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里,皇家冬猎。
古时有言,春搜夏苗,秋狝冬狩,如今正是一年中狩猎最好的时节。
胤朝重武,连文人都少不得舞刀弄枪。这等足以彰显国威的盛事,自然是举办得声势浩大。
檀香掀开帘子,端着一盅补汤走了进来。
见姚思柔眼神时不时向外飘去,禁不住问道:“王妃当真不随王爷同行吗?这一去,只怕十天半月都见不着面。”
姚思柔怔了怔,才从檀香手里接过汤碗。表面上看起来,仍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
“我估摸着是染上了头风毛病。一吹上风,这头就要疼个大半日,实在是出不得远门。”
“况且,延熙如今还小,留他独自在京中,我亦放心不下。”
说罢,姚思柔只觉热汤的高温从瓷碗逐渐蔓上指尖,烫得她手指止不住地颤抖。
她还记得前世这场狩猎的结局,深刻到每一分,每一毫。
当时,正逢姚思柔意图投靠江氏。
魏旻言得知此事后,也曾厉声提醒过她不要与江氏深交。
偏偏她早已被怒气冲昏了头,非但听不进劝言,甚至没忍住和魏旻言大吵起来,连带着这场冬猎也赌气没去。
谁曾想,魏旻言离京的时候是意气风发,一趟回来眼前却失了光明。
姚思柔忍不住忆起前世,魏旻言单眼失明后颓丧的样子。
那般清亮的眼眸顿时黯然,如同泥沼似的死气沉沉,再也不复往日的神采。
然而,敌人却连疗伤的时间都不肯给他。
回京第三日,江氏撺掇朝中三皇子党集体上奏,以残疾之人不得天命,有碍国体,不宜继承大统为由,请废太子。
至此,魏旻言被逼成了多疑,残暴的性子。
仿佛阎王再世般,他斩宦官、诛臣子,杀了人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有一回,某位大臣在家中与好友对酌。
一杯,两杯……直到桌几上全摆满了空酒瓶,人也随之进入醉意朦胧的状态。谈着谈着,竟是张口说起了胡话。
“依我说啊,这太子爷恐,恐怕是真的不得天,天命……
“否则,何以成亲数年,都不见有半个子嗣?看来,这不单是眼睛出了毛病,连那个地方也不行啊!”
也不知怎的,这段酒后戏言竟原原本本的传进了魏旻言耳里。
事后,魏旻言居然亲手刨开那位大臣的嘴皮,把他折腾得是痛不欲生,半个字也吐不出口,只得呜呜噎噎地骂个没完。
接着,魏旻言又命人将他的手脚捆绑住,仍进地牢,任其自生自灭。
那人命硬,苦苦挣扎了七天之久。直至身子受尽折磨,才终于断魂。
这种骇闻,光是在脑海中想想,就足以让姚思柔全身的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更别提,这起坠马的事件多半不是意外,而是魏旻德暗中动的手脚。
倘若真是如此,魏旻言有可能会轻易放过她,和她的延熙吗?
思及渺渺的将来,姚思柔实在是怕。怕自己重蹈前生的覆辙,也怕再见到那样血雨腥风的朝堂。
可她终究,还是跨不出改变的脚步,只得蜷缩在这王府内的一角,躲避风头。
此时,外头踢踏的马蹄声响成一片。
为着彰显皇室子弟的凛凛威风,除了姚思浅及几位命妇乘坐马车,其他包括端妃都骑了马。
魏旻言拿起如意枕,垫在姚思浅的小臂下方,让她能够坐得舒适些。而后,又四处张罗了一下,才提起脚步准备退出去。
姚思浅下意识就拉了拉他的衣袖。
偏偏他今日为着骑射方便,穿的青龙箭袖,袖口处窄小。她仅能感觉到细致的绸缎从手中淌过,溜走。
什么也没有抓住。
可姚思浅又如何是肯安分的,当下就伸长了手勾住他的衣摆,道:“不亲一下再走吗?”
魏旻言叹了口气,回过身,捧起她的脸颊,直直地吻上去。
有别于平时的轻啄,今日的他有些放肆,仿佛是要透过一下深过一下的吻,将情意悉数传递给她。
一时间,密不可分。
她的舌头像是沾上了蜜。魏旻言忍不住用双唇轻抿住,并缓慢地吸吮着,借以品尝口中淡淡的甜味。
紧接着,主动权却突然落到对方身上。
姚思浅迅速地掌握了节奏,像画着圈儿似的来回舔吻。
良久,却是一口咬住魏旻言的舌头,为这段交缠的亲吻画下句点。
魏旻言这才不舍地离开她娇嫩的唇,轻声责备道:“磨人精。”
走出马车,拉下帘子前,魏旻言再次回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安抚道:“我人就在外面,不会走远。你需要的时候,随时喊一声。”
姚思浅乖巧地应了一声,就看他一个俐落的翻身,跃上马背,骑姿挺秀。禁不住小声唤道:“魏旻言。”
“从上回我就想说,你骑马的样子着实英俊。”
等不及魏旻言这个当事者回应,便有人听不入耳了。
“呦,嫂子每天都和我哥说这样肉麻的话吗?”
魏涵双驾马而来,一袭红衣似焰火般明媚夺目。她边说着话,边朗声笑着,着实是极美的。
她那种美,不觉妖娆,反倒显得英气逼人。
“华城,不可放肆。”
魏涵双不理会他,反倒冲着姚思浅吐了吐舌,笑言“也不知是谁先放肆的,敢做还不敢当了?嫂子,你说是不是。”
仿佛是下最后通牒般,魏旻言眉头一皱。
而魏涵双见了状,倒真是收敛不少。拉紧缰绳,便一股气窜到队伍的最前面去。
姚思浅望着她忽而远去的背影,不由感叹一声,“华城性子虽大,倒还肯听你的话。”
闻声,魏旻言缓缓驱着马,自嘲似地说道:“从前我也没想过,有天会遇上像你这么任性,不听话的女人……”
“偏偏我一点辄也没有。”
听罢,姚思浅抬起一对晶莹的眼眸,忽闪忽闪地注视着面前人高马大的男子。
她一直知道魏旻言深情,但却总以为他展现出来的已是全部。
直至今日,才恍然发觉自己所窥探到的,从来就不是全貌。而仅仅是他无垠温柔中的一小部分。
思及此,姚思浅竟憋不住脱口说出,“我真的好庆幸能给你生孩子”这样羞耻的话。
然而,正当她为自个儿的口无遮拦暗暗懊悔时,魏旻言平静如古潭的瞳孔却急遽地颤动了下。
待姚思浅缓过神再看,仍能轻易地看出他目光中的悸动。
大概确实是爱得深吧。
——想和她一辈子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
如果可以,魏旻言倒是想就这么和她说笑着,度过漫长而无趣的路程,但——
这趟冬猎同行的人多,嘴也杂。一会是吏部侍郎家的公子哥儿,一会又是长兴侯府的小世子……
根本应付不过来。
尾随在后的魏旻德,瞅着那些平时眼高于顶的贵子金孙,这会子都眼巴巴儿地往魏旻言跟前凑,心里极不是滋味。
然而,当他转念一想到,自己再过不久,就能亲手将魏旻言从云端扯下,踩进泥潭中□□,轻薄的唇角便止不住勾起笑来。
不曾想,这一幕尽落入了苏景桓的眼里。
他策马靠近魏旻言身侧,连连压低声音道:“自从广阳宫那位娘娘过身后,朝中的三皇子党的确是安分许多,也不知是否另有盘算。总之,你行事上务必当心。”
魏旻言颔颔首,简短地答道:“我省得。”
他本以为苏景桓不过是顺口提醒一句,却不想,后者语气顿了顿,复又开口道:“她的一切,也需万般谨慎。”
魏旻言这一听,倒是听出几分异样来,口气不由得沉了沉,道:“表哥对于兄弟的妻子,实在是过度关心了……”
稍停片刻,他又微笑着带过,“这份情,我替思浅心领了。”
到底是给他留了分情面。
苏景桓仍浅浅地笑着,看似并不在意他那句似有若无的警告。实际却扯着缰绳,把马匹调了个方向,与姚思浅所乘坐的马车隔开距离。
深陷在感情中的男人,醋劲有多大,他是清楚的。
若是把这个太子表弟给招惹过头,犯出什么傻事可就不好了。
思及此,苏景桓忍不住朝着她的方向,深深地望了一眼。
看不出来,小ㄚ头本事还挺大啊!
然而,窝在马车里正舒舒服服睡着午觉的姚思浅,却对这俩表兄弟的针锋相对浑然不知。
睡梦中,她忍不住发起呓语,嗡声嗡气地说道:“咱们……生个龙凤胎可好?龙凤呈祥的,多喜气呀……”
侍奉在旁的小宫女,听得是一愣一愣的。
不过半晌,却又机灵地下了个决定:等会儿就把太子妃说过的梦话,一字一句如实禀告给太子爷听。
说不准将太子爷逗得高兴了,大手一挥,就是大大的赏赐!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忘记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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