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风比温城更加干燥也更加冷。
黎落穿着长款的羽绒服,脖子还围了一层围巾，寒风还是偶尔灌进来,冷得她直打哆嗦。
那风像刀刃,刮在脸上仿佛要掉下一层皮来。黎落受不住，鼻子很快冻得通红。
一双手倒是还好，斯叡拉着她的手,揣进兜里。
被他温热的手掌包裹着,倒是不觉得寒冷。
黎落几乎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拼命汲取他身上的温度。
斯叡低声道：“一会儿就到家了,忍忍。”
近些时日,他经常会叫她忍忍,只不过此前,他每次说的场景和时间都有些暧昧，唯独此时是正正经经说出来的。
黎落紧紧搂住他的胳膊,问道：“要是你爸爸不喜欢我怎么办呀？”
男人一声轻嗤，声音含着讥诮：“他喜不喜欢你有什么打紧的？我喜欢你不就成了？”
“回来一趟,还给他脸？”斯叡放在兜里的手下意识捏紧她的手指,说道：“你就当他是一颗青菜萝卜，不必理会。”
对他这听之任之的态度,黎落万分不解。
她秀气的眉毛皱起来，问道：“可以这样吗？”
“我们回来不是为了看他。”斯叡的声音暖上不少，“是回来看爷爷的。”
黎落“嗯”了一声，又问：“那要是爷爷不喜欢我怎么办啊？”
斯叡停下脚步，好整以暇打量她,直把她看得面红耳赤。她以为自己有什么不妥，忙问：“干嘛这样看我？”
“在看你哪根筋搭错了。”
确定关系以来，他说话做事都比以往温和不少，很少很呛得她说不出话来。这一次罕见的埋汰她，黎落气道：“你认真的，你要是这样，我就不跟你回家了！”
“好了好了，开玩笑的，爷爷不会不喜欢你的。”话语间颇为无奈。
黎落只以为他是在忽悠自己，嘀咕：“你说喜欢就喜欢啊，万一呢？”
“爷爷眼光和我一样。”斯叡一本正经道：“我看上的，他也会喜欢的。”
嘴巴怎么这么甜……黎落不好意思再问了。只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借他挡住袭来的寒风。
这胡同幽长又寂寥，一路走来，只能听见他们的脚步声，竟觉有些许落寞。
安静片刻，黎落鼓起勇气问：“你和你爸爸到底怎么回事？”
“看不惯他罢了，没什么事。”斯叡羽睫垂下，看不清表情，“你见过妻子重病在床，自个儿还花天酒地，不管不顾的丈夫么？”
黎落抬头，愣愣看他。一阵冷风袭来，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要说的话全随着这个喷嚏打出去，忘了。
斯叡摸摸她的脑袋，宽厚温暖的手掌仿佛拥有安抚人心的力量，“我和他不一样，你别怕。”
黎落点头道：“我不怕。”
说话间，斯家到了。
眼前是一座独门独户的四合院。
朱红色的木门颇有分量，斯叡一推开，响起支呀的声音，看起来也很有年代感了。
一入门出，就是玄关。
玄关的墙上是马踏飞燕的浮雕，浮雕栩栩如生，笔墨勾勒一绝，明显是出自名家手笔。
前院种着些花花草草，即便时值寒冬，依旧争奇斗艳，开得很好，想来是这屋子的主人侍弄得很好。
斯叡低声道：“我们平时都各自忙碌，没太多时间陪爷爷。他身子不好，在这里静养，老人家喜静，没太多人，你放轻松点。”
她点点头，一路穿过前院来到堂屋。
这里就是客厅了。
中间摆放着雅致的乌木座椅，都是中式的样式，上头刻的图案也很讲究，是一个五子抱福团，童子憨态可掬，活灵活现。
这些都是私人定制的家具。
不过此时此刻，黎落可没功夫去欣赏这些雅致的家具，因为在沙发上坐着两个女人。
一个黎落认识，是赖安安。另一个则是一个看上去十分强势的女人，保养得没有赖安安好，年纪看着也稍大一些。不过气质倒是非常惹眼，贵气袭人，一看就给人一种难以忽视的气场。
她的五官有点像斯叡。
斯叡介绍道：“这位是我小姑。”
斯小姑笑道：“说曹操曹操到，大哥二哥都还没到呢，倒是你不远千里的来了。让我瞧瞧你的小媳妇，这小模样长得——真可人。”
“小姑好。”黎落打了一声招呼。
斯小姑倒是热情得很，但因为刚才看到她和赖安安热络的模样，黎落不由得心中打鼓。
斯小姑扫她一眼，话说得热络，但始终安坐在沙发上，不动如山。
她斜着眼瞟了一眼斯叡，道：“爸爸今天早上就一直在念叨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赶紧去看看他吧，免得他盼星星盼月亮。”
斯叡点点头，临走，还回头看了一眼黎落。
斯小姑笑道：“离开一会儿还不成了？难不成我们还会吃了她？”
黎落立即对他道：“你快去吧。”
等斯叡走后，客厅的气氛瞬间陷入安静。
尴尬了几秒，斯小姑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清茶，才缓慢道：“我知道你的背景。”
她一说话，黎落就不由得皱起眉，心里有些不舒服。
这种仿佛盘问的口吻，让她感觉自己是个等待审视的罪犯。对方那高高在上的姿态，也让她浑身不舒服。
不过来之前，斯叡说过了，他们也就每年一次的交集，让她不必太放在心上。该怎么着怎么着。
斯小姑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斯叡是这一辈最出息的孩子，我爸爸对他寄以厚望，他一个人要担这么大的家业，作为他的妻子不能拖他的后腿。”
黎落始终扬着淡笑，一副“您请继续”的模样。
“按理来说，他的妻子应该是由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替他张罗，挑选一个合适的人选，能者任之，至少得过我们这关才是。可惜这孩子从小主意大，由不得别人做主。他选了你，我是不乐意的。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向来少有娱乐圈的女孩子嫁进来。我爸爸也是个保守的人，估计不会喜欢你的。”
一番话说得干脆又直接，就连她身边的赖安安都变了脸——这是连着赖安安的面也打了。
黎落明白过来，这是给她下马威。
。
黎落调整了个姿势，在斯小姑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开口，说话的声音倒是不疾不徐，十分柔和：“我有一件事不明白。在小姑看来，斯叡的妻子，算是个职位么？如果是能者居之，为什么不去招聘网挂个招聘启事呢？我想，如果这么做的，来应聘的人一定很多。”
“如果斯叡同意这种做法，我可以帮小姑劝说他，让他点头。”
黎落一副坦然的姿态，一点没有被唬住。
她捻起一缕碎发别在耳后，看了斯小姑略微僵硬的表情，继续道：“至于我的身份……虽然小姑说不喜，但我却觉得不是。毕竟安安姐可是我的前辈，小姑能接受她，又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呢？”
赖安安也被拉下水了。
她假笑的脸一僵，有些绷不住。
事情并不是黎落表面看到的这样。
对于斯家这种不管是在商界还是政界都能说得上点话的人，是不屑和她这所谓的天后打交道的。
斯老爷子年轻时候也是立过功，拿过许多贡献奖的。虽然现在年纪大了，退休了，但是威望还在。
表面上，斯小姑和她关系好，但实际上，是赖安安求着她带玩。
斯小姑心高气傲，赖安安花费了好些年的时间，才终于打入内部。否则，像过年这样的大节日，她都没资格来。
要是斯小姑否认了黎落的话，那就是在黎落面前打她的脸，让她里子都不剩下了！
赖安安还真不敢断定，斯小姑会不会给她点面子。
她忐忑的看了斯小姑一眼，斯小姑未投以目光，只是淡淡一笑，意味不明。
黎落也笑了，“至于爷爷……至少等见面了再说吧。如果不能讨他欢心，是我的过失，就不劳小姑替我操心了。”
“伶牙利嘴的丫头。”斯小姑没再说什么，神色并无缓和，也并未变得更糟糕。
她端起茶又喝了一口，在你来我往间，斯老爷子来了。
斯叡推着轮椅，一路来到客厅。
老爷子行动不便，一头头发已经稀疏花白，不过一双眼还是烁烁有神，熠熠生辉。
三个人都站起来，各自打了招呼。
斯老爷子目光在三人身上一扫，最终锁定在黎落身上，张唇一问：“可是落落？”
一开口就是昵称，黎落受宠若惊，不由得看了斯叡一眼。
一定是斯叡和他说了什么。
斯叡只是笑，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黎落走上前几步蹲下，“是我，斯爷爷。”
她能跟着斯叡喊一句小姑，但对着爷爷却不敢放肆了。
斯老爷子连连点了几个头，笑着说：“叫爷爷好些，迟早要改口的。”
黎落一个怔忪，腼腆的笑了笑，忽然无措起来。
刚才斯小姑说的那番话，她虽然反驳了，但心中仍不免忐忑。如今事情顺利，她倒有不真实感，还什么都没有做，就得到了肯定。
斯老爷子怀中抱着一个精致雕花的木盒，看着有些年头了，雕花描金的样式透着一股子古朴。盒身被保养得很好，看得出来老爷子很爱惜它。
他婆娑几下，目光满是怀念，一双老眼竟然多抹水光，不过稍纵即逝。
老爷子把盒子往黎落手中一推，“这是见面礼，爷爷年纪大啦，不知道你们小年轻都爱什么，你可别嫌弃。”
黎落受宠若惊，打开盒子一瞧，怔住。
就连斯小姑都是面色巨变，神色莫测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