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院长记事三

织梦的学习进度很快,我没有看错,他真的是很聪明的孩子,曾经遗弃他的人一定会后悔的。

新的学期开始了,我打算让织梦入学了。

既然只是看电视就能让他有这么大的变化,那么与更多的人接触,也一定能让织梦更进一步吧?

我不可能让织梦待在孤儿院里一辈子不出去,他总要离开这里,去奔赴美好的未来。

现在提前适应外界是必要的,趁他还小,便是不小心暴露了也能推到年纪小上,如此在长大前就累积更多的经验,伪装得更熟练。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织梦该有一个姓氏了。

我问他是想跟我姓,还是自己选一个?

幼童想了想,最后将决定权给了我,说想要一个我亲自选的姓氏。

“那就姓云端吧,云端织梦。”

我的孩子,愿你心无尘埃,高居云端。垂眸之际,笑看人间。

*

有了完整的姓名,织梦也像是变成了完整的人,成功与学校的同学们混作一团,据说受欢迎极了。

有一次,我心血来潮一起去接织梦回家,就看到他被一群男生女生团团簇拥着出了校门。

与依依不舍的同学们告别回到家,还发现他的书包里塞满了同学们送的各种零食,真真是受欢迎极了。

“妈妈,学校的大家都好好啊,我也要给他们送礼物!”

我很高兴,附和道:“那织梦梦准备送什么呢?”

“想送花!”说完,幼童突然想到,他种的花并没有那么多,根本没办法送给同学每人一朵。

想了想,他又改口道:“送纸折的花,妈妈教做的纸花也很漂亮。”

“真是不错的主意呢。”

我夸赞道,并没有想太多。

结果事后,我询问反响时,就被织梦告知大家都很喜欢他送的纸花。

同时——“就是,班里的女生们突然说长大后要嫁给我,男生说想要娶我,结果他们就吵起来了!”

我欣慰的笑容僵住了。

等等,是时代变了吗?为什么我不懂小孩子的想法了?我家可爱的织梦梦不是男孩子吗?

“我不知道大家说的什么意思就去问老师,老师说就是两个人可以永远在一起的意思,所以我拒绝了他们。”

“因为我只想和妈妈在一起!”

我顿时又被治愈了。

妈妈的织梦梦,你怎么这么可爱呢?太惹妈妈爱了!

所以我对他说:“以后女孩子就算了,男孩子绝对不可以送花哦。”

我是想大家都喜欢织梦梦没错,但不代表我希望无论男女都抱着结婚的目的去喜欢我家织梦梦啊!

人可以受欢迎,但太受欢迎就是一种罪孽了……女孩子还没关系,但男孩子们的喜欢,织梦梦真的不需要啊!

以及,“织梦梦,不可以随便答应别人长大后跟对方结婚啊!”

我家织梦梦这么可爱,万一那个孩子以后当真了怎么办!

孩子还不到八岁,我就开始操心他十八岁后的事情了……唉,这就是传说中甜蜜的烦恼吧。

*

“妈妈,我今天在学校里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这一天放学,织梦突然小声对我这么说。

“但是大家好像都看不到,还说是我看错了……妈妈,我真的看到了!”

幼童抬头急切地看着我,明显渴望着我的认同。

大家都看不到的奇怪的东西?

我心生疑惑,但还是第一时间安抚了织梦。

“嗯,妈妈相信织梦梦没有撒谎。可是大家都看不到的话,那个东西会伤害大家吗?”

幼童愣了愣,想了想道:“我不知道,它趴在老师肩膀上,老师好像没感觉。”

我便嘱咐他:“那织梦梦就先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再和大家说这些,观察几天看看,如果那东西对老师有害,再回来告诉妈妈好吗?”

织梦答应了,重新恢复了活泼,跟其他孩子们一起去写作业了。

我却开始陷入沉思,思考起织梦看到的东西是什么。

我确实是相信织梦的,这孩子从来没有对我撒过谎,也从来不撒谎,向来是有话就说,有时候我听的都想让他变得圆滑些,说话别这么直,容易得罪人。

所以织梦说看到了,就是真的看到了。

可其他人却看不到……我不禁想到了传说中的妖怪。

在这个国家,关于鬼怪的传说从来都不曾断过,比如说出名的大妖酒吞童子茨木童子,再比如说物置百年而成妖等等这些不知是真是假的传说。

因此,我会联想到妖怪也是很正常的了。

但是,其他人都看不到的不知名妖怪,偏偏被织梦看到了,这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我开始为织梦担心起来,思考起东京有哪些出名的神社,打算最近带织梦去祛秽净化一下,或是直接换所学校。

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织梦会受到伤害,就算是妖怪也不可以!

*

几天后,织梦再次跟我说了这个话题。

“被那个东西趴在身上的老师最近一直在捶肩,好像是肩膀不舒服。”

我顿时心中一沉,开始思考起转学事宜。

然后就听织梦说道:“我用帮老师捏肩的理由靠近了它,然后就把它打散了。”

说到这里,织梦还有些惊奇:“它突然变成烟雾一样的东西消失了,感觉好弱的样子。”

我刚要指责他太过鲁莽的话就卡在了嘴边,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孩子。

一只能影响人类健康的妖怪,被织梦随手打散了……与其说是那个妖怪弱,倒不如说是织梦比那只妖怪要强。

我的孩子,不但聪慧,在某些方面的天赋怕也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我忍不住为织梦感到骄傲,同时又感到深深的恐慌——

我无法让织梦对被妖怪盯上的人袖手旁观,不想让他因此养成冷血的性格;可我也无法让织梦去救下每一个受害者,那不是他的责任,我也害怕他会因此受伤……我陷入了纠结。

最终,我只能对他说:“织梦梦,下次不要这么鲁莽,万一你受伤了怎么办?”

“我知道也许织梦梦可以解决它,但我还是担心你会因此受伤。”

“所以,答应妈妈,你在救其他人的同时,一定要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好吗?”

我承认我的想法很自私,但我并不为此感到羞愧。

毕竟,消灭妖怪什么的,这本来就不是织梦的责任和任务不是吗?

我的织梦梦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该被保护的,不应该是孩子吗?

本身与他无关的织梦梦愿意对受害者施以援手,在我看来他已经做得足够了。

觉得这样还不够的人,是他们过于贪婪了。

*

在织梦不知道的时候,我去查了很多鬼怪方面的事,也带着织梦去了好几家神社,企图认识能够解决这些妖怪的人,并拜托他们施以援手,让织梦和大家的安全得到保障。

可是,就算是快走遍了整个东京的神社,我也没找到这样的人。

甚至,织梦还对我说,他看到好多身上带着妖怪的人进了神社,可是直至他们离开了身上的妖怪也没有消失。

我顿时就失望了,确认了所谓供奉神明的神社都是没用的,并不能帮到织梦。

这些神社还不如织梦呢,起码织梦能随手打散妖怪,可这神社呢?别说是打散了,就连驱逐都做不到。

于是,我不再带织梦去神社了,只是买了许多这方面的书,想要更了解一下妖怪,万一以后就帮上织梦的忙了呢?

毕竟,如果什么都不做,内心的担忧和无力感会让我寝食难安的。

尽管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甚至还被织梦发现了端倪。

“妈妈在害怕吗?不要怕,我很厉害的,绝对不会让它们出现在家里伤害大家的!”

幼童信誓坦坦地说着,明明还只是个孩子,却奇迹般地让我感到了安心。

我忍不住抱住了他:“嗯,那妈妈和大家,就靠织梦梦来保护了。”

这样,织梦有了牵绊,应该会更努力地保证自身安全吧。

只有自己安全了,才能有余力保护我们啊!

*

织梦逐渐长大,我一点点修正他。

做人要有礼貌,友爱同学,尊敬师长。

待人要真诚,做错事要勇于承认并赔礼道歉,感激人要道谢并准备谢礼。

要在合适的场合露出合适的表情,就算不明白也要谨记不可以在别人伤心难过的时候笑出来。

可以与朋友们关系亲密,但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态度可以圆滑,但不可以谎话连篇,更不可以欺骗他人感情。

对上妖怪要首先保证自己的安全,不要让亲人朋友们担心。

以及,面对看不到妖怪的人,要假装自己也看不到……

……

在我要求的条条框框下,已长成翩翩美少年的织梦终于像个正常人了。

尽管只是表面像,但对比曾经那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的模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同时,织梦也很优秀,老师们纷纷表示只要保持下去考入东大不成问题,让我真的骄傲极了。

看,这么优秀的织梦梦,是我家的孩子!

同时,经过这些年的关注,我发现那些妖怪并没有给织梦带来什么麻烦或威胁,一直以来提着的心微微放下了一些。

这真是太好了。

直至织梦升入高中几天后,他突然回来跟我说——

“妈妈,我想要转学。”

*

“我今天碰到了跟我一样能看到诅咒的人,就是那些东西,他告诉我说那是诞生于人类负面情绪的诅咒。”

“他叫做夜蛾正道,是来自专门培育咒术师的学校的老师,啊咒术师就是专门祓除诅咒的人,夜蛾老师说我很有天赋,所以邀请我转学去他们那边,我同意了……”

我看着双眼发亮,明显很高兴的织梦,陷入了沉默。

我其实是不想让他转学的,比起当听起来就很危险的咒术师,我更希望织梦能好好读书考入东大,日后过着普通又安全的生活。

可是,这只是我的想法,织梦明显是很愿意当咒术师的……以他那对新奇事物过剩的好奇心,我其实并不意外他的选择。

我也知道,只要我露出一点不赞同的意思,织梦就会放弃他的想法,老老实实地按着我的想法过下去。

可是,这真的是我想要看到的吗?

这孩子,从初见时的无欲无求,无情无心状态,好不容易才变成了现在活泼开朗,有想法有渴望的模样,我——我怎么忍心去扼杀他的心愿呢?

所以,我对他说:“太好了,织梦梦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妈妈会一直支持你的。”

长发少年看着我,一把扑进了我怀里。

“妈妈最好,织梦梦最喜欢妈妈了!”

我摸着他的头,忍不住笑了。

织梦梦,妈妈也最喜欢你了。

——直至我生命的尽头。

***

织梦梦,妈妈永远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