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魏旻言看清了那人的面孔后,却是一使劲,把人拽进温泉池子里。
雾气蒙蒙,逐渐氤氲了她眉眼之间,看着似乎比以往更加楚楚可怜。
两人眼对眼,鼻碰鼻,直过了好半晌,魏旻言才开口,眸子里短暂闪过促狭的光芒。“嗯?还借了宫女服来穿?”
姚思浅近距离望着他,卧蚕微隆,眼角下弯,处处皆捎着笑意,不禁心神一晃。也顾不得自个发丝凌乱,遮住了半张脸庞,就搂着他的脖子,道:“不只这样,安公公那里也打点了银子呢。”
她笑盈盈,说着“我这可是做足了全套的戏,等着你上钩呢。”一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没想到你反应这般的迅速,看来……是不缺这方面的经验了。”
魏旻言用手指弹了下她的额头,力道不轻不重,虽能让她感到一点的疼,却又不至于留下红印子,“你倒有本事啊,连我身边侍候的人都给收买去了。”
“说什么哪,这整个东宫可不都是我的么,难道你还说话不算话?”
“行,我不与你争辩这个。”魏旻言双臂一环,让她斜坐在自己身上,鼻尖溢出一声轻哼,“怎么挨到这么晚还不睡?”
她倾身往前,荡起春水涟涟。
两人在池中相拥,水波一阵一阵把彼此推得更为靠近,近得几乎没有空隙。
“我知道,你和哥哥在商议那些个危险的事儿,又岂能独自安眠?”
魏旻言未置可否,仅仅是垂着头不语,便听她接续着说道:“哥哥若是真想以身犯险,我定是拦不住的,可你能否答应我……至少要保证他性命无忧?”
闻言,魏旻言摆正脸色,沉吟片刻才缓缓道来,“哥哥今日来,本意并不是想和我商量什么。只不过,是把计画告诉我一二,好借点人手罢了。”
听他这么一说,姚思浅便也明白过来。
姚时安虽与魏旻言合作,却没有真正地对他敞开胸襟,只是点到为止。突然间,整颗心越发地动荡起来,难以安定。
魏旻言见状,抬起手,替她理了理散乱的头发。“这么垂头丧气的做什么?我也没说不答应你。”他的声线沉稳,带着几许安抚的作用,“你放心,一切都会没事的。”
水气蒸腾,加速了情意的增温,顿时在室内拉开一片旖旎。
隔日午后,魏旻言抽空陪着姚思浅在园林里散步、消食。
忽然,却有名宫女匆匆上前,打断了他们的两人时光。“娘娘,康王爷专门差人送了礼物来。对方仍在殿前候着,您看,是否要带点儿话过去?”
姚思浅自然也留意到,她所用的称呼是‘康王爷’,而不是康王府。
斜斜地睨了眼魏旻言,见他面色如常,并没有多少不痛快的神情,才出言问道:“康王送的什么?拿上来给我看看。”
“是。”
姚思浅掀开匣子的同时,身旁的魏旻言亦忍不住凑近偷瞄几下。
眼看那套珍珠首饰,明晃晃地摆在面前,他不禁回想起昨日苏景桓临走前扔下的那句话。
——表弟妹这副头饰虽然华贵,却与年龄有些不符了。
这下,魏旻言也咀嚼出几分深意来。
苏景桓都管到他女人的装扮上了,这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些。
思及此,他不自觉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喜欢吗?”
分明是极其平淡的语气,姚思浅却像受了蛊惑般,忙不迭摇摇头,“戴一身的珍珠显得多俗气,不好,不合适,实在欠妥……”
尾音犹未落地,魏旻言便出声打断,“是么?毕竟是人家的心意,不喜欢也收着。”
说着说着,他允自往前走了几步,才咬牙切齿地补充道:“一辈子也别拿出来戴。”
姚思浅怔了一怔,待回过神来,就想着加快脚步追上他。可魏旻言却像是故意与她赌气般,甩开大步。
最后,实在是太过吃力,姚思浅不得不气喘吁吁地扶着栏杆蹲下来。
沿路上,魏旻言皆不断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此时,一发现人没有跟上,便片刻不停地走了回头路,只是那俊脸上的怒色未曾褪去。
“跟不上,你就不能伸手拉我吗?”
他弯着背,停在姚思浅面前,作势要将她背起。
但这回,却换作姚思浅不肯了。
她哼哼唧唧地,似有满腹的牢骚待要发泄,“就许你能闹别扭啊?姑奶奶我今儿就是不高兴,怎么了?”
魏旻言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媳妇气呼呼的,像只炸毛的小猫咪,忍不住想摸摸她的头。
却不料,她居然一把拍掉了他伸去的手,愤愤地道:“你自个把醋桶打翻了,还将气撒到我头上,你还有没有理了?”
魏旻言顿住半晌,却是叹了口气道:“我瞧着,你说话倒是中气十足的。想来自己走路也没什么问题。”
话落,他挑了挑眉,仿佛最终确认似地加重了语气,问道:“所以,还上不上来?”
闻言,姚思浅愣了片刻,竟是脸不红,气不喘地道:“上啊,怎么不上了。”
她刚一说完,便像是害怕魏旻言会反悔,急急忙忙地攀了上去。而后,又把头轻轻靠在他宽阔的背部,乖顺地磨蹭了几下,才道:“好女不吃眼前亏嘛。”
“就你嘴硬。”
正是初冬时节,北芩的迎亲队伍陆陆续续进了京城,声势浩大,吸引众多百姓围观。
华城公主凤冠霞帔,俨然是一副新嫁娘的派头。
可当她望向自己心爱的男子时,却挤不出丝毫的笑容。即使面上裹着厚厚一层浓妆,也难以掩饰那份愁容。
身着官服的姚时安领了旨,径直错开一众宫女,走近魏涵双的面前,亲自搀扶她登上马车。
然而,若有眼尖者,便可发现他不仅仅是虚扶着她,而是带点占有欲地攥紧了魏涵双白雪似的皓腕。
“你今天很好看。”姚时安用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低诉着,“就当作是为我而穿的,笑一个。”
“时安哥哥……”
眼瞅着魏涵双的眉目间尽染忧愁,姚时安有无数次,都差点忍不住想探出手来,抚平她紧皱的眉。可到底,还是拼了命地压抑住内心的冲动。
“你别怕,我不会让任何人逼迫你,别怕。”姚时安反反覆覆地说着,早已分不清这句话究竟是对她,抑或是对着自己说的。
“时安哥哥,你明知道我担心的不是自己。”
姚时安顿住半晌,方仰头说道:“我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去应承你什么,会循规蹈矩这类的假话。我只知道,我已经逃避了半辈子,接下来的时间……”
“我想陪着我喜欢的姑娘度过。”
魏涵双眸子顿时收缩,目光所及的画面因为泪水而变得蒙胧。
等不及她回答,姚时安再度开口道:“时辰已至,你一会儿好生休息养神。”说罢,他便俐落地把车帘盖下,单方面阻断了这起对话。
待这一连串迎娶的仪式步入尾声,抬着华城公主的软轿也缓缓出了京城,直往边疆北芩部落而去。
繁华落幕,贪图热闹的人潮亦逐渐离去。唯独远在城楼上的魏旻言,仍旧杵在原地,不具任何离开的念头。
“夫君。”姚思浅将事先准备好的大氅,往他身上一披,“我们回家,可好?”
良久,魏旻言才陡然回过神来。
二十岁的成年男人,却对眼前的小姑娘生出几分依赖感。他俯下身,高大的身躯屈就在她细窄的肩,几乎忘情地沉浸在那份温柔中。
不知过了多久,有小厮来报。
“殿下,工部侍郎求见。”
闻言,前一秒还依偎在娇妻身上的魏旻言,立刻恢复了以往的刚强,严声道:“让他稍待一阵,我先送太子妃回去。”
“左右也不过一小段路,哪里需要这么离情依依的相送?”姚思浅故作嫌弃般,拨开那双搭在自个腰上的大手,笑说:“政事要紧,你赶紧去忙吧。”
“嗯。”魏旻言轻捏着她小巧的鼻头,道:“我这边尽早把事儿处理完,也好早些回去陪你。”
然而,才走了几步路,姚思浅便有些懊悔没与魏旻言同行。
只见前头不远处,侧身立着的美妇,正是她最不愿见的宜贵妃江氏。
这时,她的腹部已高高隆起,肚皮微尖,显是胎儿成形的样子。
宫里头,当属怀着身孕的女人最为贵重。
况且,姚思浅也觉得,实在犯不着与身怀六甲的孕妇计较,便打算绕路避开。
可姚思浅如何想得到,江氏竟会一个箭步上前,发狠似地拽住她细瘦的手腕,直抓得她吃痛地低呼出声。
“这可是在宫中,你疯了吗?”
江氏听罢,却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那是自然。我还知道,只需一喊,周围的侍卫就会立刻蜂拥过来,将这里团团包围住。”
姚思浅怔了怔,恍然发觉到今日的江氏比起过往所见,似乎变得更加病态、疯狂。一时间,心里就油然生出几分恐惧之情。
江氏见状,越发猖狂地笑了起来。
尖锐的笑声传入耳里,令闻者听得人心发毛。
姚思浅经不住蹙紧眉头。
兴许是这副神情激怒了江氏,她顿时把笑容一收,便加重了手下的力道。掐得姚思浅几乎要忍耐不下,却又不敢使劲甩开。
“ㄚ头,对不住了,我原来也没想将你扯入夺嫡的斗争当中……”
“你若是要怪,就怪自个儿识人不清,嫁错了人!”
话音刚落,江氏就如破釜沉舟般,从半楼高的城角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