狒狒袭击事件给两只幼崽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整整三天,辛巴和艾玛都寸步不离地跟着乔安娜,一有风吹草动就往乔安娜肚子底下钻,一深一浅两双眼睛里满满都是惊惧,小模样可怜得紧。
乔安娜费了不少心思,又是舔毛又是搂抱磨蹭,好不容易才把孩子们安抚下来。
她看着怀里终于放下警惕靠在一块疲惫地睡去的两个小家伙,心底的怜惜几乎要满溢出来。
两只幼崽中较大的辛巴也才两个月出头,放在人类社会还是只会无助哭泣的年纪,生在草原的他们却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几遭。
雄性狒狒体型不小,一群吼叫的狒狒更是会造成身体与精神上的双重压迫,当时她在肾上腺的作用下怒火沸腾无暇他顾,脱险后再回忆,心里也一阵犯怵。所以她几乎无法想象,还没有她两个爪子加起来大的辛巴和艾玛,独自面对一群长手长脚青面獠牙的庞然大物时,究竟有多绝望无助。
辛巴在危险关头的挺身而出大大出乎乔安娜的意料,同时,也使得她原有的观念从头改写。
不可否认,她看待周围的野生动物,多少有些曾身为人的高高在上。她认为野兽野蛮、残暴、冷酷无情、不明事理,为了生存可以不择手段,是注定受本能操控的低人一等的生物。
但实际上,并不完全是那样。
辛巴会在她奶量不足的情况下拒绝与艾玛分享,也会在艾玛的生命受到威胁时挺身而出,用尚且稚嫩的爪牙努力保护非亲生的姊妹。
这是未经教化也存在的、天生的勇敢与善良。
乔安娜咬了咬牙,暗自发誓,一定要把一双儿女成功拉扯长大。
狒狒肉意外的好吃,不过与人类相似的身体构成让乔安娜有点隔应,只啃掉两具狒狒尸体的大腿和后臀,便草草丢弃了剩余的部分。
第四天,她又该开始新一轮的狩猎了。
经过之前那场虚惊,她不太放心留下孩子们单独外出,还在想办法,兄妹两个直接小跑着追了出来,一左一右跟上她的脚步。
“跟我一起去吗?”乔安娜还有些顾虑,让两个孩子处在她的视线内自然方便她及时照看,但没了固定藏身处的庇护,也可能招致新的隐患。
辛巴是典型的乐天派,好了伤疤忘了疼,美美睡了一觉,便又恢复了以往的无忧无虑。
他举起胖嘟嘟的前爪,自信满满道:“没事哒!我超强壮!嗷~”
乔安娜又扭头去看艾玛,小猎豹蹭蹭她的腿,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下面棕褐色的眸子玻璃球般澄净通透,带着无声的信任和安慰。
花豹母亲瞬间就充满了干劲。
没办法,孩子们都看着呢,这回她可得好好发挥了!
乔安娜带着两只幼崽穿梭在草丛里,一开始她还担心孩子们跟丢,时不时回头检查一番,后来发现自己完全是瞎操心,辛巴和艾玛隔了一小段距离牢牢跟着,以她耳背和尾下的白斑为参照,她走他们走她停他们就停,令行禁止,比安了遥控还听话,她渐渐也就放了心,专心寻找起今天的目标。
逆着风向走了一阵,一只落单的斑鬣狗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停下脚步,竖起耳朵,眼尖地注意到鬣狗胸口呈‘V’形的一丛眼熟的白毛。
对方大概是受了伤,走起路一瘸一拐,胸口的白毛沾着血,完全没了几天前抢她猎物的嚣张跋扈,两个跟班也不知所踪。
缘,妙不可言。
乔安娜喜不自胜,就差仰天大笑三声——小样,当初吃她的劳动成果吃得那么开心,没想到报应这么快就来了吧?
善恶终有报,天道有轮回!正好,她今天就要尝尝鬣狗的肉是什么滋味!
收到指示,辛巴和艾玛自觉躲好,看着养母伏低身子,朝远处的鬣狗潜行而去。
艾玛幼小的印象里,鬣狗牢牢占据着危险排行榜的前三,她不免有些担心,以眼神向辛巴表示疑惑:真的没问题吗?
辛巴舔了舔她:妈咪超强!安心!
这只落单的鬣狗正是前阵子抢了乔安娜抓到的半个猎物的三只鬣狗中的头领,区区半只小羚羊的骨肉并不足够鬣狗们支撑多久,它们刚打算铤而走险自行捕猎,便被当地的鬣狗群逮了个正着。
外来的斑鬣狗很少会被当地族群接纳,它们又无视气味标识入侵到了他人的领地中央,自然遭到了毫不留情的攻击和围剿。
鬣狗头领在跟班们以命相搏的掩护下惊险脱身,四处张望了一圈,还没来得及低下头舔舔疼痛不已的伤口,身旁的长草一动,一道黑影窜出来,将它扑倒在地。
吸取了抓斑马的教训,乔安娜借着冲力把猎物撞倒,跟对方一起随着惯性滚了两滚,甚至来不及起身,先一口咬上咽喉。
鬣狗头领又惊又怒,一双眼里射出凶狠而怨毒的光,带着趾甲的前爪猛力蹬向袭击者的前胸。
乔安娜侧身避开这一下,犬齿钳住鬣狗头领的脖颈,咬紧牙关不放松。
鬣狗脖子上有一层厚实的肌肉,雌性花豹的犬齿虽长,但苦于力度不足,无法刺透防护,伤及下面的气管和血管。
乔安娜一击不成,大脑飞速运转,灵光一闪,伸出爪子,尖爪狠狠压进猎物胸前带血的伤口。
鬣狗头领痛得一颤,愈发剧烈地挣扎反抗起来。
成年雌性鬣狗的体重与乔安娜相当,暴怒之下拼尽全力挣扎,她轻易竟按不住。
她暗中懊恼自己还是轻敌,一边撕扯一边拖行猎物,试图借由此举阻碍对方翻身站起的进度,但收效甚微。
鬣狗头领前肢撑开,抠住地面的草茎沙石,灰黄皮毛下的筋肉暴起,眼见着就要挣脱桎梏翻身站起,旁边的树上跃下另一道身影,比乔安娜粗上一圈的爪子踏住它腰侧,血盆大口咬向它后颈,牙关一合,嘎嘣一声脆响。
它的颈椎被生生咬碎了。
乔安娜愣愣地咬着眨眼间只剩下微弱挣动的力气的猎物,看向半路冒出的搅局者。
对方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影子投在她身上,身后的光晕勾勒出独属于公豹的健硕身形,弧度圆润的耳朵精神地竖着,威风凛凛,如天际下凡的神豹。
乔安娜没空欣赏那么多,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货是不是来截胡她的猎物的?
花豹营独居生活,本身数量也不多,同类争食这种事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虽然猎物是她先发现下手的,但她半天没解决的鬣狗被后来者一击毙命,对方真想跟她抢,她也抢不过。
她不甘放弃,拖着气息逐渐微弱的猎物退开一段距离,公豹停在原地没动,看上去没想跟她争夺猎物的归属权。
乔安娜又警戒了一阵,一直盯到公豹识趣地转身悻悻离去,才衔起断了气的鬣狗,回到两个幼崽藏身的草丛。
辛巴和艾玛没看到具体过程,见她带着猎物凯旋,还以为是她咬断了鬣狗的脖子,一时间望着她的眼里满是钦佩和敬畏。
乔安娜看着四只亮闪闪的眼睛,犹豫了一下,没好意思否认。
她趴下给两个孩子喂奶,自己则艰难地撕开鬣狗后腿的毛皮,扯下一块肉。
……呕。
她险些直接吐出来,入口带着无法言喻的酸腐腥臭也就罢了,还又干又柴,恶心得跟秃鹫肉有得一拼。
说真的,鬣狗这个物种就应该从动物界删掉,长得奇怪,叫声难听,喜欢成群结队打家劫舍,最主要的是,肉还特么这么难吃!
她也没想想,正常情况下,哪只花豹会闲得发慌去抓鬣狗来吃?
就算是与鬣狗有直接竞争关系的狮子,雄狮在杀死鬣狗之后,多数时间也会选择直接将尸体抛弃。
乔安娜勉强啃了两口,着实难以下咽,又不太愿意放弃这消耗了过多体力的辛苦所得,正枕着肉块发愁,突兀地有声音问:“好吃吗?”
她心里一凛,迅速站起身来。
早先帮了她的忙的那只公花豹不知何时又折了回来,蹲坐在两米开外,一双眼睛看看地上的鬣狗尸体,又看向她,一副费解的模样。
不只是公花豹,如果有机会,一切雄性大猫都会杀死非亲生的幼崽,强迫雌性提早进入新的发|情期。
有杀害自己亲生幼崽的那只公豹作为前车之鉴,乔安娜早把雄性同类列入了拒绝来往的黑名单,乍见公豹出现在这么近的地方,一伸爪子就能够到辛巴和艾玛,登时紧张得毛发倒竖,侧过身子,戒备地将两个孩子挡到后面。
同样的错误她不会犯两次,要碰她的崽,先过她这关!
公豹耐心等了一会,见她的目光依然全是陌生的敌意,有些沮丧,不得不主动开口套近乎:“好久不见了,你最近怎么样?”
乔安娜被这熟稔的语气惊了一惊,定睛细看,在记忆里艰难地搜寻了一圈,总算分辨出对方的身份——
是曾经那片领地,偶然跟她有过两面之缘的,她亲生崽子的便宜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