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 53 章

谭子乐虽贵为皇子,但他平日里同路域出去吃饭,并?不常去那些奢靡华贵的酒楼。

这两位纨绔子弟有钱还有闲,三天两头地在?京城里晃荡,早已踏遍了京中大小角落的食肆饭馆。

哪些馆子口味地道,哪些馆子菜色多样,哪些饭食普通却酿得上等好酒,这些事情怕是没多少人比他们更了解。

关霖应下邀约后?,上了自己的那辆小马车,让马夫驱车跟随在?路域与谭子乐的马车之后?。

谭子乐一进车厢就青了脸:“路二你是真中邪了不成!这煞神咱们躲还来不及,你居然主动去招惹他!”

路域抬手捻了颗矮桌上的葡萄,咬破了外皮,汁水就冒了出来,甜津津的。

他冲谭子乐道:“找家口味清淡,偏甜的馆子,信我。”

六殿下给他气得瞪了眼:“但我今日订的是家川菜馆……”

路域拍了拍他的肩:“能不能将那五十遍罚抄免去几分,就看?你今日找的馆子了。”

谭子乐一愣,接着反应过来其?中深意,顿时肃然起?敬。

“你竟想得如此深远,可以啊,二爷,”谭子乐立即吩咐起?了随行的人,“左转,今日改去玲珑轩!”

“不过你又?是如何知?道关相口味的?”谭子乐又?想到什么,随口问道。

这一问倒是问倒了路域。他总不能说同谭子乐说,关相上辈子和?上上辈子都和?我是盖一床被子的关系,我不仅知?道他喜欢吃清淡的甜的碰不得半点辣,我还知?道他面冷心?软害羞了耳朵尖会红而且腰窝的地方还有颗小红痣……

腰窝。

路域心?里啧了一声,自己今日是和?腰过不去了。

他只得随口编瞎话,说是与关霖一同去换衣服的路上问出来的,幸而谭子乐心?大,很快就被其?他事情转移了话头,也没纠结这点小问题。

玲珑轩不算大,但装潢素净雅致,地面以青石板铺就,堂前还植了一株开得正?盛的海棠,颇有江南烟雨的气息。

关霖下车后?眉头便舒展开来,到了大堂内见?到菜色,目光更是比方才亮了许多。

路域瞧见?他柔和?了不少的神色,转头对旁边的谭子乐悄声道:“地方不错,关相看?着心?情好多了。”

谭子乐:“?”

他细细打量了一番关霖的神情,可无论他怎么看?,关霖分明就是和?平日里一样面无表情,像块经?年不化的冰雕。

六殿下再一次觉得路二在?驴他。

否则路域是怎样看?出关霖的表情与方才有差别的?!

三人去了包间落座,谭子乐惦记着“减刑”,早已让人吩咐掌柜的先准备好了几道他与路域平日里常点的菜,人一到就上桌,没让关霖看?出半点他们本来不是要到这儿吃饭的模样,仿佛真的是为了要向夫子赔罪,早早就准备好了。

关霖见?了那菜单上的价位,觉得还算合理公道,神色更是和?缓。

不过这几样菜也不像是吃不完的模样,路域还特地又?将菜单拿给他看?,关霖明白?他先前的话多少有些是托词,也没揭穿,顺水推舟地点了三碗阳春面。

朴实无华,但相比桌上这些精致量少的菜式,更能让人饱腹。

就像是关相一直以来的作风一般,明面上鲜有花哨奉承,私底下却是事事亲力?亲为、勤勉实干,大好青春尽数奉献给了大殷朝堂。

路域忽而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他这一上午都懒得管朝廷的那些破事,满脑子都惦记着关霖,但此时静下心?来,才注意到了某些违和?的地方。

比如,关霖身为大殷右相,不在?政事堂协理皇帝处理政务,却跑去弘文?殿教一干皇子们读书,搞起?了杏坛事业。

又?比如,先前内侍领他与关霖去换衣服时,对他的态度明显比对关霖更为尊敬。分明路域才是那个没有一官半职的闲散世子,若不是世子这层身份,也就是一介白?衣,而关霖却是上朝要穿紫袍的正?二品大官。

如此种种,不禁让路域开始忧心?关霖的处境。

他真的如同传闻中那般,得圣上恩泽信任,稳居相位吗?

不过没容他多想,菜一道接一道上了桌,关霖深谙食不言之道,用餐时一言不发,路域便也陪着他不说话。

只是苦了谭子乐这话痨,一顿饭忍得颇为难受,满怀期望等着关霖能在?饭后?仁心?大发,给他免去几遍要人命的抄写。

等到一顿午膳快用完的时候,路域又?招呼小二加了三碗桃花酒酿圆子。等正?饭差不多吃完,刚好端上来。

这家店的甜点也做得精巧,圆子不过指甲大小,混着新?鲜桃花碎的甜香,一上桌,关霖就眸子微亮。

路域没放过他这一小小的动容,心?里不禁暗笑,就算做了丞相还是有这样天真的脾性,一碗酒酿圆子就能哄得如此开心?。

他顺势道:“方才吃得多了,现在?有些用不下,夫子可介意再多用一碗?”

“无妨。”关霖面不改色,矜持地应了下来。

憋了许久没说话的谭子乐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不问我我也可以再……”

“殿下,”路域笑里藏刀地看?向他,“你不够的话我们可以再点,点十碗都没关系。”

谭子乐:“……够了,够了。”

他感受到了路域眼神里浓浓的威胁。

于是六殿下决定不贪那一碗酒酿圆子,苟命要紧。

茶足饭饱,右相府又?与镇国公府和?皇宫不在?同一方向,三人便在?玲珑轩门口分道扬镳。

直到路域拍拍屁股回了镇国公府,谭子乐独自坐着马车回宫,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登时惨叫:“等等,路二不是说将关相哄好了,能免罚抄的吗?!”

他果然还是被驴了!

路二的嘴,骗人的鬼!

而他又?怎能想到,路域只是纯粹地想找个借口往关霖身边凑而已。

只是可怜了六殿下的钱包。

-

路域回到了镇国公府,阿朗替他提着书箱,在?系统的提醒下,去跟镇国公和?国公夫人问安。

以前的路二爷是怎么问安的路域尚且不知?,但从沿途仆役们的眼神来看?,大概路域会主动来请安这事儿当真是白?日见?鬼。

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路域只得硬着头皮去见?那据说能挥着大刀追着亲儿子砍的路国公。

路老爷子已是知?天命之年,鬓角斑白?,但精神还不错,见?路域进了厅门,抬了抬眼皮:“说吧,又?干了什么混账事?”

旁边路老爷子的发妻邓氏叹了口气,温声劝着自家相公:“莫要下重手,打十几棍子便算了。”

路域:“……”

当真是夫妻齐心?的和?睦家庭。

在?路域长?达一刻钟的嘘暖问寒后?,路国公总算是相信了小王八蛋真的是来请安的,遂十分欣慰:“我儿今日眉清目秀,有个人样儿了。”

路域勉强将这句话当是夸奖,面不改色地夸回去:“父亲才是雄姿英发,不减当年之姿。”

“算起?来,你也不小了,”邓氏却是眼神幽幽,“隔壁尚书府家那公子,比你就大一个月,但早早娶了偏房,已经?一年抱俩了。”

路域闻言悚然。

一年抱俩,这速度若不是双胞胎,隔壁老哥是不是得注意一下自己头上的帽子颜色

又?见?邓氏以帕拭泪:“可你……唉!你过去那些荒唐话,为娘便不说了。可你真的连个偏房也不肯娶为娘下半辈子,只能指着清儿过活,却是再见?不着儿孙绕膝的天伦乐……”

路清是路域那早死的大哥留下的血脉,如今五岁。

路域还没从邓氏这话里听明白?什么,又?见?路国公也皱起?了眉头:“你娘也不是叫你三心?二意,祸害人家清白?姑娘。但你难道能明目张胆地带个男子回家不成?更何况为父见?你没个定性,也没对什么人上心?过,就敢声称这辈子只好龙阳……都没经?过人事便妄下定论,当真荒唐!”

路域:“……”我了个大草?

他总算明白?原来的路二爷是为什么被亲爹扛着大刀追了。

他居然敢在?封建社?会公然对爹妈出柜。

还是直言不讳说自己有龙阳之好的那种,甚至毅然决然拒绝了亲妈要给他塞小妾的行为。

……当真是吾辈男同之楷模!

但眼下看?起?来,镇国公这两口子似乎并?没有死心?,还企图劝路域这蚊香般的性向支棱回去。

路域深吸一口气,眼神真挚:

“父亲,母亲。孩儿虽年纪不大,但对于这些事情却是明白?得很。如若我真的纳了妾,那以后?遇见?真心?相待之人,又?该如何解释?

“母亲,若父亲当年与您定亲前金屋藏娇,您可还会答应嫁给他?”

邓氏一时哑然。虽然男子纳妾是常事,但她当年就是因为路国公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允诺,堂堂大家闺秀下嫁了彼时不过七品的小武官。

所幸路国公不负良人,这么多年以来就真的未曾纳妾,邓氏也从被处处耻笑的下嫁女一路成为了现在?的诰命夫人。

但当老子的专一至此,却教唆小的去纳妾,算不算是乱了家风?

邓氏一时面有愧色:“算了,有清儿在?,也不算太寂寞。那月末皇后?娘娘要举办的春日宴,为娘便替你回绝了罢。”

路域捕捉到一丝信息:“春日宴?”

“你还未曾听闻?我还道六殿下是个耳目玲珑的,应该早就告知?你了才是,”邓氏解释道,“皇后?娘娘将在?御花园中大摆宴席,邀了京中各家未曾婚配的青年才俊、大家小姐一同赴宴赏春,有合了眼缘的,便直接赐了红线,也是成就一段佳话。”

路域听明白?了,这是皇后?娘娘久居深宫太无聊,安排了一出集体相亲啊。

他本想说这事儿跟他没什么关系,人家要的是才子佳人,而不是才子才子。

但随即他又?警觉起?来,问道:“那……朝中未曾婚配的年轻大人们呢?”

“自然也会去,”镇国公可算找到了自己能插嘴的地方,忙不迭地加入话题,“就比如那关右相,可不就是年纪轻轻,还不曾婚娶?”

路域:“……”

路域摆正?了姿态,唤道:“母亲。”

他模样正?经?,甚至称得上是有一丝殷切:“孩儿突然觉得,去那春日宴上走一遭也无妨。”

国公夫妇:“……”

怎么觉得这混小子是想暗搓搓去祸害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他想祸害人家正经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