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下毒手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落下,为整座皇城镀上一层银装。四周的空气都仿佛凝结住了,冷得不可思议。

江茹诗搓了搓早已冻裂的手,又往宫灯中添上足量的灯芯,而后转身回屋。

继上周连续值了四天的夜班后,今晚她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

偏偏……有人不肯让她安生。

当日,皇帝说好听的是让她留在御前任掌灯。实则防心未减,刻意把江茹诗安排到边边角角,压根儿不叫她有近身的机会。

因着皇帝的态度冷淡,她分配到的住所,比起寻常的御前宫女亦是硬生生低了一等。

西向的屋子,闷热、不易通风也就罢了,偏偏还窄小的很。八张矮床并连着,愣是把人挤出一身汗。

江茹诗倒也认命,掀起被单,便欲往上躺。

不曾想,布衾底下竟猛然窜出一条赤炼蛇,来势又急又凶,直直朝她探出两根尖细的长牙。

好在江茹诗从前在农庄见惯了蛇,这会儿一伸手,就死死地掐住那条毒蛇的七寸,令它动弹不得。

尽管性命无虞,她还是忍不住吓了一跳。

大冬天的,如何会有蛇在这四处乱窜?除了人为,江茹诗实在想不出第二种可能性。

皇帝忙于朝政,这下只怕早就将她这个人的存在给抛诸脑后。而放眼全后宫,唯独一人会做出这种事。

江茹诗冷冷一笑,既然她这个姨母想搞事,那自己就替她把事情搞得大一点儿。

最好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到时候谁也别想摘出去。

思及此,江茹诗心下一狠,却是把握在手中的赤炼蛇暗暗放进邻近宫女的被窝中……

隔日下午,姚思浅正着手给魏旻言磨墨。

她仍是初学者,虽然下足了苦心,研磨的速度依旧赶不上魏旻言的奋笔疾书。

小安子见自家太子爷时不时得撂下笔来,等手脚慢的太子妃,少不得把政务都给耽搁住。不由得生出几分多管闲事的心理,走上前道:“磨墨这种小事儿,要不还是交由奴才来做吧?”

姚思浅瞅着自个儿磨出来的成品,的确是不如小安子的细腻。闻言,便轻轻搁下砚条,道:“也好,我约莫是不适合闷在书房的。”

小安子正要从她手中接过器具,却听得魏旻言淡淡地开口道:“非人磨墨,而是墨磨人。你若是心态不静,自然很难磨好墨。”

语落,魏旻言看她只是木木的怔在原地,便说:“再来。”

紧接着,又手把手指导道:“你先尝试看看研磨,只需来回直推,速度上会更快。”

小安子这人是聪明不足,忠心有余。

眼看那潇洒少年搭着佳人的纤纤玉手,一下复一下,轻声地教导着。这心里边既是安慰,又难免感概。

从前他总担心殿下想不开,大好的年岁却成天和书籍为伍。

然而,当殿下真正有了红颜在侧,生活起居样样皆不再需要他们这些个下人操心,竟又无端的觉得有些寂寞。

复杂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一道惊人的消息迅速地占据了众人的心神——

御前出大事了。

传信的小太监仿佛讲话本似的,绘声绘影地描述着事发的经过,“昨儿个夜里,先是长安姑娘遭蛇咬了一口,幸好毒液尚未入骨,才算是勉强救活。”

“今儿一早,倒换成长欢姑娘误食了毒蕈,又是呕吐又是腹泻的,整个人被折腾的毫无血色。”

“再到下午,却是屋子里的香料掺入了毒物。长信姑娘闻着闻着,时间一久就晕了过去……”

说到最后,他亦忍不住嫌晦气,“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统共也就八位宫女住在那,居然有一半同时出了事儿。”

“这回啊,别说皇后娘娘,便是皇上都受了惊动。圣口一开,吩咐务必彻查到底。”

小太监说的是口沫横飞,魏旻言却连嘴唇都不动半下,不免浇人冷水。

他顿时就没了再谈的兴致,直到姚思浅出声打破沉默,“不知那里是否有位姓江的姑娘,她可还好?”

“娘娘问的是新调去的茹诗姑娘?”一顿,“挺好的。也就是受了点惊吓,倒不碍事。这不,皇后娘娘刚才传了人去问话。”

闻言,姚思浅不禁转过头,与魏旻言对视了几秒钟。便见后者摆了摆手,向那小太监说道:“知道了,下去吧。”

待到闲杂人等都散尽,姚思浅仍担心隔墙有耳。

只得把声音低了又低,用仅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问道:“我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像江氏那样的老狐狸,会做出这种乱枪打鸟的蠢事。”

魏旻言搁下手中的卷宗,沉吟半晌才说道:“真不知该说‘她’是胆子大好,还是不惜命好,竟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动手脚,况且……”

魏旻言禁不住皱了皱眉。

江茹诗因着自己和江贵妃的私怨,居然把一群无辜的宫女都给牵扯进来。难道,这种狠心的本性还能是江氏一脉代代相传的不成?

至于凤仪宫那头,帝后两人端坐在主位,眼睁睁看着底下四名宫娥哭成泪人儿,一个赛一个的可怜。

皇帝年纪大了,最是见不得年轻小姑娘哭。这会儿就揉了揉眼角的穴位,问道:“你们当中倒是来个人解释解释,这两日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语气微顿,皇帝便随手指了外表看起来最为冷静的一个,“你,说说。”

江茹诗乍然被点了名,面上适度地装出几分诧异之情。而后,颤巍巍地挪着小步子上前。谁知前脚忽然绊住了过长的裙摆,直摔了跤,索性双膝跪地不起,“皇上!”

“皇上,即便您让奴婢说,奴婢也是不敢的啊!”

皇帝眉头紧锁,似乎很是不以为然,“朕和皇后在此,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江茹诗几度想张嘴说出实情,却又止于哽咽。欲言又止已久,终是含着眼泪答道:“只因……这件事涉及贵妃娘娘,奴婢实在不敢妄言。”

忽而,一道声音由殿外传了进来。

“父皇快别为难人了。”

“区区一个宫婢如何敢冒犯堂堂贵妃娘娘?还是让儿臣来说明此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