我可以负责看着你。我知道世界上的心理医生不止我一个，我是有优势的，你不能否认…我可能比你还要了解你的那些副人格。你考虑考虑！”
秦慕简一口气说完，又低下了头。
沈念秋在原地站了很久，气冲冲地出去。
关上门前，她气急败坏地说：“收起你的欲擒故纵！”
圈套中过一次就行了，第二次还中的话……
沈念秋推门的姿势和摔门的姿势一样潇洒。
秦慕简听见门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沈念秋：“走廊的灯关了。”
秦慕简点点头，还故意看了看表，“是啊，我的前台小姐下班了。”
沈念秋紧皱着眉，“你难道不送你的客人出去吗？”
“慢走不送！”
“送我到楼下。”
“没付咨询费的人没有这种待遇！”
“秦慕简！”沈念秋裹了裹大衣，真想踢死他啊。
秦慕简一本正经地说：“我的咨询费一小时两千，你来了三个小时，给你打个八折，收四千八，牛奶不收费，包含在咨询费里。”
“我去医院挂个精神科，做一套检查，最多花一千。我只是在你这儿睡了一会儿，什么咨询都没做，你怎么不去抢呢！”沈念秋的下线被他刷新了。
秦慕简摊手，笑了笑，“我去恒盛买套西服也最多两万块，你一套西服卖十万……我知道两万的西服和十万的西服，品质肯定不一样！我这里的沙发睡起来肯定和医院精神科不一样。你可以给我微|信转账，谢谢。”
沈念秋气冲冲地走到他的面前，微|信扫码，转账成功。
“可以了吗？”
秦慕简慢悠悠的姿态，他一边关了电脑，一边拿了手边的钥匙，“这样吧，我在奉送你一个陪饭的服务，不收咨询费，吃饭你掏钱。”
“我不……”沈念秋的话只开了个头。
秦慕简拿钥匙的手一顿。
沈念秋几乎可以猜出来他会拿什么来要挟她。
她退了一步，“你想吃什么？”
秦慕简满意地挑了挑眼眉，“走着看吧，一会儿哪家店顺眼，就挑哪一个。”
两人人走到门前。
秦慕简关掉灯的同时，打开了手机照明。
他假装没有听到身边变得急促的呼吸声音，另一只手牵住了她的手腕。
“你喜欢吃法国蜗牛吗？”
暗黑的走廊上，只有秦慕简手中的一点光明。
这一点光明，对她来说，无济于事。
她怕黑，怕到一个人站在黑暗里，会彻底忘记呼吸。
沈念秋深呼吸后，假装淡定：“不喜欢。”
“英国有道黑暗料理，叫仰望星空！”
秦慕简低沉又温柔的声音，环绕耳边。
沈念秋不快地说：“咱们能不能吃点普通人吃的东西？”
秦慕简哈哈大笑起来。
“行，你说吃什么？”
沈念秋的脑袋一片空白，匆匆应答：“火锅。”
“OK。”秦慕简轻松道：“吃完火锅，咱们签署一份诊疗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