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楼喻心里一直记挂着土豆,连忙接信拆开。

读完之后,唇角止不?住地翘起。

信上二姐说,她又?从远洋商人那儿买了不?少?土豆,只是信比货快,信到?了庆州,土豆还在?途中。

不?过也?就这几天的事?。

从庆州府的地理位置和气候条件来看,此地非常适合种植土豆。抛去其余技术条件,土豆亩产至少?能达两?千斤,最高能达四千斤。

不?过可惜的是,只能一年一季。

当前最关键的是,土豆数量稀少?,他必须要培育更多的土豆出来留种种植。

当天晚上,楼喻做着土豆高产的美梦,香甜地睡了一觉。

离春耕不?过十天时间,要从三千府兵里挑出一百人,时间有些紧迫。

李树拿着楼喻写的评分标准,来找府兵统领周满。

周满的亲兵守在?院外,将他拦住:“李副统领,统领还没起身。”

“他不?会昨晚又?吃酒了吧?”李树皱眉无?奈,“真成酒鬼了!”

亲兵憨憨笑道:“您也?知道,咱统领就好这一口?,不?吃是真不?行?。”

李树无?语。

其实藩王府兵一开始不?是这么惫懒的。大盛建朝初期,各地藩王的府兵战斗力不?比朝廷军队差。

但因藩王久居封地,没有打仗的必要,越往后,对府兵的训练也?就越发不?上心。

以前的府兵会一边种地一边训练,如今的府兵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恐怕连山匪都不?如。

从两?次挖坑的表现,可见一斑。

作为有志青年,李树比大多数人都多了一份恒心和毅力,这才年纪轻轻当上副统领。

他本来也?是浑噩度日,但自从跟了世子?殿下,他的抱负和志气被?一点点点燃。

“殿下有令,你们就别拦着了。等耽误事?儿,有你们好果?子?吃!”

李树半开玩笑半威胁地冲进屋子?里。

一股浓郁的酒臭味扑面而来,差点将他熏晕。震天的鼾声宛若惊雷,连地面都在?颤动?。

他捏着鼻子?走过去,伸手去推周满肩膀。

“周统领!快起来!有任务!”

周统领浑然不?动?,依旧鼾声如雷。

李树重复一遍,推的力道更重了些,周满还是没醒。

他是真没办法了,直接抄起桌上的茶壶,将凉水往周满脸上滋。

周满一个惊坐,“下雨了?!”

他愣愣地伸手抹了一把脸,稍微清醒一点,看到?站在?床边的李树,没好气道: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你这是不?敬上官,要拖出去打板子?的知道不??”

李树放下茶壶,叹声道:“统领,我怎么叫你都叫不?醒,只能出此下策,得罪了。”

他想了想,到?底没忍住:“您这样的,等您醒了,恐怕敌军都攻占营地了。”

周满蒲扇般的大掌啪啪几声打在?他胳臂上。

“怎么说话呢?老子?在?你眼里就这么怂?给?小毛孩儿当了几天跟班,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让你拿水滋我!让你拿水滋我!”

李树边躲边道:“统领,那是殿下,不?是什么小毛孩儿。”

他避到?桌子?对面解释:“殿下吩咐我挑一百人去田庄,时间不?多,咱不?能再耽搁了。”

“你挑就是,跟老子?说什么?”周满清醒了,直接拎起茶壶往嘴里灌,“跟前两?次一样,随你。”

李树将评分标准往他面前一凑,“这次跟前两?次不?一样,需要根据这些条件挑人。三千人都需要经过考评,此事?我一个人实在?办不?了。”

周满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掼下茶壶,“饿了,先吃饭。”

李树陪着他吃完饭,试探着问:“吃完便召集兄弟们考评罢?”

“那是你的事?,老子?不?管。”

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李树久劝无?果?,只好自行?前往府兵营地。

他是副统领,确实有一部?分人给?他面子?,所以前两?次能挑到?人跟随一起。

但庆王世子?喜欢找人挖坑的事?迹,已经传遍府兵上下,油滑惯了的府兵们都不?待见李树了。

这次要动?员三千人一起参加考评,实在?是一件难办的事?。

“李副统领,这次不?会又?要去挖坑吧?”

李树皱眉道:“挖坑有什么?做得好了殿下照样有赏赐。”

“那咱们也?不?愿受这个罪,歇着不?好吗?”

“考评什么?挖坑还要考评?不?干不?干!”

李树见此情景,深感痛心。

曾经纪律严明的队伍,如今却沦落至此。

他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楼喻正默写土豆的种植方法,李树忽然来东院求见,刚踏进来就跪地请罪,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沮丧。

“怎么了?”楼喻放下炭笔问道。

李树满脸惭愧:“属下无?能,殿下吩咐的府兵考评,属下……没能做到?。”

“为何做不?到??”楼喻神色淡淡。

李树咬牙道:“属下没有办法让他们听令,是属下无?能,请殿下责罚!”

楼喻稍稍一想,就明白过来。

他微微一笑:“这是当闲人当习惯了?”

李树羞愧至极:“属下知罪!”

楼喻摇摇头,说到?底,还是那些府兵没把他这个庆王世子?放在?眼里。

庆王府长久的软弱,让他们渐渐忘记了服从军令的本能。

楼喻沉思片刻,道:“你能凭自己挑出多少?人?”

三千府兵并非全都是咸鱼度日,一定会有像李树一样心怀抱负的。

李树估算了一下,“能有五十人。”

“那好,不?用考评了。”楼喻声调平和,听不?出半点怒意,“剩余五十个名额,看看有没有人愿意主动?报名,没有就算了。”

他就不?信了,三千人里,有志青年连一百人都凑不?齐。

本来他想按照考评标准,挑出一百精悍的士兵,如今看来,心废了,身体再强壮也?没用。

李树领命退下。

冯二笔气咻咻地道:“殿下,他们实在?太过分了!”

楼喻本来还有点小郁闷,见他这般气急败坏,倒是不?生气了。

生气也?不?能把三千人都拖出去打一顿。

他笑了笑,“没事?,他们以后会听话的。”

府兵不?听令的消息传到?主院,庆王妃没忍住,一刀将地面劈出一条深沟。

“王妃息怒,”敛芳姑姑劝道,“不?值得与那些田舍奴生气。”

庆王妃修身养性多年,很久都没发过脾气了,听到?儿子?受委屈,怎么可能忍得住,就要拎着刀去找周满打一架。

“王妃,您先等等,”敛芳旁观者清,“也?许世子?殿下心中有数呢。”

这段日子?以来,楼喻的行?事?手段他们都看在?眼里,就连庆王都甘愿听楼喻“驱使”,敢于站出来与郭濂对峙。

庆王妃冷静下来,“世子?可有对策?”

“听说是让李副统领挑五十,剩余五十自愿报名。”

庆王妃冷哼一声,“等事?情定下,看老娘不?找周满算账!”

没了考评之后,李树很快凑好一百人。其中五十人素来亲近李树,愿意跟着他一起效忠楼喻。

另外五十人都是自愿报名。

或许是心存志向,又?或许是听说挖坑挖得好有赏赐,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们都愿意上一次“贼船”,反正又?不?用卖命。

一百人挑好后,楼喻专门划出一块营区,将他们进行?集中管理。

在?去田庄之前,他特意拨下钱款用于购买鸡蛋、肉类等高营养的食材,每餐给?他们喂得饱饱的。

营区里天天都飘出香喷喷的肉味,馋得其余府兵直咽口?水,肚子?干瘪直叫。

“早知道俺也?报名了!天天吃肉吃到?饱!”

“真香啊!要不?咱们去找李副统领,说咱们也?想参加?”

“想得美!说一百人就一百人,谁让你之前不?愿意?”

消息越传越广,每天都有人专门跑到?营区外闻肉香味。

不?少?人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还没完。

出发田庄前一天,一百套新战服被?送到?百人营区。其余府兵得知消息,眼珠子?红得都要滴血。

等到?翌日出行?,一百人排成整齐队列,身穿玄色军服,腰系朱带,雄姿英发,气势磅礴,羡煞一众府兵!

李树将周围人的目光尽收眼底,心中格外痛快。

他高声道:“儿郎们!殿下说了,咱们的新衣裳共有两?套,另外一套尚在?赶制,过几日就能送去田庄了!”

“殿下威武!殿下威武!殿下威武!”

不?患寡而患不?均。

平时大家住在?一起,活得都一个样,自然无?所谓。

如今鲜明的对比往眼睛里面戳,府兵们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他们眼睁睁看着百人队伍消失在?拐角,目光里迸发出强烈的悔意。

有的人却说着酸话:“谁知道他们去做什么,不?过是赏点肉赏点新衣裳,你们眼皮子?能不?能别这么浅?”

“敢不?敢看着你的补丁说话?!”

“老子?就肤浅了怎么着?李副统领的为人咱还不?清楚?他能害咱?”

府兵们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周满捧着酒坛子?,听着亲卫传来的消息,不?由嗤笑一声:“不?过是些花里胡哨的小把戏。”

话音刚落,院门被?人一脚踹开!

庆王妃一身窄袖短打,手持长刀,神色凛冽地踏进来。

“周满,你不?敬主上,玩忽职守,你可知罪!”

周满收敛神色,“王妃何意?”

“多年没跟人比划了,手痒。”庆王妃冷冷道,“接招吧。”

森然长刀劈向周满面门,周满扬起酒坛回挡,酒坛瞬间炸裂,碎片同酒水稀里哗啦砸了一地。

但已无?人在?意。

庆王妃武艺高强,身姿灵活。周满能成为府兵统领,身手亦是不?凡。

不?过庆王妃既是主上,又?是女人,周满并不?还招,仅仅防守而已。

不?少?府兵围在?院外观战,不?由震惊叹服。

“原来王妃武艺这么高强!”

“巾帼不?让须眉!”

“周统领是不?是要败了?”

周满实在?无?奈,他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到?最后,只能厚着脸皮求饶道:“王妃,属下认输!”

冰冷的刀刃贴着他的脖颈,庆王妃停下攻势,眉目锋锐。

“觉得憋屈?”

周满不?吭声。

庆王妃冷哼一声,“你不?听世子?之令,焉知世子?是否憋屈?”

“你想回击,却又?不?能回击。世子?想惩罚不?听号令者,却又?不?能惩罚。周满,你还记得自己是庆王府的统领吗!”

周满鼻翼翕动?,喘着粗气道:“王妃,我粗人一个,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只服该服之人。”

“如果?世子?只会躲在?娘亲后头,让自己娘来找场子?,我可以不?当这个统领。”

庆王妃闻言收刀,面露讥讽道:“老娘是看不?过一群孬货浪费粮食,你别扯老娘儿子?。”

“王妃风采不?减当年,属下佩服。”周满吊儿郎当地拱了拱手。

庆王妃剜他一眼,目的达成,废话不?多说,转身就走。

楼喻刚至田庄,此事?就传入他耳中。

他没跟周满打过交道,甚至不?知他长什么样,不?由找来李树询问。

“其实周统领以前不?这样的,”李树语气中满是可惜,“好像是几年前入京回来后,人就变了。”

楼喻:“是圣上过寿那次入京?”

李树点头。

楼喻心道,看来四年前入京,不?仅“楼喻”身心遭受打击,周满应该也?经历了什么不?堪。

“你当时可入京了?”

李树摇头,“没有,属下当时守在?庆州城里。”

他既不?知晓缘由,楼喻便打发他走了。

“二笔,你让三墨去调查此事?,”楼喻吩咐道,“当然,尽力而为便可。”

他对周满不?怎么感兴趣,但他对当时发生的事?情感兴趣。

不?过,再大的事?情也?赶不?上春耕。

早在?年前,楼喻就让庄头划分出三块试验田出来,分上中下三等。

剩余的田地,就让庄户们按照以往的耕作方式进行?。

他叫来林大井,将试验田的耕种步骤交给?对方,嘱咐道:“这三块田,由你负责带人耕种,一切按照我给?你的法子?。”

林大井如获至宝,连连点头:“请殿下放心!小人一定谨遵殿下之令!”

“还有,从春耕到?秋收,每一阶段种子?、秧苗、秸秆、麦穗的特征和变化,你必须详细地记录在?案。包括试验田和普通田在?内。”

林大井不?迭点头。

“种地我是外行?,如果?我所言还有遗漏之处,你自行?补充。”楼喻从来不?认为自己一定能想得周全。

林大井却如醍醐灌顶,双目放光。他总觉得殿下的话透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智慧。

试验田的春耕与普通田不?同。

楼喻数月前准备的粪肥、磷肥,如今全都可以用上。

翻土前,楼喻指挥林大井带领庄户先将肥料均匀洒在?泥土表层,再用农具翻碾。

如此一来,肥料就会翻入土层下面,不?会轻易被?水流冲走,能为植株根系提供充足的养分。

田野间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与此同时,李树带领一百号人辛勤开荒。开出的荒地,楼喻打算用来种土豆。

占南送来的土豆足有一大筐,楼喻估算了下,如果?能够正常种植成功,到?秋天他就能收获一仓库的土豆!

这几天,他都心情愉悦,斗志昂扬。

趁着他闲下来时,冯二笔禀道:“殿下,逢春和采夏求见。”

楼喻问:“她们来田庄了?”

“是,现在?就在?院外。”

“让她们进来。”

逢春和采夏低着头走进来,手上分别捧着小册子?。

“殿下,城中所有书铺的纸张种类、价格以及纸张的来源,奴婢皆已记录在?案,请殿下过目。”

采夏奉上案册。

楼喻打开浏览一遍,道:“只是打听这些,不?足以用掉这么长时间,逢春手里拿的什么?”

“什么都瞒不?过殿下。”采夏眉眼带笑。

接过逢春递来的册子?,楼喻翻开,不?由挑了下眉。

“奴婢和逢春姐姐追本溯源,打听了那些造纸坊的情况,也?都记录在?册。”

楼喻淡淡问:“我没让你们打听这些,为何?”

“殿下,奴婢无?意揣摩您的意思,”采夏急得脸都白了,“只是您提到?纸张出自哪个造纸坊,奴婢便留了一个心眼。”

楼喻倏然笑道:“做得很好。”

能从他的任务中窥到?他要做的事?,这两?小姑娘还挺敏锐。

见他笑着表扬,采夏和逢春心口?大石落定,脸上浮现羞涩的笑意。

她们搜集到?的造纸坊情况,无?非就是造纸坊的名称、选址、商业模式等等,其中不?包括造纸的技艺,毕竟这是人家的商业机密。

不?过这些对楼喻来说,也?具备一定的参考价值。

他想了想道:“你们再替我做一件事?。”

“殿下请吩咐。”

“去招募若干工匠建造屋舍,年龄在?十六周岁以上三十五周岁以下,有从业经验者优先,其余身份不?限,日薪六十文。”

逢春、采夏领命退下。

冯二笔端来一盏茶,心疼道:“殿下,您歇息歇息。”

他一直陪在?楼喻身边,见他大事?小事?不?断,许多事?还得亲力亲为,忙得连轴转,实在?不?忍心。

楼喻润了润嗓子?,叹息一声:“时间不?等人啊。”

他要种粮食,要建工厂,要练军队,基本都算是从无?到?有,不?能有丝毫懈怠。

况且还不?仅仅是这些。

就算不?打仗,只守城,庆州府也?必须要招兵买马。

招兵后,总得负责人家的衣食住行?吧?买马后,总得将马养得膘肥体壮吧?

哪一样不?需要银子??

还有武器、战甲等等,这些他买不?到?,也?不?想抢,就只能自己去造。

造兵器战甲要什么?要铁,要矿,要窑炉。

诸如此类,无?数事?情等着楼喻去做。

眼前这些,不?过才刚开始。

所幸他能用盐换许多许多钱。

楼喻想得脑壳儿疼,在?现代他能安安稳稳当个咸鱼富二代,穿到?大盛却要被?逼搞事?业。

他想家了。

“殿下,您伏案久了,不?如出去走走吧。”

楼喻接受他的提议,迈步走出院子?。

春风和煦,万物丛生。

楼喻经过一间小院子?时,听到?里头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这是他临时设立的小学堂,田庄上五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孩子?都能来这学习。

不?过庄户们似乎并不?热衷此事?,如今学堂里只有杨广怀原先的学生们以及霍家两?个孩子?。

当然,阿纸作为大龄学生,也?在?里头认真读书。

想到?阿纸,楼喻不?由问起:“阿砚去哪儿了?”

他的四个亲随,如今有三个都找到?事?情做,只有阿砚,似乎没什么真正感兴趣的事?。

“他跟着去开荒了。”

行?吧,倒是也?没闲着。

就在?他欣赏无?限春光时,一个半大少?年突然从远处跑来,一边跑一边大喊:“栓子?叔!栓子?婶!你们快去看看大牛!”

农忙时节,庄户都在?田里劳作,栓子?和他媳妇闻言,立刻抛下手里的活计,急忙迎上去问道:“大牛怎么了?他在?哪?”

“大牛吃东西卡到?嗓子?了!你们快去看看!”

栓子?夫妻着急忙慌地跟着跑,中途鞋掉了都不?管不?顾。

庄子?上有小孩吃东西被?卡死的先例,他们怎么可能不?怕?

其余庄户知晓事?情的严重性,纷纷放下农具跟上去帮忙。

楼喻果?断道:“去看看。”

两?人赶到?时,人群里不?断传来哭嚎,不?时有人摇头叹息:“来不?及了。”

就算现在?去看大夫,路上也?早就憋死了。

楼喻心中焦急,但人群聚在?一起,他一时难以挤进去。

冯二笔正要斥责开道,一只手臂忽然伸过来,轻松迅速地帮楼喻拨开挡在?前面的路。

是霍延。

楼喻来不?及说谢,立刻来到?小孩旁边。

小孩面色潮红,嘴唇青紫,双手不?自觉地抓住脖子?,明显是气道受阻。

眼看就要没气了!

楼喻来不?及解释,直接伸手试图将小孩提起来。

然而小孩正拼命挣扎,全身都在?攒劲,楼喻一时没办法,直接吩咐:“霍延,让他站起来!”

霍延将人提起。

众目睽睽下,楼喻单膝跪在?小孩身后,一腿伸入小孩双腿中间呈弓步,另一条腿在?后伸直,双臂环住小孩腰部?,让他上半身微微前倾。

他一手握拳,拳眼顶住小孩距肚脐两?横指的上方,另一只手包住拳头,用力、迅速、连续地按压冲击!

一边使力,一边吩咐:“二笔!去请大夫!”

庄户们根本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碍于他的身份,啥也?不?敢说。

大牛爹娘心疼爱子?,哭着问:“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楼喻双手不?停,额间汗珠滚落,手臂逐渐酸麻,却依旧维持着高速的冲击动?作。

终于——

小孩嘴巴一张,一小块糖从喉间滚出,掉落在?地。

他愣了一下,瞬间哇哇大哭起来。

“救活了!救活了!”

“神了神了!殿下救了大牛!”

人群嗡一声炸开,看向楼喻的目光仿佛在?看着什么珍稀物品,眼中全是敬畏与崇拜。

就连霍延都愣在?原地。

他一开始没有对楼喻抱太大希望,只是作为一名下属的自觉,听从楼喻的吩咐而已。

他很清楚,这种被?异物噎住的病症是很难救的,就算大夫及时赶到?也?不?一定能救过来。

可是楼喻做到?了。

大牛爹娘狂喜之下,直接从楼喻手里抢回大牛,一家三口?抱头痛哭。

楼喻冷不?丁被?撞,刚才急切之下使出全力,陡然放松下来只觉浑身绵软,竟被?推得往后倒去。

霍延想也?没想,伸手抵住他的背。

楼喻顺势站直,擦着额上的冷汗,扯了扯嘴角,虚虚说了一句“谢谢”。

他侧头看向霍延时,金色的阳光正好洒在?他脸上,眉目间救人之后的庆幸和喜悦尚未散去,整个人温柔而强韧。

霍延忽觉胸腔处有些发热,眼眶有些发酸。

亲人逝去后,他更懂得生命的可贵。

亲眼见证楼喻救下一条性命,不?由感篆五中,动?容难言。

“殿下真是活菩萨啊!”

不?知谁率先喊了一句,人群寂静几息,所有人全都欢呼起来,俨然将楼喻看作救苦救难的神仙人物。

大牛一家平息情绪,连连磕头道谢。

大牛腮边挂着泪,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楼喻。

他知道,是这个神仙哥哥救了自己!

楼喻笑了笑,温声道:“以后可不?能再乱吃东西了,知道不??”

大牛乖乖点头。

楼喻又?对大牛爹娘道:“他卡了这么久,糖块有可能伤到?了喉咙,等会让大夫瞧瞧。”

两?人自然千恩万谢。

在?众人崇敬的目光中,楼喻慢吞吞回到?院子?,正准备让冯二笔给?他打水洗澡,才想起来二笔去叫大夫了。

田庄到?府城一来一去这么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不?由瞅向跟来的霍延。

霍延若有所觉,转首回视,正要开口?,门外忽然传来冯二笔的声音。

“殿下,您没事?吧?”

楼喻惊讶:“这么快?”

“我让阿砚去跑腿了,”他急急忙忙道,“孩子?怎么样了?”

楼喻有些虚脱道:“救回来了。”

冯二笔打量他一眼,忙道:“殿下受累了,流了这许多汗,奴这就去吩咐人烧些热水来沐浴。”

楼喻满意地应了一声。

霍延不?由看向楼喻凌乱的衣领,那儿确实被?汗湿不?少?。

“殿下真厉害!竟然救了大牛!这是什么招数?”冯二笔吩咐完杂役,依旧不?忘拍马屁。

霍延也?好奇,脸上写着“洗耳恭听”。

这是海姆立克急救法。

楼喻自然不?能直接说出来,于是分散他们注意力:“想不?想学?我可以教你们。”

“想学!”

霍延也?点头。

楼喻捋了一把汗湿的额发,轻轻吁出一口?气,“明天吧,今天累了。”

看来还得加强锻炼,这小身板不?行?啊。

等楼喻舒舒服服洗完澡,大牛爹娘拎着一篮子?粮食鸡蛋过来,窘迫道:

“殿下,小人家中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些粮食和鸡蛋是小人的一点心意,请殿下不?要嫌弃。”

楼喻示意冯二笔收下,温和道:“先回去看看孩子?,大夫应该快到?了。”

夫妻二人跪谢离去。

阿砚请的是城中有名的老大夫,特意用马车去接的。

老大夫仔细看了诊,写了个养护的药方,才好奇问起急救的法子?。

得知是世子?殿下救的人,他肃然起敬的同时,心中却困惑不?已。

便问阿砚:“这位小郎君,不?知老朽能否求见殿下?”

阿砚:“我去请示殿下,您稍等。”

他跑去主院,碰上冯二笔,将事?情说了,冯二笔道:“殿下累了,有事?明日再说。”

阿砚只好如实回复老大夫。

老大夫倒也?没失望,拱手笑道:“那老朽明日再来请教殿下。”

翌日一早,楼喻换上一身短打,率领众人,携备好的土豆块前往荒地。

说是荒地,如今已非荒地,经过开垦施肥之后,这块地松软肥沃,非常适合土豆的栽种。

“殿下,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能吃吗?”阿砚一脸求知欲。

楼喻笑笑,“过几个月就知道了。”

他本身很喜欢吃土豆,穿来之后得知大盛没有土豆作物相当遗憾,未料竟有这等惊喜。

既然土豆能出现,那么一些其他外域作物是否也?能传来?

这件事?得好好琢磨琢磨。

教会众人栽种后,楼喻当起了甩手掌柜。

占南送来的土豆算不?上很多,众人拾柴火焰高,没一会儿工夫,土豆栽种完毕。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别看只有这么一点,等过几年,绝对会翻番。

回到?主院刚坐下,冯二笔来禀:“殿下,外头有人求见。”

“谁?”

“昨日为大牛看诊的老大夫。”

楼喻点点头,“请他进来。”

老大夫一身灰褐麻衣,面容矍铄,双目迥然有神,见到?楼喻,不?卑不?亢道:“老朽叩见殿下。”

按道理,普通平民面见皇亲,肯定是要行?跪拜之礼的。但楼喻见不?得一个鹤发老人跪拜自己,便亲自去扶。

“老人家不?必多礼。”他收回手,面容灵秀温和,“不?知老人家何事?相询?”

老大夫一辈子?见过数不?清的人,眼力早已练就,甫一见楼喻,便觉他非凡人,心中愈发恭谨。

“老朽贱姓陈,讳川柏,乃庆州城丁香堂的大夫。老朽行?医数十年,见过不?少?噎食而亡的病人,深感惋惜。”

他红着眼眶叹息,“昨日前来看诊,本以为又?会……未料殿下出手如神,及时救下那孩子?,老朽实在?仰慕,便厚颜请教殿下。”

他昨日看诊时,已听了一耳朵夸赞庆王世子?仁善的话,这才斗胆询问。

如果?真有这般有效的法子?,若能得推广,对大盛百姓而言也?是一件幸事?。

楼喻皱眉思索该如何同老大夫解释。

老大夫却误会他的意思,羞愧道:“是老朽冒昧了,若殿下为难,老朽便不?再问了。”

言罢就要行?礼退去。

楼喻却沉叹一声:“我并非不?愿告知陈老,只是因昨日之事?而感忧心。”

“殿下因何事?忧心?”陈川柏诧异。

“昨日小儿噎食,田庄没有大夫可寻,若是救治不?及时,恐怕后果?极为严重。”

楼喻面露希冀,“若是田庄也?有大夫坐镇便好了。”

陈川柏:“……”

活了一辈子?,哪能不?知楼喻的意思?

他稍一思忖,便下定决心:“若是殿下能告知救治噎食的法子?,老朽愿意来田庄坐诊。”

楼喻故意问:“城中丁香堂该如何?”

“丁香堂有犬子?和徒弟坐诊,老朽半截身子?都入了土,也?想歇歇了。”

他说的倒也?是真心话。

楼喻立刻吩咐冯二笔:“让人整理一处庭院作为田庄医馆,再派几个人陪陈老回城带上坐诊的家当,日后陈老就是咱们田庄的大夫了!”

冯二笔高兴应了一声,麻溜去办了。

陈川柏:“……”

世子?殿下这么着急的吗?

他捋捋胡须,问道:“殿下,老朽尚有一孙,想要带在?身边传承衣钵,不?知……”

“当然没问题!”楼喻笑眯眯道,“带多少?人都没问题!”

陈川柏又?问:“敢问殿下何时传授救治之法?”

“您等下。”

楼喻又?吩咐阿砚去跑腿,召集“元老”们来主院开会。

顷刻,除了神秘的冯三墨,其余重要人物都到?了。

众人围坐两?侧,静待楼喻吩咐。

“介绍一下,陈川柏陈大夫,庆州府丁香堂的当家,方才已与我商量,欲在?田庄定居坐诊,为一众庄户看病。”

李树率先附和:“这是好事?啊!”

杨广怀也?笑道:“殿下仁慈,陈老医者仁心。”

霍延坐得板正,虽一言未发,但眸色温和柔软。

“是殿下仁心,欲授老朽救治噎食的法子?,老朽不?过是私心作祟,实在?惭愧。”陈川柏谦让未遑。

“将诸位召集过来,一为救治之法,二为田庄的医馆开设。”

楼喻起身道:“这法子?,诸位也?同陈老一并学了,若是以后有用得上的时候,不?至于手足无?措。”

“多谢殿下传授!”李树率先拱手一拜。

冯二笔高兴道:“殿下昨日大展神威,奴没能亲眼见到?还觉得可惜呢,奴一定会认真学!”

“行?,”楼喻拽着他来到?院中空地,“那就你同我一起做个示范。”

他从背后将冯二笔环住,一边做动?作一边为几人详细讲解。

楼喻一个攒劲,冯二笔只觉拳头冲压之处,一股气劲往上迸发,瞬间明白此举用意。

“奴明白了!奴明白了!”

楼喻放开他,“孺子?可教。”

又?问其余几人,“看懂了吗?”

李树:“大概懂了。”

霍延颔首。

杨广怀:“此法甚善。”

陈川柏有些恍然,有些困惑:“这是为什么呢?”

专业级别的选手就是有追根溯源的本能。

楼喻道:“人体本就有万千奥秘,医道更是永无?止境,陈老行?医问诊数十载,救过无?数生命,却也?眼睁睁看过许多人失去性命吧?”

陈川柏叹了口?气:“确实。”

楼喻感叹道:“对症下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这些经验皆是先辈试了无?数次才换来的。但究其根本,又?有多少?医者真的明白?倘若这些原理都弄明白,会不?会诊治的时候更加清晰明了?”

陈川柏不?禁陷入沉思。

楼喻不?再管他,对另外几人招招手:“都来练练。”

冯二笔左看右看,找上看起来最单薄的杨广怀,杨广怀欣然同意。

李树只好将目光投向霍延,被?霍延一个眼神拒绝。

他挠挠头道:“殿下,不?如属下出去找那群糙小伙们练练。”

楼喻随他去了,转而看向霍延:“你不?愿学?”

“不?是。”霍延正色道,“他力气大,我恐其学艺不?精,力道失控,不?慎压断肋骨。”

楼喻:“……”

李树也?没这么莽吧?

现在?李树跑了,楼喻只好转到?他身后:“我力气不?大,技术不?错,可以吧?”

“嗯。”

楼喻从身后环住他,发现他有一瞬间的僵硬。

大概是因习武之人对后背很敏感。

他笑了下,温声道:“我快点,不?会让你难受。”

言罢,双手一同使力。

霍延整个人更僵硬了。

楼喻大发慈悲放开他,“换你来试试,控制好力道。”

他可没忘男主天生巨力。

霍延顺从来到?楼喻背后,一眼就看到?世子?脑后和颈部?交界处的细软绒毛。

他比楼喻高出半个头,环住楼喻时,呼吸正好落在?楼喻的后颈,楼喻脖子?一缩,“好痒。”

霍延一个用力,直接将人拔地而起。

“……”

“……”

四周皆静。

楼喻低头瞅着自己双脚与地面的距离,心道,他要不?要找点牛奶喝喝呢?

……

演练告一段落,陈老大夫也?回过神来。

楼喻咳咳嗓子?,说起第?二件事?。

“以后田庄的人会越来越多,陈老一个人忙不?过来,不?如挑一些药童供陈老使唤。”

人老成精,陈川柏一下子?就明白楼喻的用意,他倒也?非藏私之人,表态道:“殿下请放心,老朽一定传授毕生所学。”

楼喻笑容更深,“有劳陈老了。”

“二笔,你去田庄宣传一番,问问有没有愿意学医的孩子?,都可以来报名。”

“好嘞!”

楼喻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后,示意散会。

霍延面无?表情走出院外,不?由驻足察看自己双手。

他方才并未使多大力啊。

田庄要开设医馆的消息,长了翅膀般传入庄户们的耳中。

“殿下真是神仙下凡!咱们有医馆了!”

“不?仅要开医馆,还要挑人去当药童,要是咱娃娃能学会看病,就不?用在?地里刨食了!”

霍延回到?住处,就看到?霍琼眼巴巴地瞅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说。”

霍琼问:“小叔,医馆是不?是真的要招收药童?”

“殿下确有此意。”

小姑娘揪着衣角,期待又?忐忑:“小叔,我想报名。”

霍延下意识反对:“不?行?!”

霍琼有些委屈:“为什么?”

“你是姑娘家。”霍延不?忍心让小姑娘那么辛苦,而且医者还需接近外男。

霍琼不?愿放弃:“可是殿下没有说不?招姑娘家。”

霍延却一根筋:“不?许去。”

霍琼不?敢忤逆他,但心里实在?难受,眼眶殷红地往外跑:“我去问殿下!”

“……”

霍延愣怔一下,立刻拔足追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零点更新一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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