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国色又天香

皇帝刚刚离开,香菱立马冲进门,抱着江氏就是一顿痛哭。

若是放在以往,江氏定是会推开她,怒斥道“哭有个屁用,振作起来!”

可今日,她却哭得比香菱更为凄惨。

香菱顿时像是失了主心骨似的,惴惴不安,忍不住就开口问道:“娘娘,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江氏早已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像这样哭得痛痛快快。泪水混合着妆粉扑簌落下,弄污了衣裳,她却半点也不在意。

“还能怎么办呢?我这辈子不是没争过,是争的太多了!”

“这下,已经是争到尽头了……”

“想来,皇上明儿个便会做出处分。与其等他决定我的生死,倒不如自行了断,也不至于牵连到我儿。”

说罢,她慢慢收敛住眼泪,用着坚决的语气说道:“拿纸笔来。”

……

夜半三更,皇上仍迟迟没有阖眼。

江氏当年为博上位,不惜构陷族亲。这回,又为着替自个的儿子谋取皇位,勾连朝廷命官私自与外族联系。

这样的人,肯定是留不得了。

他执起笔来,只是挥毫的笔法却比往常拖沓许多。好半晌,才落定这几行字。

——平东将军程肇,对外通敌判国,对内勾结宫妃,诛七族。

停顿良久,皇帝再度提笔,刚撰下“贵妃江氏结党营私,经查证已成定论,实属十恶不赦之罪,着降为……”庶人。

最后二字,犹不及写完,却见周瑞海脚步匆匆地前来,禀告道:“皇上,广阳宫江贵妃……殁了。”

但凡进宫,封了位份的妃嫔,高至皇后,低至选侍皆是皇帝的人,死生不由己。

周瑞海不禁腹诽,自戕这样严重的罪,也亏得贵妃做得出来,当真连死前最后一刻都是极狠的。

周瑞海本以为皇帝听了,心中的怒火会更盛几分,却不想,他仅仅是握笔的手顿了顿,道:“后事交由礼部和三皇子安排吧,万事从简即可。”

“是。”周瑞海恭敬地应了声,又小心翼翼捧着一本手札上前,“据广阳宫掌事宫女半夏说,这是贵妃娘娘寻死前最为牵挂之物,故特意托了奴才交付给皇上。”

“搁着吧。”一顿,“往后,这宫里没有贵妃,只有已故的江才人。”

宫中的变故,连夜传进了寿王府。或许是这道噩耗来得过于突然,竟牵连得姚思柔提前生产。

然而,到了姚思浅这里,却仿佛有道防护罩将消息严密地隔离在外,丝毫没有半点风声流入她的耳里。

隔日早晨,因着皇帝免了朝会,魏旻言便难得的留下来陪姚思浅用早膳。

那些个小厨房里的人,知道是太子爷要用的饭菜,都巴结地随着他的口味来。

三鲜烩鸡片、蕈菇炒肉丝、燕窝炖鸭锅、清炒鲜虾等。全是肉食类的,看得姚思浅直皱眉。

魏旻言瞧出她不喜,便夹了一筷子凉拌莲藕进她碗里,询问道:“我让他们另外给你准备几碟清爽的小菜吧?”

姚思浅虽然不想用白粥,却也没有辜负他的好意,乖巧地拿莲藕配了一小口粥。直到暖意入胃,才出言回答道:“我想吃八宝饭,香甜软糯那样的。”

魏旻言转过头,望向一旁侍奉用膳的宫娥,道:“听见了吗?”

“是,奴婢这就让小厨房准备。”

闻言,魏旻言才回过身来,面对着姚思浅说道:“怎么都这年纪了,还像个孩子似的嗜甜?也不怕牙疼。”

“才不会呢。”说罢,她又把面前的蔬菜豆腐煲,往魏旻言那边推了推,“多用点儿蔬食吧。”

“总是这么大鱼大肉的,仔细中年发福,倒叫一众姑娘碎了心。”

魏旻言听后,非但不生气,反倒含着笑刮了下她小巧的鼻尖。“从前我就奇怪,英国公府历代功勋,究竟是怎么教养出你这样……”

“怎样?”

魏旻言倒是想装出几分正经,却憋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唠叨?吵闹?的姑娘家。”

姚思浅撇撇嘴,扮了个俏皮的鬼脸,道:“我那不是被闷坏了么?你也知道,我家里人一个比一个的严肃。”

她顿上一顿,举例说,“好比我哥哥,也不过长了我六岁。可当我还在玩泥巴的时候,他就活成了个小大人似的,尊老爱幼,知书达礼,哪儿还轮得到我?”

话音刚落,便听见青桃满是喜悦地唤了一声,“娘娘,世子爷来啦!”

“诶?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姚思浅已是许久没见过自家哥哥了。

当下就起身往门口移动,嘴上仍不忘关心道:“哥哥如今是在前厅等着吗?可有奉茶了?”

青桃见状,不由得开起玩笑来,“这偌大的东宫,自是不会缺了世子爷一杯茶的。世子爷识货,还指名要娘娘新得的那罐明前龙井呢。”

“哥哥喜欢?那全给他好了。”

闻言,青桃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原来她还担心以小姐的气性,嫁了人,会难以适应夫家的生活。可谁知,竟是被太子爷纵得越发孩子气,便打趣道:“娘娘这样借花献佛,当心太子爷记恨上您。”

话音落地的同时,主仆两人也一前一后进了厅堂。

只见,他轻摇象牙折扇,偏瘦的身材却如白杨树般挺秀,端的是翩翩少年。

然而,姚思浅却不知,姚时安为着今儿个进宫,竟费了小半个时辰整理仪容。好不易才抹去前几日的颓丧之气,又恢复成贵公子的闲雅姿态。

“哥哥总算是肯见我了。”

“妹妹听说,皇上罚你在家中闭门思过数日,不许任何人探视,可当真?”

姚时安淡淡地“嗯”一声,却隐去了他曾在天牢中待过一阵子的事儿,只是转移话锋道:“来这之前,我先去看望了柔儿。她昨晚虽有些难产,可今日看着倒是状况不错。”

“姐姐……不,我是说她生了?”

姚时安自然察觉了这两姐妹间的异常,却没有立即戳破,反而是顺着她的问话回答道:“是,母子均安,小皇孙白白胖胖的,看样子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说到这里,姚时安语气微顿,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只可惜出生在这个时间点上,他父王心里难免存着疙瘩。”

姚思浅听罢,不由发出疑问道:“这个时间点?天降霜雪,可不是调和天地灵气的好时节么。”

闻言,姚时安就知道她尚未听闻江氏已殁的消息,便沉了沉声道:“昨儿个夜里,江氏上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姚思浅乍一听闻,果真是惊讶得合不拢嘴。良久,才堪堪平复心情,“不是说好人活不长,祸……”

讲到一半,她陡然止住嘴,摆了摆手道:“罢了,死者为大,死者为大。”

即便姚思浅今日不提,姚时安心下亦觉得有些奇怪。

江氏这人是个不认份的,尽管这回犯了重罪,死路难逃,也不该连争都不争就轻易放手。

思及此,姚时安不禁正色提醒道:“怕就怕江氏临死前,还埋了条暗线。如此,敌人在暗,我方在明,务必让太子殿下格外谨慎。”

“我晓得。”

看着姚思浅乖乖地答应下来,让姚时安这个做兄长的,心里舒缓不少。

再多瞧几眼,只觉得自家妹妹听话懂事。

加上这双亮盈盈的大眼睛,望着人时,眼中的柔光仿佛能滴出水来。国色又天香,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俏佳人。

即便太子爷已是京中拔尖儿的青年才俊,仍旧觉得便宜了他。

姚思浅当然不知道,哥哥在心里把自己吹上了天,只瞅着他频频叹气,还误以为是情况不妙。暗暗筹谋着要怎么和魏旻言开口,好让他多加留意江氏一党的余孽。

于是到了夜里,当咱们太子爷正打算拉着小娇妻亲亲热热,她却推推搡搡的,怎么都不肯就范。

后来,还皱起了小脸,“我有话跟你说。”

“明日再说。”

“不行,必须得现在!”

太子爷心里苦,谁知道他家小姑娘这究竟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