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无人出入的永乐侯府东南角的小门,“吱呀”一声,走出来三个身披氅子,头带着围帽的人。
带头的女子面色红润喜气,小圆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另一个俨然就是这女子的侍女,但还有一个,瞧着就有些奇怪……
虽然披了侍女的薄氅,头上的女帽也戴得严严实实,可“她”身形欣长,肩膀宽阔,衣氅仅落到小腿肚上,露出半截长腿来,脸上还围了一面罩,只露出了双冷峻的眼睛,乍一看,就是一身材高挑,气质冷艳的小美人……
此时这双眼睛的主人微皱着眉头,似有一丝不悦…
葛香蹑手蹑脚地关着门,紧张问道,“小姐,就咱们几个跑出来,是不是有些不妥?”
李元元摆摆手,“没事儿,这鸟不拉屎的地儿平时一个人也没有,带的人多了反而动静大。”
她得意地挑挑眉,冲着张宸道,“张公子,我就说此处离得近,没骗你吧?”
是没骗人,出了倚绿阁没走几步便到了,院门外,又是一大片山地,景色倒也宜人。只不过他这身在李元元的强烈坚持下换上的装扮,若要让那些军中同僚看见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幸好他是个不拘小节的,之前微末时追踪一邻国间谍,妓院舞女的衣裳也是穿过的,左右现在是要掩人耳目,为了不给眼前的救命恩带来麻烦,这点牺牲也没什么。
他闷声“嗯”了一声,勉强算是回应了。
这倒让李元元刮目相看了,这男子两日来话并不多,给他看病的大夫每次上完药,都战战兢兢出了一身汗,还以为他是个暴戾之人…
李元元提议换装,亦是有意试探,若是他性情乖张,那便早早将他赶出府去……可没想到穿上侍女衣裳也不见他吭一声气,脾气居然这么好,如此洒脱不拘,今后定是个能成大器的。
李元元许久没出院门,觉得院外的空气都分外香甜,她正兴致昂扬地在做小学广播体操的侧身运动,身后传来一低沉的男声,“姑娘,就在此处绕几圈便好,切勿走远了。”
轩辕宸瞧着她如顽猴般窜上窜下,忍不住出声提醒,这一刻仿佛觉得自己就像个管教子女的严父,不过瞧着李元元的年龄,确与他侄女年纪也差不多。
李元元朗声应了,身影却撒欢似的跑地越来越远,微风吹起她的鹤氅,宛若灵动仙子,在林中跳跃。
轩辕宸嘴角勾了勾,无奈笑笑,泄出两个字,“顽劣。”
轩辕宸踩在初春的浅草中,来回走了几遭,只觉得身心舒畅,身上的伤病似乎也好了不少,这几年兵戈铁马,刀尖舔血,倒是难得有这样平静安乐的时光……
他抬头看看太阳,眼瞧着时辰不早了,便抬步想去寻了李元元往回走…
蓦然,竖耳听得一声响,似是有重物袭击自己的左肩,他身形微微一偏,捂住左肩的伤口悄然躲过,回神定睛一看,地上居然滚着一个精巧玲珑的蹴鞠……
此时身后传来一阴阳怪气的调笑声,“哟~这是哪家的小美人儿啊!”
轩辕宸扭头一瞧,原是两三个纨绔子弟,衣装不整腰带斜斜,生得贼眉鼠目,表情淫邪,在小厮们的簇拥下直直枭笑着冲他走来……
这般挑事,生了些什么龌龊心思,明眼人一瞧便知…
只是他们不知,今日许是踢到了块铁板板,轩辕宸虽一身女装,不好出声言语教训,但以他的身手,哪怕是身受重伤,收拾这么几个混混还是不在话下的。
为首那人的小厮,见这婢女临危不乱,不慌不退,反而定定地看着他们,心里有丝吃不准,劝道,“少爷,这婢女说不定身上有些功夫呢…咱与永乐侯府相邻,她说不定是侯府婢女,若要闹开了,老爷夫人定要责罚,小人还是陪少爷去玲珑阁解解馋罢。”
那为首的纨绔远远便被轩辕宸所吸引,只觉这婢女虽掩着面,通身却散发着清冷的气质,如天上的皎月,沁人心脾又不敢靠近。
纨绔打定了要摧花的心思,哪儿还听得进劝,不管不顾笑笑,“我们六七个人,还治不住一弱女子不成?再说,我前阵子在武骑尉家中也玩弄了个侍女,你见他们敢放一声屁么?更何况它永乐侯府还只是个无实职的,又算什么东西,在我爹面前连提鞋都不配。”
小厮还要再劝,却被一眼瞪了回去。
这群人一脸坏笑越走越近,为首的纨绔上下打量了轩辕宸一番,对身形、气质愈发满意,嘿嘿一笑,“我倒是没尝过个子这么高的美人儿。美人别怕,在这荒山野岭,冷虽冷了点,但也别有一番滋味呢……”
此淫词秽语一出,便引得在场众人大声枭笑起来。
“啧,就是不知这相貌如何,遮得这么严实,不会是个貌若无盐的吧?”纨绔说罢,便抬手想掀开面罩,想看清这婢女的容貌。
轩辕宸藏在面罩后的脸冷笑一声,待他上任之后,这样的酒囊饭袋必得见一个收拾一个,正在轩辕宸作势掰住他的手腕,撂倒之际……
“哪儿来的瘪三地痞?竟然敢动我的人?!”
不远处传来一句气吞山河的吼叫声。
在场众人皆怔在原地,往声音源头处望去,只见一衣着华美、长相圆润的女子,发髻上斜斜着还插着颗草,满脸怒气,正气急败坏狂奔而来。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不见,场面显得诙谐了几分。
轩辕宸眼中的狠辣瞬间消融不见,立即将右手准备出招的劲道一收,抬手将身上的氅子裹紧了几分。
李元元正发现了一窝雏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异常可爱,正寻思着抓些肉虫去填它们的肚子,却听得远处传来不坏好意的笑声,她怕出意外,匆匆赶来,就见到了眼前这一幕。
她跑近几步,将随手捡来的枯枝挥舞着,朝那只想掀面罩的脏手狠狠打去,立在张宸身前,双手张开,将他像护小鸡崽般似的护在身后,破口大骂道,“你们这群不学无术,为非作歹的纨绔,竟敢染指我的人?今天就除了你这祸害!让你爸妈去你这不肖子孙坟头蹦迪!”
她一个激动,便把现代骂人的词汇都拿了出来。开什么玩笑,现在她身后的,可是她的减肥神药,眼看明天就可以再减一次肥了,要是被他们拐丢了搞残了,减肥效果大打折扣怎么办?
况且他身上还穿着永乐侯府侍女的衣服,若是穿帮了,事后追究起来,发现她一个闺阁在室女身边出现个莫名男子,那她永乐侯府嫡女的名声要还是不要了?
一阵微风吹来,将李元元额前散落的碎发,吹得愈发凌乱了几分,坚毅的面容显得尤其动人,一股少女甜香的体味窜入轩辕宸的鼻中……
他望着拦在他身前的女子的侧脸,她个头不过才到他的肩膀,因为跑得太急,肩膀微微起伏着,喘气喘个不停,插着腰张牙舞爪的模样,是他从未在其他深闺女子身上见过的。
李元元挥舞着枯枝,又将那纨绔逼退了几步,“赶紧离我的人远点儿!”
“我的人”这三个字,让轩辕宸心间微微一动。他在外行军打仗,历来是站在敌军前列,麾下尽数都是都是他的兵,他的将,上阵厮杀保卫的也是他的百姓。
没想到有朝一日,也能等到别人站在他面前,为他护卫,将他当做“她的人”。
眼前这小女子,真真是有趣仗义至极,看来自己又欠了她一次。
纨绔的小厮见一侍女快步窜进永乐侯府的小门,俨然是搬救兵去了,小厮忙扯着纨绔的袖子,急劝道,“少爷,这女子显然是永乐侯府的人,说话如此有底气,说不定还是一正经主子!我的小祖宗,您好不容易解了门禁出来蹴鞠,别再闹大了,不然指不定老爷又得如何罚您呢。”
那纨绔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怎肯就此罢休,虽然不知蹦迪是什么意思,但料想也不是什么好话,凶恶回击道,“我道这是哪儿窜出来的腌臜泼妇?原来是永乐侯府教出来的好小姐!今日你若将这婢女好好交给小爷,小爷便免了你冒犯之罪!不然,我吏部尚书府可不是这么好得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