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伍一要租的铺面是在弄堂前面临街的地方。这条不宽的街道上有修手表的,刻印章的,摆摊算命的,也有开诊所的,开小报馆的,甚至还有开律师事务所的,当然了,也有几家卖本帮菜的小餐馆。这些舶来的以及本土的事物混杂在一起,并存于石库门弄堂旁一条小小的街道上,当真是只有在这一时期的上海才见得到的稀奇景象。

铺子的店面不大,大概只摆得下七八张桌子。墙壁上满布着油渍和烟熏的痕迹,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底色了。店里面摆着几套掉了漆的桌椅,桌子上因为积了陈年的油污,看上去已经变得油光蹭亮了。

“这铺子生意好得很,要不是我们有事要回乡,也不舍得就这么转手盘出去。每天的流水少说也有二三十元,就算刨去铺租和本钱,每月赚来的钱,养活一家子人也够了。”

这家店原先的店主是一对中年夫妇,如今着急回乡,自然是想尽快把铺面转出去。已经有好几拨人来看过了,可来看的人不是嫌店面小,就是不满意店里环境。此刻老板娘好不容易碰见个有些意向的,生怕她看完店面又改了主意,少不了要替自家的店铺多说几句好话。

不过,伍一也有自己的考量。这店铺里头的装修陈设虽然糟糕,但好在位置不错,原先的店主也没有开高价,转手费相比起同条街上的其他店铺,已经要便宜许多了。因此,她也就没有同他们多讲价,付了转手费,又给房东交了三个月的铺租,这店就算是盘下来了。

伍一上街买了些石灰腻子粉以及墙漆,还买了一把漆刀铲。回来后,她先用水把墙皮打湿,再用铲子把上面一层布满油污的脏墙皮铲掉。铲完墙皮,就该刷漆了。她先用石灰粉扇了灰,再刮了腻子粉,最后刷上了白色的墙漆。刷完墙,她又手里拿着张砂纸,仔仔细细地把桌椅上斑驳的油漆打磨掉,重新上了一层新漆。

眼下是大夏天,漆干得快,过个一两天墙上的漆就已经干透了。伍一回到店里,把后厨的灶台全都擦洗了一遍,又把地上的油污用清水冲洗了好几遍。原本脏乱差的店面,一下子变得清爽了起来。

像这个时候的大多数餐馆一样,她找人定做了一块招牌,挂在了门脸儿的正上方。招牌上是四个简洁明了的大字,‘一家餐厅’。另外,还在店门口竖了个广告牌,上面是伍一手写上去的字,列了几道店里的拿手菜,注明了开业酬宾期间的优惠活动,还写了几句广告词—‘环境清雅,丰俭由人’。

她给餐馆的定位是价格适中的家常菜,根据时令推出不同的菜式。菜单是她自己手写的,虽然简单了些,但看起来也一目了然。现在是夏天,天气炎热,除了特色菜以外,她还加了几样解暑开胃的爽口小菜以及冷饮。

这个时期的上海已经有可乐卖了,伍一在街上看到过可乐的广告牌,上面通常画了光鲜亮丽的女明星,手里举着玻璃杯,杯里装着深红色的可乐,看上去很是摩登。不过这一年可乐才刚引进上海,还没有成为大众消费品,通常是在高级商店里或是西菜馆里才有得卖。伍一打算做些以后常见的饮品,比如蜂蜜柚子茶或是蜂蜜柠檬水之类的,她甚至还想尝试做些奶茶来卖。

店里的事情准备得差不多了,她也没看老黄历,就定在明天开张。要等个良辰吉日,她实在耗不起这个时间。毕竟这店铺一天不开张,她就得白交一天的房租钱。

忙完店里的事,伍一想着长安也快放学了,于是就回家做饭。路过菜场时,她顺路买了些糟鹅,还买了些胡萝卜和千张。家里还有些昨天买的黄瓜和粉丝,她打算今天干脆就做些凉拌菜来吃。胡萝卜和黄瓜切细丝,和泡好的粉丝以及焯过水的千张丝一起凉拌,里头加些蒜蓉、生抽,滴几滴香醋和辣油,吃起来既爽口又开胃。在路边买回来的糟鹅味道也不错,皮脆骨鲜,鹅肉吃起来很紧实,还带着淡淡的绍兴酒香。

长安回来一放下书包,就又跑进了厨房,走到灶台边上跟伍一说,“娘,我来端菜吧。”这两天,他见伍一为了开店的事忙里忙外,就总想抢着帮她做事情。

伍一见长安这么懂事,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挺感动的。她把拌好的一盘凉菜递给了长安,让他先端回屋。她自己则是端了刚蒸好的一锅米饭上楼。

这回租店面,伍一拿五十块大洋出来付了转手费,这些钱差不多已经是她全部的积蓄了。三个月的铺租以及简单装修,置办锅碗瓢盆的钱总共花了一百块大洋,这笔钱是许美卿出的。

伍一和她商量分红的事。但许美卿说什么也要让伍一占大头,自己只占小头。许美卿这人,平时虽然态度不大好,偶尔说话也不中听,但却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很有几分江湖义气。她说,“铺子里的事我不想管,全交给你。我又不用劳心,也不用出力,就出点钱罢了,这分红只要比放在银行吃利息高就成。”

“那好,今晚我手写份合同。”伍一想着,既然她这么信得过自己,那她就更得把生意做好,绝不能折了本,对不住人家。

这两天忙着店铺的事,也没顾得上问问长安在学校的情况,想到这里,她又问长安,“这几天在学校怎么样?还习不习惯?”

“嗯,我很喜欢在学校读书。不像从前只有个老夫子,说些难懂的之乎者也。现在的老师都很年轻,也有学问,讲了许多我以前不知道的知识。国文比我原先学的千字文要简单多了,还有算数也很有意思,都是我以前从没学过的知识。不过我最喜欢上的还是体育课。”长安想了想又说,“同学们也都很好,下课了就在一起玩,我已经在学校交到好几个新朋友了。”

“那就好。”

伍一见长安看起来在学校挺开心的,也就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