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早春,绿叶映着红花绵延了十里,已可见几分春日的盛景。
姚思浅搭着魏旻言的手,缓步踏下船时,就看见由江南刺史领头,其后跟着一众的地方小官。
显然是早有充足的预备了。
她稍稍往魏旻言身后靠近几步,像是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
魏旻言会意,把面朝向那刺史就说道:“本宫原不过前来视察,不必如此大的阵仗。否则,耽误了正经事反倒不好。”
刺史闻言,便转过头,吩咐底下的部属们各自忙活去。
最终,只留下一名关系亲近的佐官随侍。
“殿下,时辰不早。”
“臣在府中摆了桌宴席替殿下接风,还望殿下不嫌粗陋。”
他这话说得当真是谦卑了。
江南刺史为朝中三品大员,平日餐桌上象箸玉杯,颇为奢侈。若是这都叫做粗陋,还有什么是可以称为精致的呢?
魏旻言心里嘀咕着,嘴上仍应了声“好”。
而后,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太子妃不喜食辣,生姜、胡椒、芥末这类的辛香料能免则免。”
那刺史禁不住愣了神儿。
按理来说,太子爷日理万机,大抵无法每顿饭都陪着太子妃用膳。这样的情况下,却能把娇妻的口味记得清清楚楚,果真是煞费心思。
思及此,他不由回想起前几天,与幕僚商议宴席的事宜时,有名参谋上报说,“京中传言,太子爷将发妻看得极重,因此十分憎恶那些花天酒地的浪荡子。大人若是安排清倌人献舞,只怕反招殿下的不喜。”
当时,他还觉得此言夸大了。
清倌儿虽是欢场女子,但才性比起正经的官家小姐只增不减,能歌善舞,那是风雅的很。
即便自诩清高的文人,也喜爱约几个清倌同游,可……咱们这位太子爷,是真不接地气啊!
魏旻言自是生不出多余的心思,去干涉他内心的纠结,只淡淡地将视线从他身上抽回。随后,便把大手背过身后,递到姚思浅面前晃了晃,道:“牵好。”
姚思浅也不扭捏,当着众人的面就握了上去。直至手指紧扣着手指,才甜丝丝地笑道:“走吧。”
当地官吏原本倒是备妥了接送的马车,可魏旻言偏偏说要微服上街绕绕,一通道理讲得前者也不得不同意下来。
只得战战兢兢地,调配了足量的护卫,以免半途中出什么妖蛾子。
然而,千防万防的,还是防不住有心人挑事。
行至最繁华那条街时,便见小贩前团团包围着一群人。市民的喧闹声此起彼落,几乎掩盖了他嘶声叫卖的声音。
姚思浅禁不住好奇地问道:“这前头是出什么事儿了?怎么挤成这副水泄不通的样子。”
魏旻言微眯起眼,似从中嗅到了一丝猫腻,便低下头,附在姚思浅耳畔轻语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看,马上回来。”
他乍一松手,却被姚思浅加倍地握紧,“我也想去,我……”
魏旻言直勾勾地盯着她,一直到在她眼中看见毫不闪烁的坚定之情。他思索良久,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好吧。”
刺史见状,忙不迭出声阻止道:“殿下,要不臣让人来清个道吧?否则,要是碰伤了您和娘娘,这可没人担待得起。”
闻言,魏旻言却摇摇头道:“若是用上官威,岂不枉了我特意换上这一身常服?”
说罢,他也不待对方回答,携着姚思浅的小手便往人潮最为密集之处挤去。
然而,当姚思浅好不容易挤入人群后,倒是真有些后悔没听魏旻言的话,待在原地等着。
她只觉得自己像是汪洋中的一条小船,几乎是被动地被人流推着前进。
好在有魏旻言,用双臂紧紧箍着她娇软的身子,把人儿护了个严实,压根不让其他人有机会碰触到她的汗毛。
待两人费尽力气,挤到了前面,才恍然发现这小贩卖的稀罕物什不是旁的,竟是个活生生的人!
姚思浅目光下移,便见那年龄与她相仿的少女正双膝跪地,周身裹着块破破烂烂的麻布,仅能勉强蔽体。
少女似能觉察到姚思浅的注视,便抬起头,对上她的眼光。只是那双眸子毫无灵气,像是心死了一样。
姚思浅尚在闺中时,虽也有所耳闻奴隶贩卖的事,但总归是没有亲眼瞧见。
这会儿,看到这般血淋淋的事实,不由得吓得后退两步,正巧整个人撞进魏旻言的怀中。
魏旻言心知这小姑娘是给吓着了,禁不住也皱了皱眉。
他这边还未盘算好下一步该如何,反倒是那人贩子先开了口。
“这位爷,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不知家里是否缺个人侍候?”
贩子的视线,在魏旻言的衣着配饰上不断打转。
他虽然穿了身素面的袍服,但缎子却是上好的。更何况,还有这份矜贵不凡的气度,那可是普通人伪装不出的。
“这小妮子从前还是个官家千金,不仅识字,还懂些诗词曲赋的……”
他顿上一顿,竟伸手捏住了少女的尖尖的下巴,逼迫她仰起脸。“大爷,别看她现在模样狼狈,好生打扮打扮,也不失为美人儿。”
魏旻言正打算回绝,不曾想,身前的小姑娘却突然冒出了声,“我想替她赎身,需要多少银两?”
那贩子乍一看,出声的是个美貌的佳人,倒也是震惊好半晌。
只不过,随即又露出了生意人的本性,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道:“这原来是五十两,但我与夫人有眼缘,算四十两也罢。”
有眼缘?魏旻言不由冷哼一声,这肮脏的奸商也配?
然而,就在他生闷气的片刻,姚思浅已经答应下来。
只是在要掏钱的时候,她才猛然发现自己根本身无分文。
不得不扭过头,对自家摇钱树温声细语地说道:“我……话都说出口了,帮忙付个钱呗。”
魏旻言顿了顿,倒是颇为爽快地答道:“行,就算是你欠我一笔帐,至于怎么讨回来么……今晚替我按摩按摩吧。”
姚思浅扬起眼眸,娇媚地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默许了这个条件交换。
一行人把少女带离方才的市集后,便停下脚步。
姚思浅转头望向紧跟在队伍最后,低眉敛目,相貌乖巧的少女,不住地放柔声音,道:“从今往后,你就自由了。不需要跟着我们,也不必再为人奴婢。”
少女沉默半晌,却是直直地跪了下来,哭喊着,“我……奴、奴婢恳求夫人收留!”
魏旻言眼瞅着,她连跪姿都是端端正正,背部半点不弯。
看上去,的确不像普通市井小民能有的好仪态,不禁疑问道:“据那人贩子所言,你从前还是出身自官家的小姐,不知令尊姓何名什?”
少女犹豫了一阵,似难以决定是否该坦白。
直到,柔嫩的粉唇咬出整排的齿印,她才咬紧牙关说道:“祖父江彬,曾任江南长史,与当今的刺史大人当过同僚。”
刺史闻言,有些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口,“茹诗,你是江茹诗,江彬的亲孙女儿?”
“确是。”
江茹诗说着说着,鼻头就有些发酸,随后声音也跟着哽咽起来。
“当年,祖父受奸人诬陷,遭到皇上拔官,我江家二房全部老小皆发配边疆……”
“若非曾祖母怜惜我年幼,拼了命地将我偷偷接到农庄里住上十几年,茹诗如何还能苟活至今日?”
语落,她忍不住上前扯了扯姚思浅的衣袖,苦苦哀求道:“茹诗看得出来,夫人是个心善的。您如果肯收留茹诗,茹诗甘愿为您做牛做马。”
魏旻言见状,不由担心江茹诗会因一时情绪激动,而扯疼了姚思浅。只得不动声色横在两人中间,把双方分隔开来。
“诬陷?”
“本宮可还记得,当年大义灭亲举报了江彬的,正是当今的宜贵妃。你口中的奸人,莫不是指……”
江茹诗听见他的自称,顿时惊得魂儿都飞了。良久,才连连磕头道:“茹诗叩见太子殿下!”
“方才不知是殿下在前,举止间多有得罪,还望殿下宽恕。”
魏旻言随兴地摆了摆手,道:“免礼。”
语气微顿,他眸子里的精光愈盛,“把你所知道的事情,悉数交代清楚,本宫替你作主。”
当晚,魏旻言搬了张木椅坐在院子中。
他轻闭着双眼,乍看似进入了浅眠,实则却比平时更加的清醒。
江茹诗所揭露的真相犹在耳边,即便他早已看透江氏的歹毒心肠,仍不免感到一阵恶心。
正当此时,耳畔却传来姚思浅“啊”的一声轻呼。
魏旻言右眼突地猛跳几下,而后片刻不缓地站起身,便往发出声音之处急急奔去。
半分钟的时间,魏旻言已将最坏的情况,都在心底排演过一遍。
可他独独没有料想到,撞开木门的当下,映入眼帘的却是,这幅美人出浴的光景。
只见,姚思浅半个身子浸在浴盆里。袒露在外的凝脂玉肌,犹挂着几滴水珠,滟滟如出水芙蓉。
一切都美的刚刚好,若是没有干站在门口的魏旻言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要上车吗?
给点评论说说,不然我就随心所欲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