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圣令那一刻,郭濂差点喜极而泣。
陛下要派人前来?收缴兵权,是不是意味着他再也不用受楼喻桎梏了?!
庆王府没了兵,就像老虎没了牙,再凶狠也无济于事。
更何况,朝廷的将军到?了庆州,见庆州如今境况,难道不会?向朝廷汇报吗?
太好了太好了!
他迅速召集府衙一众官吏,清清嗓子道:“京城传令,韩昀将军不日将抵达庆州府,届时尔等随我一同出?城迎接。”
众官吏:???
他们茫然看着郭濂,眼?中写满不知所措。
郭濂沉下脸,“怎么,有朝廷将领来?接管庆州军权,诸位不高兴?”
他本以为这些人压抑日久,跟自己同样不满楼喻,听到?消息一定欢喜至极,未料眼?前的场景让他心头发冷。
他逼视众人,怒问:“你们在楼喻面?前跪久了,就站不起?来?了?”
“郭大人,容下官提醒您一句,令郎还?在世?子手里?呢。”一官吏忍不住说道。
其余官吏也附和点头。
司农官和司工官最为冷漠,因职业特殊性,他二人亲自参与过农业计划和新城建设,对庆州城未来?的发展很是期待。
本来?还?热情洋溢,结果听到?这个“噩耗”,不由遍体生寒。
若是世?子殿下再无实权,那这些计划还?怎么实施下去?
郭濂厌恶世?子,朝廷将领忌惮世?子,肯定不会?同意世?子的一切谋划。
一想到?庆州又要恢复以前,两?人悲从中来?。
郭濂冷冷道:“你们难道忘了,朝廷遣将来?庆,正是因为庆王军权已被收缴,楼喻还?有什么能耐反抗?”
况且,朝廷来?人了,他身为知府,不可能不去迎接吧?
他的行为是合乎情理的,无人能够置喙。
只要他笼络住韩昀,还?怕搜不出?一个大活人?
郭濂又敲打众人几句,才满脸阴沉地宣布散会?。
司农和司工并肩而行,双双低叹。
说句实在话,他们以前虽恼恨楼喻作风强硬,但亲眼?见证庆州变化后,他们对楼喻的观感已渐渐发生改变。
“沈兄,可还?记得咱们为官前的青云壮志?”司工官轻叹一声。
沈鸿哂笑:“怎会?不记得?吕兄有何见教,不妨说说看。”
“见教谈不上?,我只是觉得,天下安定,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才是我最想看到?的。”
吕攸走出?府衙,同沈鸿缓步前往街市。
如今的庆州城,已不是他们记忆中的庆州城了。
自世?子执掌大权后,城中不论?男女,皆可出?城寻到?活计。
因世?子从不拖欠工钱,老百姓干几个月,便能有不少结余。
百姓手中有余钱,又带动了商铺摊贩的繁荣。
从外地而来?的行商也越来?越多。
庆州俨然一派欣欣向荣的热闹场景。
他们想要看到?的,不正是这样一番盛世?宏图吗?
可眼?下,朝廷派人来?接手庆州,世?子大权旁落,如今尚未归庆,也不知日后庆州会?如何。
怎能不叹一句壮志未酬呢?
数日后,韩昀驾马至庆州。
郭濂率官来?迎。
正值夕阳西下,韩昀逆光骑在马上?,众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模糊觉得此人生得英武不凡,不愧是京城来?的将军。
郭濂拱手道:“韩将军一路辛苦,本官已备好酒菜,为将军接风洗尘。”
“有劳郭大人。”
二人寒暄几句,韩昀下了马,众人这才看清他的样貌。
他生得寻常,身材健硕,跟普通武将没什么两?样。
郭濂笑道:“不知将军可有印信?”
韩昀利落掏出?委任状等证明身份之物?,郭濂只是粗略扫过,没有看出?不对,立刻还?给韩昀。
不过他很好奇,怎么堂堂一个将军,身边一个亲卫都没有?
许是这位韩将军喜欢独来?独往吧。
郭濂的心思一闪而过,便专心同韩昀搞好关系。
韩昀来?自京城,自恃高人一等,眼?底带着几分蔑意,基本都是郭濂在讲话,他只是偶尔应付一声。
久而久之,郭濂脸上?也挂不住。
他可是一州知府,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这个韩昀什么意思?
若非还?要跟他合作,郭濂才不会?受他鸟气。
他不禁将韩昀跟楼喻做对比,突然觉得楼喻虽然强势,但从不会?瞧不起?人。
“不知韩将军何时与庆王府兵统领对接?”郭濂问。
韩昀问:“郭大人有何见教?”
“韩将军有所不知,”郭濂面?色沉郁道,“庆王府兵如今……”
“大人!府外有人送了一样东西过来?!”门外忽有衙役急步而来?。
郭濂心头一跳,颤声道:“呈上?来?。”
这是一个木匣。
郭濂小心打开,呼吸瞬间滞住。
木匣里?头放着一支发簪和一绺头发。
发簪是郭棠的,头发肯定也是郭棠的!
这是什么意思?楼喻的人是在威胁他吗!
都这个时候了,威胁他有意思?
难不成?他们还?能忤逆圣意,阻碍韩昀收缴兵权不成??
韩昀捏着酒杯,问:“郭大人怎么不说了?庆王府兵如何?”
郭濂合上?木匣,哈哈一笑:“我只是觉得,庆王府兵惫懒多年,实在没什么战斗力,以后还?需韩将军您劳心费神。”
“无妨。”韩昀放下酒杯,扫视一周,“怎么不见府兵统领?”
吕攸接话:“估计在营中睡大觉呢!”
“韩将军一路风尘,眼?下天色也黑了,不如先歇息一晚,明日再去造访庆王府罢?”沈鸿提议道。
掌管府兵的符牌在庆王手中,要想收编府兵,韩昀必定要拿到?符牌。
只是天色已黑,只能等明日了。
韩昀颔首应下。
当晚,他应邀宿在郭府。
半夜时分,忽听门外有响动,韩昀立刻起?身,出?门来?到?廊下。
云雾遮月,只隐约看到?一团纸被扔在地上?。
他弯腰捡起?来?,回屋点燃蜡烛翻开。
上?头写道:庆王府兵营有异,将军慎重?。
韩昀轻嗤一声,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烧掉。
翌日,郭濂亲自陪同韩昀来?到?庆王府。
庆王已经?“病愈”,在正厅接见了他们。
他容貌憔悴,面?色微苦,低叹道:“韩将军的来?意本王知道了。”
韩昀面?无表情:“圣上?命下官收缴符牌,还?望王爷配合一二。”
庆王苦笑:“世?子尚在京城,本王又怎会?拒绝?”
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枚铁制的符牌,递到?韩昀面?前。
——竟早就准备好了!
郭濂有些惊讶,庆王就这么轻易上?交军权了?
一切似乎来?得太过容易。
他仔细打量庆王的神色,见他眸中苦涩担忧不似作假,便稍稍放下心来?。
想想也是,庆王不过一个草包,厉害的只是楼喻。
眼?下楼喻被困京城,庆王府没了主心骨,庆王又担心爱子性命,不得已拿出?符牌,完全合情合理。
郭濂压下一丝疑虑,笑道:“恭喜韩将军。”
韩昀郑重?接过符牌,对庆王道:“叨扰王爷,还?请见谅。下官告辞。”
拿到?符牌,便可号令府兵。
韩昀一点也不耽搁,径直前往府兵营。
“韩将军,不知昨夜睡得可好?”郭濂跟随他左右,别有深意地问。
韩昀淡淡瞥他一眼?,面?色傲慢:“还?行。”
“那就好那就好。”
郭濂皱眉沉思,韩昀到?底有没有看到?字条上?的提醒?
二人行至府兵营,门口?连个站岗的都没有。
郭濂呵呵,装得还?挺像。
装得再像又如何?还?不是要被收编?
只是昨日已被警告,他眼?下不能吐露太多,但愿韩昀不会?被假象蒙骗。
韩昀忽道:“我奉命离京前,曾受上?官交待,庆州府之前上?表朝廷,说遭受不少流匪袭击,为护城池,想要朝廷增派兵力,是不是?”
郭濂眼?睛一亮:“是啊!朝廷让我等自行募兵,如今庆州府兵力大胜从前。”
他说得委婉,但只要脑子不笨,就能发现其中暗示。
郭濂仔细观察韩昀,见他面?容渐沉,不由暗喜。
等楼喻返回庆州,手中再无一兵一卒,看他还?怎么嚣张!
二人踏入府兵营。
营中萧索沉寂,时不时出?现几个小卒,偷偷躲在不远处探头探脑。
韩昀召来?小卒,道:“叫你们统领来?见我。”
小卒:“你是谁?找咱们统领做什么?”
韩昀:“本将军奉圣上?之命,前来?整编庆王府兵,去往宜州剿匪!”
皇帝确实说过,若附近有流匪之类的,可以借剿匪之名?,将府兵带出?府城。
刚开始收编,府兵定然不会?听话,可若是一同参与战斗,剿灭匪患后呢?
有了同袍之谊,不怕府兵不归心。
作为官场上?的老狐狸,郭濂能够清晰地领会?圣上?的意图。
他觉得此举甚妙!
这些府兵眼?下是对楼喻忠心耿耿,可一旦被带出?府城去剿匪,如何还?能听楼喻之令与朝廷对抗?
楼喻是真的要完了!
郭濂眼?中喜意已经?快要压不住了。
小卒闻言大惊,奔跑着去找统领,鞋子掉了都不顾。
“韩将军当真要带府兵……哦不,要率兵去宜州剿匪?”
韩昀面?色冷淡:“郭大人,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宜州有匪,身为朝廷将士,难道不该前去剿灭?”
“哈哈哈哈,该,确实该!”
郭濂拱拱手,“望将军旗开得胜!”
也希望楼喻回庆后再也嚣张不了!
韩昀没再理会?他。
片刻后,李树一脸颓丧地过来?,见到?韩昀也不行礼,只掀着眼?皮问:“找我什么事?”
韩昀废话不多说,直接亮出?符牌。
李树“哦”了一声,“府兵都在营中,你自己召集,我先回去睡了。”
“你也是府兵一员,必须听我号令。”韩昀冷冷道。
李树挠挠头,一脸郁色:“行吧。”
不多时,府兵们稀稀拉拉地走过来?,连个正经?的队形都没有。
三千人挤满了营中空地。
韩昀问:“兵都在这儿了?”
李树打着哈欠点头:“都在这儿了,您若不信,自己点个数。”
话音刚落,韩昀突然发动攻击,拳风直逼李树面?门。
李树下意识格挡,招式精练有力,与方才颓唐的统领判若两?人!
他大惊失色,上?当了!
果然,韩昀试出?他武功后,便立刻收手,冷笑道:
“别在本将军面?前唱戏了,你真当圣上?不知庆王异心?有多少兵全都给老子拎出?来?,否则本将军立刻禀明圣上?,届时定你个谋逆大罪,你能承担得起?吗!”
郭濂见状,简直喜不自胜。
圣上?竟有如此谋断,怪不得这次会?降下这般雷霆之威!
这位韩将军虽性情孤傲,但办起?事来?当真干净利落!
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若非场合不对,郭濂恨不得鼓掌喝彩。
只要韩昀将楼喻的兵全都带出?去,届时楼喻回庆,焉能再与他抗衡?!
李树被戳穿,又被韩昀用谋逆罪威胁,颓然叹气后,只能心灰意冷地召集所有府兵。
加起?来?竟有上?万人!
韩昀面?不改色,似乎早有预料。
郭濂看在眼?里?,不由更加激动。
没了府兵的楼喻,就是一只拔了牙的纸老虎,再也没资格与他掰腕子!
沉浸兴奋中的他,压根没注意李树与韩昀短暂的对视交流。
府兵已被收编,还?剩下驻守城楼的一千士卒。
如今的驻军统领是庆王府的人,何大舟是副统领。
郭濂寻思着,何大舟本就是朝廷的人,迫不得已才被楼喻收服。
听说他当时很有骨气,就是不愿跟着楼喻,后来?被逼得实在没办法,才不情不愿地听命楼喻。
郭濂觉得何大舟同自己一样,都是被楼喻威胁,不得已为楼喻办事。
若是他说服何大舟倒戈,那庆州府将再次回到?他手上?。
他可以趁楼喻回来?之前,命令何大舟用驻军控制庆王府。
找不到?郭棠藏身之地又如何?只要庆王和庆王妃在手,不怕楼喻不从。
郭濂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
遂让心腹去见何大舟。
何大舟正坐在值房里?,听心腹手下汇报韩昀收兵一事。
他细细擦拭着刀身,垂首沉默不语。
手下道:“统领,眼?下庆王被收兵权,世?子又远在京城,庆州府恐怕真的要变天了。”
何大舟收刀入鞘,依旧不作声。
手下急了,“统领,您表个态啊,咱们兄弟心里?头都慌得很。”
何大舟:“慌什么?”
“以后咱们恐怕又要归朝廷管了。”
何大舟板着一张脸:“怎么,你不想被朝廷管?”
手下也知有些话不能明说。
他哀叹一声:“统领,咱们以前过的什么日子,现在过的什么日子,大家都看在眼?里?,您心里?头也门儿清。郭知府什么样儿,世?子殿下什么品性,庆州城里?的老百姓瞧得清楚,谁都不是瞎子。”
自从新城建设,世?子从城中招收大批工匠及女工做活。
有了活做,就有钱拿,有钱拿,这日子就肉眼?可见地红火起?来?。
他家婆娘如今在工地给人做饭,一天就能赚二十文!
搁以前,他想都不敢想。
一天二十文,一个月六百文,一年就有七贯钱还?多!
就因为这,他家婆娘的嗓门都比以前大了不少。
何大舟沉声道:“藩王被收兵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手下还?欲开口?,忽然有人来?寻何大舟。
“何副统领,知府大人有请。”
何大舟和心腹对视一眼?,这位郭知府还?真是心急。
他面?无表情:“何某还?要守门,暂时不便离职。”
信使道:“何统领如今屈居副位,难道真的甘心?”
何大舟神色微变,跨前一步:“走罢。”
他缀在信使身后,皱眉思索眼?下庆州局势。
世?子被困京城,皇帝派遣韩昀收回兵权,庆王府孤岛一座,郭濂摩拳擦掌,虎视眈眈。
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郭濂找他是为了什么。
无非是用金钱或高位诱惑他,让他带兵包围庆王府,待世?子回城,用庆王府威胁世?子。
这是一招阳谋,可对庆王府来?说,避无可避。
到?目前为止,这件事的逻辑完全没有漏洞,看起?来?庆王和世?子的确大势已去。
但——
何大舟依旧心存疑虑。
凭他的观察和了解,这位年少有为的世?子殿下,是不可能让自己沦落到?如今这地步的。
何大舟有理由怀疑,楼喻一定留有后招。
可他竟猜不透楼喻的后招是什么。
难道当真就此败了?
他穿行在街市上?,目光所及处,商铺摊贩前人流如织,人人脸上?挂着笑容,身上?穿着新衣。
吆喝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争吵打闹声,不绝于耳。
已全然不见去年的萧索。
他想起?心腹说的那些话,一种莫名?的酸涩充斥心间。
庆州有今日,是庆王世?子耗费无数心血建设出?来?的。
如果庆州真的回到?郭濂手中,这些景象是不是再也看不见了?
至郭府,何大舟面?见郭濂。
郭濂开门见山:“何统领,眼?下府兵已被收编,你有何打算?”
“郭大人的意思是?”何大舟平静问道。
郭濂凝视着他:“当初楼喻害你,让你成?为俘虏,只能乖乖听其号令,连统领之职都丢了,像狗一样卑微。你真的没有不甘心?”
“成?王败寇而已。”何大舟垂眸,双拳悄然紧握。
郭濂将他神态动作瞧在眼?里?,心中一松,看来?何大舟确实心有怨气。
“说得好啊,成?王败寇,你倒是瞧瞧,如今谁能成?王,谁是败寇?”
何大舟沉默不语。
“何统领,你不要忘了,你和我都是吃朝廷饭的!你乃朝廷驻军统领,之前被迫无奈也就罢了,缘何到?现在还?执迷不悟!”
郭濂厉声喝问:“眼?下形势大好,你还?在犹豫什么!莫非你当真被楼喻迷了心,连忠义二字都忘了?!”
“我没忘!”何大舟怒红双眼?,“我从来?都没忘!”
他是将士,他要守护的,从来?都只是大盛江山!
他是庆州驻军统领,他要保护的,从来?也只是庆州百姓!
郭濂心下大定,“那好,眼?下朝廷需要你,你可做好准备了?”
“郭大人请讲。”
郭濂不禁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楼喻,待你回来?之日,我必送你一份大礼!
粮船上?,楼喻喷嚏不停,喝姜汤都不管用。
冯二笔急得团团转,水上?又没医馆,这可这么办?
楼荃催促楼喻裹紧被子,燃了炭盆,一脸心疼道:“不如下个码头停船靠岸,找个大夫瞧瞧。”
“是啊是啊,殿下,您不能硬扛着。”
杨继安和孙静文皆忧声劝道。
楼喻缩在被子里?,只留出?一张脸,瞧着颇为可怜。
他吸吸鼻子,瓮声瓮气问:“下一个码头是哪里??”
汪大勇之前查过路线,回道:“是启州的鸿运码头。”
众人松了口?气。
启州还?好,还?不是很乱。
楼喻浑身确实不舒服,遂同意靠岸一次。
他叮嘱霍延:“诸事小心。”
霍延颔首:“你好好休息,我去守船。”
楼荃和冯二笔留在舱室照顾楼喻,其余人皆离开舱室,各司其职。
霍延掏出?望远镜,观察前后左右水面?动向,汪大勇跟在他身后,好奇问:“二公子拿的什么?”
霍延转首,沉声叮嘱:“日后莫再叫我二公子了。”
汪大勇一愣:“可您就是咱们的二公子啊。”
“我如今是庆州军统领,听命于殿下,你们也一样。”
霍延神色郑重?,眸光坚定,俨然一副以楼喻为尊的模样。
“可眼?下庆州军权要被收缴,您这个统领手下还?有兵吗?您为何还?要跟着庆王世?子?”
汪大勇着实不解。
在他看来?,庆州已无投效的价值,更何况,他们本来?也没真心奉楼喻为主。
之所以留在庆州,为楼喻运粮,不过是为了追随霍延。
却听霍延道:“我信他。”
汪大勇:“……”
兵权都没了,还?信什么呢?
二公子莫非魔障了?
霍延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便将望远镜递给他:“你试试。”
汪大勇不明所以,学着他方才的模样,将望远镜放在眼?前。
嚯!他怎么突然看到?了一只小渔船!
他挪开望远镜,揉揉眼?,明明前方水面?上?什么都看不清啊!
霍延道:“此物?可助目力,汪叔有没有见过?”
“没有。”汪大勇惊呆了。
有此神物?,岂不是能更快得知敌方动静?
“二公子,此物?从何而来?!”
霍延弯唇浅笑:“乃世?子所制。”
汪大勇:“……”
可是二公子,厉害的是世?子,您高兴个什么劲儿?
他收敛震惊神色,稍一思量,便低声问:“二公子,您跟属下交个底儿,庆州兵权真的被收了吗?”
霍延一笑:“我都说了,我信他。”
汪大勇不由嘿嘿:“行,听您的,霍统领。”
翌日,粮船抵达启州鸿运码头。
楼喻脑子昏昏沉沉,被冯二笔扶着下船。
多数人留守船上?,霍延、冯二笔、蒋勇及数位府兵随行。
眼?下这世?道,低调一些为好。
鸿运码头名?字听着繁华,实际上?也确实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码头上?不少劳工搬货扛货,商旅络绎不绝。
楼喻几人倒也不怎么引人注目。
他们寻人问了路,直奔城中医馆。
大夫给楼喻诊了脉,说是受了些凉,开了药方,又交待一些注意事项。
冯二笔问:“大夫,我等皆是行商,尚无落脚之地,可否行个方便,借医馆用具熬些药?”
粮船上?实在不便。
大夫犹豫。
冯二笔又道:“我多付些诊金!”
大夫颔首同意,吩咐药童取了药,领几人去后院熬药。
医馆不算大,后院逼仄得很,好几个威武壮汉一站,就把小院塞得满满当当。
冯二笔在药童帮助下熬药,霍延及数位府兵牢牢守在楼喻身边。
楼喻不由失笑:“都别绷着个脸,没看方才那大夫都不愿答应吗?”
“大夫难道不是为了多得些钱?”蒋勇疑惑。
楼喻又笑起?来?,坐在小杌子上?,昏沉的脑袋一点一点。
后院离前堂近,前堂喧闹的话语声清晰传过来?。
“你们听说了吗?王员外有个宝贝,听说是一株极为罕见的花,那花瞧着比云还?要白,比裘毛还?要软,叫、叫白云花!”
“花还?能比裘毛软?这还?叫花吗!”
“确实是花啊,开了好几瓣呢!”
“那可真稀奇,不知道王员外这次还?办不办赏花会?。”
“听说这花是他亲手养出?来?的,之前还?开过粉黄的花,现在又变成?白的了,真神奇!”
“他都这么宝贝了,那咱还?能看到?吗?”
“这你别担心,我家小舅子在员外府上?当差,说是王员外后天就要办赏花会?,大伙儿都去瞧个热闹!”
“这次要交多少钱才能进门?”
“估计比以前还?要高吧,毕竟是员外亲手种出?来?的。”
楼喻:“……”
赏花还?要门票,这位王员外很有生意头脑啊。
他昏沉的脑袋立刻精神起?来?,吩咐蒋勇:“去打听一下那个赏花会?。”
蒋勇得令去办。
冯二笔好奇:“公子,您怎么对赏花会?感兴趣了?”
楼喻眸光发亮:“因为我也想见识见识白云花。”
他有理由怀疑,所谓的白云花,就是可以保暖御寒、适宜推广的棉花!
楼喻喝完药,蒋勇打探消息回来?。
“公子,属下打听过了,城北王员外后日在府中举行赏花会?,要是想参加赏花会?,需要交付十两?银子。”
冯二笔惊道:“十两?!抢钱吗?”
什么样的花需要交十两?才能看一眼??这个王员外心真黑!
楼喻却道:“那便停船两?日,等赏完花再出?发。”
冯二笔转念一想,这样也好,殿下还?能养养病。
既已决定在这多留两?日,蒋勇便在城北寻了一处客栈,客栈离王员外的宅子不远,很是方便。
汪大勇等人和府兵留守船上?,楼荃、杨继安、孙静文都上?岸住在客栈里?。
“阿弟,我就不去看花了,一人得十两?银子。”
别看楼荃是个郡主,可她在宁恩侯府这四年,过得连九品小吏家的千金都不如。
她不得不精打细算地过日子。
楼喻心疼地握住她手,“阿姐,我有钱,再说皇帝还?送了我一百金呢,十两?算什么,我就是想带你去看看。”
他家阿姐四年来?过得小心翼翼,好不容易脱离牢笼,楼喻想让她潇洒自在一些。
楼荃拗不过他,只好同意。
她甚至想着,等回到?庆州,一定多多赚钱,不让爹娘和阿弟吃苦。
启州的日子还?算太平,楼喻在客栈睡了一天一夜,终于恢复生龙活虎。
杨继安和孙静文跑来?找他,一脸诚恳道:“殿下,我们不想去赏花,不如明天我们在客栈等您回来?。”
两?个小孩什么心思,楼喻一清二楚。
无非是不愿浪费钱。
楼喻素来?不是个省钱的主,尤其在培养孩子上?。
他笑着道:“你们还?小,多去长长见识不是坏事。”
杨继安嘿嘿笑着:“我知道殿下是为我们好,可是花十两?银子只为看一眼?花,我觉得太亏了。”
孙静文也附和点头。
“听说王员外收藏了不少奇花异草,可不是只有白云花。你们到?时候可以开开眼?界,一点也不亏。而且赏花会?上?多是启州城的名?流,你们同去长长见识也不错。”
多见见人,多见见世?面?,还?是很有必要的。
见两?人纠结,楼喻直接反问:“难道你们对自己没信心,以后连十两?银子都赚不到?还?给我?”
杨继安立刻表态:“当然不会?!殿下,我以后一定会?赚多多的钱!”
赚来?的钱都交给殿下!
转眼?到?了赏花会?这一天。
启州城的人流往城北涌动,有绫罗绸缎的富贾,也有粗布麻衣的普通老百姓,还?有吆喝叫卖的小贩。
前两?者都是为了瞧个热闹,后者则是为了赚一点小钱。
有钱人交钱进宅,没钱的只能凑在门外看热闹。
楼喻带楼荃、霍延、冯二笔、杨继安、孙静文几人,扮作富商公子模样,大摇大摆地来?到?王宅前。
他们皆身着绸缎,容貌出?色,气度不凡,门房一见便不敢怠慢,上?前笑道:“诸位贵客,入宅赏花每人需交十两?银子。”
楼喻看一眼?冯二笔。
冯二笔立刻拿出?六十两?。
“贵客稍等,”门房谄笑着接过银两?,取出?六枚袖珍木牌,“这是入园信物?,诸位请保管好,切莫遗失。”
王员外对奇花异草情有独钟,专门在宅子里?辟了一处园子,称为“珍园”。
楼喻六人一路走来?,目光所及处,花团锦簇,水木清华,宅中水榭楼阁精致华美,别致脱俗。
“是个好地方。”楼喻情不自禁感慨一句。
冯二笔道:“公子若是想要,咱也建一处院子,肯定比这还?要美。”
“就你滑头,”楼喻用扇尖敲他脑门,“钱多了没处花?”
他虽不爱省钱,却也不会?随便乱花。
偌大一个庆州城亟待建设,他哪有心思去搞个花园出?来??
冯二笔捂着脑袋笑:“那就等以后有机会?。”
他转过头问:“霍延,你说是不是?”
楼喻无奈摇首,这个问题问霍延那可真是白瞎了。
以霍延那种古板的性情,肯定会?觉得建花园还?不如提高军饷来?得实际。
未料霍延竟颔首附和:“是。”
楼喻惊讶看向他:“你不觉得铺张浪费?”
“不会?。”
霍延双目诚挚,没有半分虚假。
他是真心觉得,给眼?前这人建一座独一无二的花园,算不上?浪费。
楼喻不由对杨继安道:“赏完花,咱们得去找个道观驱驱邪。”
这霍延怕不是鬼上?身了。
“哈哈,霍延你快证明自己不是假的!”杨继安跟着调侃。
霍延有些无奈。
“阿弟,”楼荃掩唇偷笑,“你若想要,那怎能叫浪费?”
几人说说笑笑行至珍园门口?。
刚要递上?木牌信物?,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高呼:
“知府大人到?——”
楼喻转身看过去。
一个小眼?短须的中年男人,大腹便便走来?,身后跟着一溜随从,架势摆得很足。
正巧楼喻六人站在珍园门口?,挡住一部分路。
知府随从立刻上?前推搡:“知府大人在此,还?不速速避开!”
谁能料到?知府随从这么嚣张?
楼喻反应不及,往后踉跄一步,不小心踩到?一小块石子,就要摔下去。
一只手迅速揽住他腰,利用巧劲扶他起?来?。
站稳后,楼喻看向霍延:“谢了。”
霍延面?色沉凝,目光冷冽,盯着那个还?在推搡的随从。
“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的狗眼?!”
随从一脸轻蔑,口?出?狂言。
楼喻:“……”
真是比郭濂还?要嚣张。
霍延右手微动,那随从忽觉膝弯处一麻,竟不由自主跪到?地上?,痛得哀嚎大叫。
知府见状,蹙眉看向楼喻几人。
看到?楼荃时,不由微微一顿。
楼喻略有所感,上?前挡住楼荃,霍延又挡住楼喻。
冯二笔哈哈一笑:“哎呦,想道歉也不用行这么大礼呀!”
随从张嘴欲骂,知府道:“今日赏花会?,莫扫了红斋先生雅兴。”
王员外别号“红斋”,曾写过一首吟咏“落红”的诗而得此雅号。
随从强忍腿部酸痛,恶狠狠地剜了一眼?楼喻等人。
有什么主人就有什么仆人,看来?这个启州知府,平日也是个张狂自大之徒。
“大人今日大驾光临,小园蓬荜生辉啊!”
王员外出?了珍园,快步行至知府面?前,弯腰作揖,以表尊敬。
知府笑着道:“红斋先生不必客气,今日本官前来?只为赏花,随意些便可。”
话虽这么说,但在场之人谁不清楚,倘若真随意了,一定会?被知府记在小本本上?,逮着机会?给你小鞋穿。
王员外恭敬伸手:“大人请。”
待他们进入珍园,楼荃才担忧问:“阿弟,方才可有伤到??”
楼喻笑眯眯道:“没有,倒是那个随从伤着了吧?”
他瞅向霍延。
霍延冷面?霜眉:“嗯。”
膝弯会?疼上?十天半个月。
杨继安目光灼灼:“你真厉害!能不能教教我?”
霍延:“此技需腕力强劲。”
言外之意,你这小胳臂小腿不达标。
杨继安一想到?霍延那恐怖的膂力,不由黯然神伤。
六人进了珍园。
珍园不愧是珍园,里?面?奇花异草,争妍斗艳。
孙静文一个小姑娘,又没有多少见识,看得腿都迈不动。
殿下说得果然没错,就应该多出?来?长长见识。
参加赏花会?的,大多是启州本地富豪,他们互相认识,见面?时多少寒暄几句。
楼喻几人是生面?孔,无人上?前寒暄,倒乐得清静。
“公子,您说哪朵是白云花?”杨继安寻遍园中花草,也没找到?符合描述的。
冯二笔道:“好戏自然放在后头。公子,您说是不是?”
楼喻点点头。
就在众人等得不耐烦时,王员外带着白云花姗姗来?迟。
他站在高台上?,身后两?个仆从搬出?一个大花盆,一块红绸搭在植株上?,垂落在地。
众人惊讶,这花竟有一人高!
红绸清晰地勾勒出?植株的形状,顶端竟与王员外的发冠平齐。
王员外笑呵呵道:“今日知府大人莅临,鄙人荣幸之至。大人要是不嫌弃,可否为这白云花揭下红绸?”
知府捋须笑道:“这是本官的荣幸。”
他行至花盆旁,伸手利落揭下红绸!
全场寂静。
就这?
片片绿叶中,几只洁白的花朵若隐若现,看上?去的确又白又软,但——
这也太寻常了吧!
冯二笔小声嘀咕:“跟园中其它花朵比,这个白云花确实不好看。”
楼喻握着扇柄,笑意溶溶:“我倒觉得,此花甚美。”
白云花真的就是棉花!
和丝绸、麻布比,棉花的性价比不要太高!
既轻盈透气,又御寒保暖,而且造价比丝绸低廉,很多老百姓都能买得起?。
可如今在大盛,棉花还?只是被人当做观赏性花卉。
赏花之人都觉得太亏了!
花了十两?银子,就看了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花?
王奸商退钱!
王员外因其独特审美,受众人质疑讨伐。
知府也纳闷:“红斋先生,此花就是你口?中盛赞的白云花?”
“大人,千真万确,这花还?是小人亲自栽种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