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
铁皮从窗前弹开，卷入轮底，发出刺耳尖锐地声响。
网状裂痕的前挡风玻璃外，没有灯光，一片漆黑，只隐约见两旁不知什么东西的驳杂轮廓快速闪过。
席伶兀地意识到，仅剩那只车灯也瞎了。
就这，秦远竟然仍没有减速！
紧接着，眼熟的规则状横纹理又闯入视线。
又是一扇金属闸门！
“啊——”
席伶眼冒金星，带着气息耗尽的窒息，感觉随时要原地去世。
Duang！
呼啦啦地铁皮撕裂开来，刺眼天光骤然倾泄开来，刹那间一片空白。
仿佛濒死者被剥离灵魂，原地升空，脱离人间。
整整一秒后，席伶眼瞳中才重新映射出世界的倒影。
皑皑白雪裹着重叠起伏地景观不断扩大，将要撞上去的前一刻，车子猛地急转，伴随重心倾斜中一道被溅起的雪线，进入两遍树木环抱的平整车道中。
冰冷寒风顺着老旧车辆的破碎车窗灌入，扑在脸上。
这是……出来了。
怔忪片刻，席伶才意识到，车子已顺利从地下车库逃离，如今正在去往大门方向。
出窍的灵魂蹦极式下落，脩地回到人间。
席伶发冷麻木的手终于有了知觉，感到自己还掐着坚实的肌肉，浑身都忍不住在发抖。
呼……
一口气急促地喘上来，席伶扭头一拳砸向秦远，气到炸毛：“大爷的秦远你在干嘛！你凭什么冒险！你这是视我为无物，罔顾生命！”
“没有冒险。”秦远手持方向盘，抬起右手接住拳头，平稳答：“那是特殊通道。”
什么玩意儿？
席伶猛地回头。
被甩在车屁股后，方方正正的通道口边缘铁皮翻卷，一看就是车辆出入口。
显而易见，这是处地图上没有显示的停车场通道。
“……”
席伶顿了下，才重新找回声音：“你怎么知道？”
秦远难得地语调平和，耐心解释：“灾难前执行特殊任务，追踪犯人过来，我排查过所有出入口。”
“……哦。”席伶余怒未消：“那你不早说？”
“没来及。”秦远道：“那里应该是私人通道。”
就是说，会采用这种方式也是迫不得已。
也的确，之前他们重点在研究出来后的路有没有被堵，怎么走更适合上了。
“坐稳。”秦远道。
席伶瞬间转身抓紧扶手，全身紧绷！
好家伙，席伶简直对‘坐稳’这俩字儿PTSD了！
咚！
车子一颤，前方两道人影被轰然撞飞出去。
轮胎猛地一颠，像是从什么凸起物上碾过，继续朝前。
席伶刻意没去想车轮下的境况，试着酸麻的身体松缓下来。
技能时间竟还剩一分三十五秒。
也就是说刚刚从在停车场上车，到冲破两道闸门闯出来，整个过程不超过两分钟。
可因为过于煎心慌张，让她感觉比过了两小时还漫长。
长出一口气，席伶转头看着秦远，正色道：“以后如果有类似情况，请你提前沟通。”
“我尽量。”秦远点头回应。
行吧。
理智已逐渐回笼，席伶看在人家也在为自己任务冲锋陷阵的份儿上，决定暂时原谅他。
“下不为例。”席伶嘟囔着转过身。
视线收回去，忽然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又猛地转头。
只见方向盘一侧，应该插着钥匙的锁孔处，空空荡荡。
而总控处的外挡板消失了一块，露出里面纵横交错的一团电线。
？？？
席伶惊了：“这车不是你的？”
“嗯。”
老爷车吭哧吭哧往前跑，冷风呼呼从身侧往里灌，席伶朝身侧仔细看去，副驾驶的玻璃断裂口粗粝且不平整，明显是被暴力破开的。
席伶还有什么不明白。
自己先前问过，能不能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发动车子，张弛说有些难，阿尔文则答，除非是二十年前产的车辆。
大家都认为找到这种老车是不可能的。因此，秦远说他能解决车的问题时，所有人下意识认为是他自己有车，席伶还隐隐想过这人有车也不早说……
没想到啊，人家只是知道如何实现这种可能性。
席伶嘴角微抽：“车哪儿找来的？”
“罪犯的。”
哦对，他是追踪罪犯来到这里。
席伶仍然不解：“你没车吗？”
他难道是徒步追过来？！
“郊外炸毁。”
席伶：……
几句话问下来，席伶差不多能脑补出整个事件过程了！
“你执行任务，找出藏匿在荒郊野外的罪犯，殊死搏斗中车辆被毁。”
“罪犯以为你死了，就逃脱了制裁，开着这辆老爷车来酒店来高调享受财富，没想到，你还尾随其后？”
秦远不禁转眸看了席伶一眼，颇有些意外于她的敏锐，“嗯。”
好家伙，NPC的经历能拍电影大片儿了都！
忽然，秦远浓眉凝起：“注意，坐稳。”
一听‘坐稳’，席伶立即恢复正襟危坐，目视前方。
这一看，立刻明白为何秦远变了脸色。
当前前进路线是提前在楼上观察过的，虽有抛锚车辆，但还算畅通，未被堵死。
可眼下，数不清的人影踩着白雪，自两边绿化丛间趟出，一双双赤红眼睛，凶狠地盯着车辆。
嗡——
车辆加大马力，老爷车发出了不堪重负地呼啦啦声，从两边飞快掠过。
密密麻麻的人影登时疯了。
后方拼命追赶，前方张牙舞爪，奋不顾身地将身体投射过来！
咚、咚、咚……
挤压破碎的脸开始不断闪现，秦远速度不减，除了路上停摆的车辆，其他阻碍，通通正面撞过去！
路况变得艰难，不时有人扑上来，被甩开后有红色液体喷溅在冰裂状的玻璃上，模糊了前路。
可怕的是，席伶透过前仆后继的人头缝隙，看到被撞飞的人，都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继续追逐过来。
堪比噩梦。
席伶忙用意念调出地图。
红色的坐标在路面上左荡右摆，距离大门，还有两千米。
“二百米后，向左急转！”席伶急声道。
秦远依言照做，车尾在滑溜溜的地面上一个猛甩尾，剧烈摇摆震动两下，向左急转。
啪——
突然，一个魁梧的丧尸直接跳上引擎盖，张大了双臂将凶狠的脸紧贴上来。
视线顿时被遮挡完全。
轰隆——
几欲震破耳膜地撞击声带着强烈的冲击力，将席伶整个包裹。
天旋地转地眩晕中，席伶只听到刺啦地急刹和秦远的怒喝：“抱头——”
其实不用他说，席伶就已在座椅上蜷成了一团。
安全带勒紧到极致，狠狠拉扯住将要飞出去的身体，在肩膀部位带来灼烧的痛感。
玻璃碎片劈头盖脸地飞溅，砸在头上比石头还疼。
砰！
身体重重磕在不知何处处，令人反胃地震荡终于停了下来。
随即，非人类地嘶吼狂欢带着僵滞纷乱地急促脚步，乱糟糟地围近过来。
席伶猛然抬头，前挡风玻璃已消失大半，大洞之外，引擎盖正浓烟滚滚。
急转时本就看不到另一边路况，又被丧尸挡住视线，他们十分点背地撞上了辆抛锚的跑车。
一个半边头皮消失的长发丧尸将脸伸进来，朝秦远撕咬过来。
军工刀出鞘，狠狠刺穿它的眉心。
但更多的，数不清残缺狰狞的脸，已开始淹没整个车辆。
“快走！”
耳边传来秦远的吼声，“你有三十五秒，离开这里！”
席伶醒过神来。
视线角落，技能倒计时正好跳动到三十五。
“那你怎么办？”席伶脱口而出。
“别管我！”秦远头上青筋暴起，迅速解开两人安全带，越过席伶一脚踹开副驾门，“走！”
席伶被一股大力直接推搡下去，待扒着车身踉跄起身，车门已被重新关闭。
“快！”秦远地催促声从车里传来。
席伶踩着濡湿的雪，在挤挤挨挨的尸群中焦心仿徨。
望不到边，蚁群般的尸潮正不断聚拢过来，车辆被推挤的剧烈晃荡，处于随时可能翻倒的边缘。
秦远是很厉害，但孤身一人，与对面大军压境的数量悬殊下较量，他真的还能全身而退吗？
哗啦——
这时，一阵玻璃碎裂声传来。
席伶定睛看去，一道敏捷身影从前挡风玻璃中破窗而出，踢飞攀扯地尸群，撑着车盖纵身跃上车顶。
“愣着干嘛！”秦远刺死爬上去的丧尸，朝她怒吼：“去关大门！”
这一声如雷鸣闪电，劈进席伶脑海，将僵滞的思维重新激活。
倒计时：30秒。
是，自己根本救不了他。
倍速卡带不走两个人，也杀不了整片尸群。
真要留下，自己难以自保，还可能会成为累赘。
关闭大门拿到奖励，说不定还能多点战力。
席伶暴躁地推开尸群，与惨烈战场背道而驰，用尽全力奔向大门口。
“一定要坚持住！”寒风夹杂着雪花，吹散了激荡地情绪。
席伶扭头喊道：“关门后我来帮你！”
身后传来秦远厉喝：“管好自己！”
席伶咬牙回头，在空荡荡的路上拼命向前。
胸腔很闷。
像是憋着什么沉甸甸的，难以接受的东西，堵得整个人都呼吸不畅。
这种感受，混杂了不安、自责、和惋惜……
大概或许还有跑得太快了的因素。
他只是个NPC。
在游戏中，NPC只是工具人而已。
席伶恶狠狠地想着，可越是刻意这么去想，去强调，心头反而像被刺扎透般难受。
不，秦远不能死。
迎面的风吹红了席伶的眼眶。
我无法接受牺牲别人，换取自身利益。
哪怕他是为了达成双方的共同目的。
哪怕他愿意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