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不是我

飞机平安抵达宜城。

舒窈没来过这座城市,机场里的一些特色商品商店总是吸引她的目光。

明珩瞧舒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照例送上系列毒言毒语,但没催着她赶紧走,任由她的眼睛逛完这些商店。

上了车,明珩开始交代工作。

舒窈从包包里掏出笔和本子,大眼睛忽闪忽闪,听候“圣旨”。

“一些行程而已,还用记录?”明珩揉揉眉心,“听说过一个人到了新的城市会水土不服,但没听过水土不服会带走这个人的记忆力。你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才。”

舒窈垂着脑袋,咕哝:“那还不是怕拖你后腿。”

她作势要收起来本子,明珩又开口说:“记就记吧。人和人的脑子确实不一样,我也不能对你太苛刻。”

呵,我谢谢你啊。

明珩说起这次出差的主要任务。

原来,他们的目的地并不是宜城,而是星城。

明珩看中了一个大型户外主题公园的项目,预备投资百八十亿,对方一看活财神降临,热情地邀请他过来体验项目,随便再聊聊注资细节。

“明总,那我们在宜城要干什么啊?”

明珩望着窗外,默了片刻,说:“电影。”

*

晚七点,希尔顿酒店雅间。

舒窈做梦都想不到,她居然在这里见到了国内编剧界最高奖项金灵奖的得主——丁威。

要不是明珩有先见之明,在乘电梯时嘱咐她千万不要又露出三天没吃饭的表情,她恨不得冲上去一把握住丁威的手,沾沾他的仙气儿。

“明珩,好久没见了。”丁威主动伸出手,“别来无恙。”

明珩回应:“好久不见。”

除去丁威,参加饭局的还有丁威工作室的两位总监,以及一男一女两位秘书。

简单介绍一番,大家落座。

起初,无非是酒桌上的客套和奉承。

负责公关的于总监小嘴叭叭叭的没停过,从明珩多么牛、多么年轻有为,倒叙说到明珩和丁威的渊源。

明珩依旧一副“莫挨老子”的高冷模样,但暂时关闭了毒舌功能,艺术雕塑似的坐在那里,标准的安静的美男子。

可舒窈这也才知道丁威问鼎金灵奖的代表作《海丽香》是明珩投资的。

准确的说,是明珩相中了这个剧本,然后牵线搭桥为这个作品找来了投资,这才有了这部后来在电影节上横扫七大奖项的《海丽香》。

还有了从前默默无闻,之后名声鹊起的丁威,丁编剧。

而《海丽香》也成为明珩真正意义上参与投资的第一部电影。

“明总,我特佩服您的眼光。”于总监说,“要是没您当初慧眼识珠,还出了那么大的力,有不了老丁今天。这杯酒,我敬您。”

明珩没动,淡淡道:“我谈工作时从不喝酒。”

于总脸色微变,但很快就又笑着说:“您这个规矩立得好,那就……”

“不如请这位美女助理代明总喝一杯吧。”另一位运营总监韩总监插话。

从一进来,舒窈就对韩总监看自己的目光很不舒服。

之前在报社工作的时候,舒窈跟着师父参加过一些应酬,席间,有些男领导也喜欢找她喝酒。

她不想喝,可她师父每次都给她使眼色。

要是她表现得不太情愿,她师父还会在应酬后说她:“你瞧瞧你!懂不懂社交规则?喝一杯或者搭个肩膀有什么了?这都什么年代了?磨磨唧唧,拿不出手!”

此刻,舒窈仿佛回到之前。

可再怎么说也经历了一段时间的社会毒打,不会再过分的把情绪挂脸上,更何况,她不想明珩也觉得她拿不出手。

舒窈起身,微微一笑。

韩总监这下来劲儿了,立刻斟了满满一杯红酒,说:“舒助理做人大气,酒量也得随啊。来,我陪你这杯。你要是怕喝不了,我陪你走个大交杯也行。”

舒窈感到一阵恶心。

以前的应酬也这样,男的们不是说些低俗的荤段子,就是找机会做些揩油的动作。

舒窈想说:大交杯?美死你,我泼你个秃瓢!

“谢谢韩总监好意,我能喝。”舒窈说,“就不劳烦……”

舒窈作势去接酒杯,明珩站了起来。

明珩直接用身体隔开舒窈和韩总监。

他比韩总监高一头不止,气势瞬间压倒周围,墨玉似的眼睛十分凌厉,睥睨着韩总监,冷声道:“我的助理也不喝酒。”

舒窈愣了一下。

韩总监明显不太高兴,阴阳怪气道:“明总,您这助理这么金贵呢?您不喝,她也不喝,这顿饭有什么意义?”

舒窈想拽拽明珩的衣角,提醒他别为这么点儿小事影响工作,可她又不敢碰明珩。

而在她犹豫时,明珩又说:“对,她就是这么金贵。”

“因为她也是来工作的。”

韩总监举着两个酒杯不上不下地站在那里,宛如一个二傻子。

饭局上的气氛也因为明珩的两次断然拒绝而跌至冰点,气氛极其尴尬。

只有舒窈心里暖暖的。

她站在明珩背后,明珩的高大好像是一座坚不可摧的保护墙,把她置于安然的后方,让她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女性在职场上该受到的尊重。

“你这脾气真是一点儿没变。”

在大家都陷入不适中时,丁威出来缓解局面。

明珩没说话,但丁威知道这意思就是要么现在切入正题、要么结束。

于是,丁威开门见山:“我新写的本子题材很小众,大多数影视公司不愿意接,我的工作室想拿过来自己做。资金方面,不太够。”

闻言,明珩重新坐下,舒窈见状也跟着坐下。

才一坐稳,明珩便说:“我不会投。”

舒窈没想到明珩拒绝得这么干脆,两位总监也是惊讶。

韩总监忙说:“明总,这可是老丁亲自操刀的剧本啊!绝对的品质保证!题材可能是新了一点,但明总您不一向就喜欢投资有创意的电影吗?”

明珩看着丁威,摇头。

总监们急了。

自从成立丁威工作时之后,他们就把丁威当成品牌、当成IP在经营。

之前找来合作的资金方早就不耐烦丁威缓慢的编剧速度,如今的情况是箭在弦上,如果丁威的剧本再不能落在电影上,恐怕不仅是资金方撤资那么简单,工作室还要赔违约金。

“明总,我也看出来了,您很专业。”于总监说,“刚才的小插曲过去,既然现在提到正事了,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明珩态度坚决,还是不投。

“明珩!你什么意思!”韩总监拍桌子站起来,“你做投资这么多年,谁不知道你就是个没心的吸血鬼?现在装什么装,有钱大家一起赚啊!”

舒窈瞪了韩总监一眼。

这人作死,老板,快赐这个人含笑半步癫,毒死他!

可没想到,平时嘴上从来都至少pentakill的明珩居然没说话,只是从容起身,离开。

*

回房间的路上,舒窈快要好奇死了。

一是有丁威这个活招牌、二是有和丁威当年的相互成就,明珩怎么就一点余地不留地拒绝了呢?

眼看明珩就要乘电梯到顶层的总统套房,而她就该下去回她的标间,舒窈终于忍不住和明珩说:“明总,丁老师的剧本我能看看吗?”

明珩觑她一眼,精准传达:不能。

舒窈忙说:“明总,我签保密协议!绝对不会泄露剧本里的任何内容!要是我违反了,我就……”

“你就怎么样?”

“我就……”

给你当一辈子助理。

苍天啊,这个惩罚简直不要再恶毒。

电梯到,舒窈该出去了。

可舒窈磨蹭着不肯走。

明珩蹙眉,问:“你能看得懂?”

“看得懂!”舒窈点头,“您给我看看行吗?万一我看了之后能有什么真知灼见,保不齐让您又想投资了呢。”

明珩对舒窈这股迷之自信深感无语。

但眼看她站在电梯门那里就是不走,眼睛里快要掐出水来,再多些,能给他淹死。

错开视线,明珩说:“进来吧。”

舒窈笑了,一个大迈步进来,站在明珩面前,说:“谢谢明总。”

明珩余光掠过那双梨涡,视线弹开得更远了。

*

这一看,舒窈看了整个通宵。

故事讲的是一个宇航员在返航过程中遇到意外,降落在火星,在坚持了106天后,成功获救。

不得不说,丁威是十分专业的编剧。

不管是人物刻画,还是节奏把控都安排得十分巧妙,环环相扣,引人入胜。

所以哪怕题材确实小众了些,估计只要上映,就能做到口碑逆袭。

只是,这个剧本和好莱坞的一部电影,太像。

那部电影名气不大,国内很少有人看,但舒窈从大学开始就有每天拉片儿、刷片儿的习惯,并不陌生。

而观众们也不是傻子,一旦丁威这部电影上映,肯定会有观众发现。

丁威这么有名的编剧不知道爱惜羽毛吗?

舒窈脑袋发胀,摊在床上琢磨。

唯一的解释就是丁威向资本低头了。

这些年,娱乐圈、影视业早成为资本逐利的常规战场。

国内的几大巨头几乎做到一条龙、流水线的生产模式,从明星挖掘到最后作品发行,就连卖电影票,也是大佬们自己来。

编剧在一部作品中成了最无足轻重的人。

一部“卖座”的作品要的是绝对流量、绝对热度,这种快速就能变现的方式被资本掌控,谁又愿意再花心思和财力给编剧们时间打磨剧本。

这样的现状也早就是资本游戏的铁杆规则。

那说回丁威的剧本,如果电影上映,即便丁威背负骂名,但同时也是炒起话题热度,到时候流量节节攀升,照样不是赔本买卖。

既然不赔本,明珩为什么不投呢?

舒窈坚持不住,抱着剧本迷迷糊糊睡去。

睡前,脑海里交织着明珩的背影以及他拒绝投资的坚决和冷酷……

*

叮咚,叮咚。

舒窈用被子蒙住脑袋,企图隔绝烦人的门铃声。

可这个门铃像是活了一样,没完没了,响个不停!

舒窈挺尸,气势汹汹地过去开门。

“谁啊?催命啊?知不知道扰人清梦是犯罪?信不信我……”

“信你什么?”

这声音,好让人清醒啊。

舒窈歘地睁开眼,就见明珩穿戴整齐,精英派头支棱得不要不要的,站在她面前,对她发射死亡凝视。

“明、明总。”

明珩扫了舒窈一眼。

白色T恤、粉色格子短裤,胸前快要“飞”出来的小飞象,配合着一脑袋同样起飞的鸡窝头,简直就是场视觉灾难。

“恭喜你。”明珩说着,上前想把文件递了赶紧走,“成功让五星级酒店的标准套间变成猪圈。我真后悔花钱给你……”

砰!

舒窈一把关上门。

低头看了看自己,她闭上眼,反复催眠这一定是场噩梦,她在梦里,外面那个不是明珩、不是明珩……

“舒——窈——”

舒窈打了个哆嗦,快要哭出来。

被与自己朝夕相处的领导看到自己没睡醒的丑样,这样的大型社死现场,怎么破?

在线等支招,急!!!

“舒窈,开门!”

不开不开我不开,麻麻没回来。

门外的明珩根本不知道舒窈还唱上了,拜这门板的重量一击,他被打出了鼻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