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他面临的选择后,别?斯年从未动摇过。
这个星际时代远比曾经的世界更适合他。
他天生?不是循规蹈矩的木偶，和平规则塑造的盛世，对他而言,就像牢牢束缚他的线，操纵着他与常人无异。
张狂的疯子不适合温柔的现世，比起和生?养他的世界互相折磨,别?斯年更喜欢挑战陌生?的规则。
星际时代或许远比那个世界有着更多规矩——从身份芯片的存在来?看，在荒星之外?的世界,人们或许拥有更循规蹈矩的生?活。
但?那跟别?斯年无关,他在荒星,他是反抗者中的一员,他是风浪的掀起者。
他喜欢这么做。
甚至不需要?更多的原因。
“我选择留下来?。”
沙砾组成文?字。
“如你所愿。”
“游荡者留下的痕迹会?从你身上抹除，你将彻底成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你将不再特殊。”
伴随着沙砾组成的文?字逐步浮现的时候，别?斯年能察觉到，有什么从他身上“剥离”。
那是种非常特殊的感觉，就像是某个笼罩着他的庇佑者消失了,又?像是某种束缚被击溃了。
别?斯年下意识的深吸了口气，嗅到了真实的血腥气。
“这才对嘛,”别?斯年几乎是叹谓出声：“怎么会?有人喜欢无法彻底掌控的虚假力?量？”
就像是怎么会?有人喜欢系统这个疑惑一直深深的扎根在别?斯年心底。
在别?斯年这一生?中,他所信奉的无数观点中,有一点贯穿了他这一生?。
“真正的强大，从不是外?物?所赋予的。”
值得信赖的力?量，从头?到尾就只有真正握在自己?手里的那部分。
Yin并没有急着离开，他还有些收尾工作需要?处理。
“由于你的特殊性已经被抹除，博士利用你的基因创造的基因生?物?将在五个小时后基因崩溃……”
沙砾平静的宣告了这个消息。
“这是我能为你们争取到的最长时间。”
那些叹谓声突然噎在了喉咙口，别?斯年瞬间失去了多余的想?法,盯着这行文?字看了数秒，跟对方确认：“基因崩溃……S001-3？你是说已经寄生?了整个荒星星系的S001-3将在五个小时后死亡？”
“是的，祝你们好运。”
“等会?……”别?斯年忙道：“S001-3基因崩溃，不就代表整个荒星都会?被毁灭吗？”
“我们修正了文?明干涉的部分，也就是你的基因的特殊性，这导致了一些小小的连锁反应。”
小小的连锁反应……
不仅没有补偿，还得面临地狱难度，留下来?这个选择可远比别?斯年想?的刺激多了。
沙砾从空中散落，风声、对话声重新响起，按下暂停键的世界恢复了正常。
虽然看起来?跟之前无异，但?唯有别?斯年知道，五个小时之后，真正的毁灭就会?到来?。
“好吧，我喜欢挑战，”别?斯年嘀咕了一声：“末日逃亡也挺有意思的。”
这么说着，他脚下一拐，拽着博士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准备好好谈一谈接下来?的问题，一扭头?看到阿全像甩不掉的小尾巴，寸步不离的跟在身后。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别?斯年将目光从阿全身上收回，也懒得让阿全走人——反正他也肯定不会?听?，直入正题道：“yin跟我联系过了。”
博士知道这件事，五天前别?斯年就跟他说过了。
他撩起眼看别?斯年，仍然倍感遗憾：“你应该回去的，你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吗？你可能在死后见到那些高等文?明组成的法庭！”
这话别?斯年之前也听?过了，在别?斯年转述了yin给出的选择后。
在这一点上，他们没有达成一致。
“这不重要?，”别?斯年：“重要?的是，S001-3五个小时后就要?基因崩溃了。”
博士皱起了眉，斩钉截铁道：“不可能，它的基因序列非常稳定……”他没说完，突然反应了过来?：“你的基因失去了包容性？”
“yin修正了不该出现的东西，”别?斯年深吸了口气道：“这就是代价。”
“所以我说，你该选择回去，留下来?毫无意义，”博士嚷嚷道：“现在，S001-3要?崩溃了。”
博士的语气十分置身事外?，跟别?斯年的郑重形成鲜明对比。
所以，我当初到底为什么没把那一票投给杀死博士呢？
别?斯年再度生?出这个疑惑，没耽误时间，径直发问：“你有办法解决吗？或者让事情变得没那么严重……”
别?斯年：“总不能真让荒星就这样毁灭吧？”
博士兴致勃勃的接茬：“如果?仅仅只是毁灭，那也不是太糟糕——谁告诉你基因崩溃只会?导致死亡？”
别?斯年被问的一愣，老实道：“你告诉我的，之前护佑基因崩溃的时候，你就是这么说的。”
“他们的情况不一样，”博士挥手道：“护佑是人类的基因跟S001的基因产生?变化，导致的基因崩溃。但?S001-3的基因序列可没S001-2那么混乱，它非常稳定……好吧，至少在你那部分基因出问题之前，它非常稳定。”
“S001-3的基因崩溃，也有可能导致它的基因序列混乱……”博士看了眼别?斯年满脸的茫然，简单道：“也就是说，它有可能变成S001-4。”
“S001-4……”别?斯年第一次听?到这个命名：“是什么？”
“就跟S001-2一样，”博士语气轻松道：“发生?未知的变化，然后因为无法平衡基因序列而迅速死亡。”
“S001-3基因崩溃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变成怪物?，”博士友善的提醒道：“攻击性高，因为不稳定的基因大肆捕食，最后死亡。”
还真是跟S001-2一样？
别?斯年这样想?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大肆捕食的意思是……”
“饥饿的怪物?需要?足够多的猎物?，首先是那些生?活在荒星上的人类，但?这填不饱它们的肚子，然后就是同类……”
说到这里，博士停顿了下：“这取决于它们混乱的基因里有没有不吃同类的本能，如果?没有的话，那它们会?先攻击附近的同类，然后在吃光同类，留下最强大的那一个之后，它会?将视线投向荒星之外?的猎物?。”
“如果?它们有不吃同类的本能的话，那就更糟糕了，它们不会?发生?内讧，这意味着它们会?直接将视线投向荒星之外?的世界，然后大概有……”博士停下话，询问别?斯年：“荒星有多少星球被寄生?来?着？”
别?斯年回想?起整个荒星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星球，摇了摇头?。
“那就算是一千个吧，这一千个怪物?会?涌入联邦跟机械体共和国?，”说道这里，博士自言自语道：“不知道它们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如果?移动缓慢且没有传染性的话，那空间武器还好对付，如果?那个强大的同化能力?也被保留了的话……”
博士眼睛一亮，猛的拍了下手，得出结论：“世界差不多就完蛋了。”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特别?兴奋啊？
别?斯年盯着博士看了两秒，想?起了护佑死亡前的忠告：能不求助博士就不要?救助博士，因为那终将会?打开潘多拉魔盒。
事实证明，护佑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博士的人。
但?别?斯年选择留下来?，可不是为了毁灭世界。
他脑海里转过无数个想?法——他没有太多时间思考，考虑到他们只有五个小时的时间，他必须抓紧每一秒。
“如果?世界完蛋了的话，你也活不下去。”
博士对死亡的态度一如既往：“反正人都是要?死的。”
别?斯年继续道：“但?你还有那么多研究没完成，就这样死掉的话，不会?觉得很遗憾吗？”
博士兴致缺缺：“那些研究里我就只对你感兴趣，但?现在你已经失去了研究价值……没什么好遗憾的。”
别?斯年：“那新资源呢？”
“这确实挺有意思的，”博士来?了几分兴趣，又?很快消失了：“这不是我熟悉的领域，就算进行研究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收获。”
这家伙简直刀枪不入，软硬不吃。
别?斯年深吸了口气，反复劝自己?不要?冲动。
“所以你对yin、游荡者和文?明法庭也没兴趣？”
博士刷的一下就坐正了，苦恼道：“我当然有兴趣了，但?科技差距摆在这，在目前的文?明中，我们没法研究这些高等文?明。”
别?斯年抛出了他方才得到的关键信息：“你知道什么叫文?明进阶吗？”
“从低等文?明变成高等文?明？”博士不是别?斯年，起码他知道这是什么：“这理论上或许存在，但?从客观的角度来?说，就跟原始人想?造出空间武器一样，需要?无数次的科学进步，才有可能一步一个脚印……”
别?斯年打断了他的话：“yin说，在这个时代，只有两个人最有可能做到这一点，其中一个是你。”
博士瞪大眼睛，罕见的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当然，别?斯年只字没提yin每隔数十年都会?关注几个【有可能】推动文?明进阶的节点这件事。
别?斯年打量博士的表情，放软声音道：“如果?你就这样轻易死亡的话，岂不是太可惜了？”
博士：“两个人？还有一个是谁？”
他的关注点是不是跑歪了？
虽然别?斯年当时的第一反应也是这个问题，但?这不妨碍别?斯年眼下在心里吐槽。
“他没说。”
“这个世界还有跟我一样的天才？”博士疑惑道：“我怎么没听?说过？”
别?斯年看了眼时间，好嘛，就这一通对话，就已经浪费了珍贵的半小时，距离荒星毁灭只剩下四个半小时了，他们还什么都没做。
博士喃喃自语般嘀咕道：“是哪个领域的？生?物?？化学？机械？总不可能是人工智能吧？”
看起来?，他对推动人类文?明进阶毫无兴趣。
别?斯年再回想?对方听?到这句话时的震惊表情，那似乎、可能、或许、大概是因为……有两个人能做到？
博士不是因为自己?是那两人中的一个而震惊，这对他来?说理所当然。
他真正震惊的是，居然还有人能跟他相提并论……
把拯救世界的希望放在博士身上，说到底，跟又?一次打开潘多拉魔盒有什么区别?呢？
就算解决了这个问题，博士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而制造出来?的新问题，也迟早会?再一次威胁世界。
累了，拉倒吧，世界毁灭吧。
别?斯年挪开视线，落到安静聆听?的阿全身上。
他实在有些太平静了，哪怕是五个小时……哦，现在是四个半小时之后，世界毁灭这种消息，都无法从对方身上看出任何恐惧。
别?斯年：“你在想?什么？”
阿全诚实的回答了这个问题：“想?你。”
不是又?想?找他打架吧？
四个半小时之后，世界就要?毁灭了，就没人有点正常的反应吗？
别?斯年可悲的发现，他好像真的是这三人中最正常的那一个。
阿全注视着别?斯年，凑近几分，小声道：“我去问了屠夫。”
什么？别?斯年没反应过来?。
阿全眼睛极亮，涌动着某种打开新世界后涌出的潮汐。
“他给了我很多好东西。”阿全伸手在星网屏幕上操作了下，屏幕上跳出了些少儿不宜的视频，高清、□□……
别?斯年倒吸了口气，看一眼视频，扭头?看一眼阿全。
阿全兴致勃勃的点击了播放，跟别?斯年分享“好东西”：“你看……”
距离世界毁灭还有四小时二十五分钟。
正在播放的视频发出了奇怪声音；博士在一旁喃喃自语，吐出无数个疑似能跟他相提并论的那个人的怀疑目标；而阿全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别?斯年，似乎想?得到什么特殊的反应。
再荒诞的现实，也比不过眼下这一幕。
幸亏世界马上就要?毁灭了。
别?斯年深吸了口气，发出真切的庆幸。
阿全没得到别?斯年的回应，又?凑近了几分，盯着别?斯年道：“你喜欢吗？”
“世界马上就要?毁灭了，”别?斯年心平气和的道：“你就只想?问这个吗？”
阿全十分纯粹的点头?：“你比世界更重要?。”
别?斯年哑然无言，他看了眼视频，敷衍的点了点头?。
“那我们回宿舍吧，”阿全立刻露出了一个灿烂笑容，伸手关掉视频，握着别?斯年的手，边走边道：“慢慢学。”
在四小时二十分钟后世界就要?毁灭的这个消息面前，阿全这种程度的邀请已经没法激起别?斯年的任何波动了。
不，还是有一点其他的想?法。
别?斯年仔细想?了下，觉得这个提议简直完美。
如果?距离世界毁灭只剩下四小时二十分钟，那他们该做些什么呢？
尖叫？恐惧？挣扎？
还是享受最后的欢愉？
别?斯年喜欢后者，要?不是博士实在不靠谱，以别?斯年的性格，更倾向于反手将既定的命运砸碎，嘲讽这个世界。
但?博士对死亡毫无排斥，又?对世界毁灭毫不在意，那他们不如享受最后的欢愉。
别?斯年反手握住阿全的手，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我也能教你。”
这两人离开了这里，施施然朝宿舍走去，留下博士一个人在原地思索怀疑对象。
别?斯年应该早有预料的——留博士一个人，很容易导致事情失控。
但?世界都要?毁灭了，别?斯年懒得继续当保姆了。
再说了，跟世界毁灭相比，难道还能有更糟糕的事吗？
世界总不可能毁灭两次吧？
于是，别?斯年施施然带着阿全去履行宿舍之约了。
这注定是一个需要?耗费较长时间、体力?的约定。
但?别?斯年真没想?到，现场能激烈到什么地步。
那是一场搏斗，比生?死更严峻的搏斗。
在失去光环后，人们或许会?以为别?斯年没有那么强大，但?事实上，那更应该被定义为别?斯年解开了封印。
当然，别?斯年承认，他没法做到光环那种放慢时间甚至让武器失控的地步——那根本不是人类能涉足的领域。
但?光环也无法做到别?斯年这样，施展最纯粹的武力?。
别?斯年熟悉他的身体，在和平的世界中，被无数规则束缚的他，唯一能找到挣脱牵引绳的时候，就是磨炼唯一属于他的东西——他自己?。
他曾痴迷极限运动，攀岩、跑酷、跳伞，挑衅死神的感觉，很难不让人上瘾。
他也曾辗转求学，正规搏斗、地下黑拳，从最临近死亡的那群人中学习战斗技巧。
他甚至曾在子弹纷飞的战场待过一段漫长的时间，成为雇佣兵。
他无法超越人类极限，所以他一次次挑战人类极限，直至将自己?塑造成被死神抛弃的存在为止。
阿全也是这样做的，为了击败无法击败的敌人，用无数战斗来?最快的淬炼自己?。
但?别?斯年比他经验更丰富，也比他更有天赋。
所以，在失去了保命光环之后，别?斯年终于可以彻彻底底的放开来?打一场了。
酣畅淋漓的战斗，无法轻易分出胜负。
只要?还能呼吸，对手就会?再度发起攻击，不知疼痛，无畏死亡。
打得兴起的别?斯年，在错位的吻里，过度亲密带来?的诱惑中，突然醒悟到这场架的真正目的……
他看了眼时间，距离世界毁灭还有两个小时。
把时间浪费在一场注定分不出胜负的架里，似乎有点太亏了。
别?斯年喉结微动，注视着伤痕累累的对手：“你的学习能力?怎么样？”
阿全扑了上来?，这一次没遭遇对方的反击，顺利的辖制住了别?斯年。
他信心十足道：“非常好。”
别?斯年伸展身体，感知每寸骨骼发出的颤动，漫不经心道：“那接下来?好好学。”
*
在别?斯年跟阿全打架时，压根不知道世界即将迎来?毁灭的季华，正在寻找别?斯年的踪迹，他随手拽了个人：“别?斯年呢？”
对方摇头?：“不知道。”
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季华这样想?着，听?见对方随即道：“不过我刚才看到博士在那。”
他指了个方向：“就博士一个人，我没敢进去……”
博士基本上跟别?斯年形影不离，怎么突然落单了？
季华有些疑惑的想?道，朝对方指的方向走了过去，果?然见到了不知道在嘀咕什么的博士。
说实话，博士在空房间自言自语的模样疯疯癫癫，一看就不怎么正常。
季华推开门?的时候，也迟疑了一刹那。
除去别?斯年之外?，所有人在面对是否要?跟博士接触的选择时，都很难不迟疑。
门?被推开的声音，没吸引博士的注意，他仍在喃喃自语。
季华没走太近，靠着门?口咳嗽一声，吸引博士的注意力?后，才问道：“你知道别?斯年去哪了吗？我有事找他。”
博士如梦初醒的抬起了头?，不过没看季华，他蹦跶了起来?，刚回过神般道：“对了！S001-3得调整一下！”
季华茫然的看着博士风一般的从他身边经过，跑出房间，消失在众人视线里，有那么一瞬间，怀疑博士可能真的疯了。
博士没疯，就是有点过度激动。
这个世界上存在另一个能与他相提并论的天才，那些愚蠢的凡人当然无法理解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博士并不需要?同类，也不需要?认同感，更不渴望友情。
他只是想?炫耀一下。
而眼下，他选择的第一个作品，就是S001-3。
没有比S001-3更好的选择了，一个即将失控的危险品，稍加改造，就能演化成完美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