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冷静,倒让姚思浅反应过来。
两人这般站在门前交谈,实在不像个样儿,索性把陈亭珺请进前厅喝一杯茶。
“你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姚思浅支着下颚,毫无意识地将嘴唇微微往前倾。
陈亭珺的目光在那双娇艳的欲滴出来的唇上逗留许久,才恍过神来。“难道你姐姐没有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
当着她的面,陈亭珺不禁有些羞于启齿,只道:“我听说太子爷看上了你,要求你代姐出嫁,我……”
姚思浅听后,终于明白过来,顿时无奈又有些好笑地说道:“你何以认为是太子想强娶我?而不是我非要嫁给他不可。”
闻言,陈亭珺目光茫然,眼里浮现出掩都掩不住的失落。
敢情人家两情相悦,自己却硬是凑上前去,像个跳梁小丑似的。
思及此,他那颗火热炙烈的心,就如同被一盆冷水从头至尾浇下,全身凉飕飕的。
“也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爷,又有谁不想嫁?”
陈亭珺眼神涣散,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着,却听姚思浅张口打断道:“婚姻大事,在你眼里就是可以用权势地位衡量的吗?”
一顿,她又觉得自己的情绪似乎有些过激,便放柔了声音,“他待我很好。”
“我对你也不薄。”
话音刚落,姚思浅的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过往。
陈亭珺是家中老小,幼时性子就如脱缰野马般,难以控制。
那会儿,他们几个同龄人共在学堂里受教启蒙。
才是初次见面,陈亭珺瞅着那脸蛋儿如梨花般,雪白里透着点粉嫩的姑娘家,便想欺负欺负,看她哭起来是否真像带雨的梨花似娇美。
陈亭珺忍不住伸手揪了揪她的辫子。可谁知,姚思浅非但没有半点委屈巴巴的样子,甚至,还反过来狠狠地把他教训了一通,直把他训得哇哇大哭才肯罢休。
最终,两人都落得被学堂先生罚抄书的下场。
好在孩童间能计较的不多,经过这次不吵不相识的经验,陈亭珺倒是时常像个小跟班一样,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
而姚思浅这么多年以来,也只把他当作弟弟看待。
这时,再定睛一看,只见陈亭珺身姿挺拔,褪去了婴儿肥的面部轮廓如雕刻般深邃,倒也长成个堂堂的男子汉了。
只不知,他是何时生出了这样不寻常的情意。
姚思浅抿了抿唇,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我喜欢他,就是想嫁给他的那种喜欢。”
陈亭珺乍一听,嘴角便僵在不上不下的弧度,想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模样十分难堪。
但好儿郎敢爱敢放,他沉默良久后,却是屈膝跪地,行了个叩首的大礼。
“臣明白了。”
“若太子妃娘娘不嫌弃臣愚笨,往后就让臣当作您的娘家后盾。臣,愿用一生追随娘娘左右。”
即便陈亭珺费尽心力想摆脱难过的情绪,微微颤抖的声音仍旧出卖了他的内心。
姚思浅见状,不禁窝心地漾起微笑来,“这么说就有些生分了。你我之间,早已情同姐弟。”
“说的也是。”他语气微顿,道“今后,你那里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往我陈府递个信儿便是。”
“我这一不干政,二不管家,每天无所事事的,想来也遇不上什么麻烦……”
话至一半,姚思浅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改口道:“眼前倒是有个事情,只是不很容易。”
“你讲讲看。”
姚思浅也不与他绕弯子,张口直言,“我和太子的婚事近了,能否让华城公主留下来观完礼后再去北芩?”
闻言,陈亭珺仅仅思索片刻,便爽快地应承下来,“这和亲的日程向来是礼部在与北芩交涉。凭我陈家的人脉,这事儿不成问题,你且放心吧。”
“多谢。”
姚思浅这厢刚刚松了口气,东宫那里便得了风声。
这会儿,梁湛听着下人的禀告是越听越气,越气越恼,只恨不得立刻冲去英国公府质问当事人这是怎么回事。
人都还没过门,就敢跟陈家的小少爷纠缠不清,以后岂不是要上天?偏偏,里头那位主子一心悬在太子妃的身上,也未必肯听得进劝言。
万一说错了话惹得殿下不快,遭殃的是自己。但是不说么,他又吞不下这口气。
梁湛不知不觉间开始来回走动,步伐走走停停。
起初,魏旻言还无心理会,但那串脚步声实在过于烦人,扰得他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不满,猛然抬起头,喝斥道:“站住!”
“心浮气躁的如何成事?”
梁湛听后,也知道是自身有错在先,就躬身请罪道:“臣知错。”
魏旻言抬眼轻瞥他几眼,见他面上略有难色,便不再多加责备,只说:“罢了,你平时也不像个急躁的人。说吧,什么事情竟叫你这般为难?”
既然殿下已经发了话,梁湛也只得照着现有的资讯和盘托出。
说完,他本以为魏旻言免不了要大怒一场,却看后者停顿半晌,冷冷地问道:“他们谈的什么,可听清楚了?”
“没有,我们的人离得远,瞧都瞧得不甚清晰……”
魏旻言不由嗤笑一声,“什么都没听见,也敢空口编造这种谣言,是活腻了吗?”
梁湛仍未反应过来,又听魏旻言像个老父亲般念叨道:“她今儿个穿得不多,不知是否着了凉。赶明儿你把那件新制的雪狐毛背心送去。”
“是……不,不是。”梁湛迟疑了一阵,终是忍不住提出疑问,“殿下难道不怕,主子真跟人跑了吗?”
魏旻言执笔醮了点墨,垂下头,在书卷上勤勤恳恳地记录着读书的心得,并未分出多少心思来回答。“你是觉得陈亭珺比我好,还是觉得我看女人的眼光不行?”
“臣不敢。”
待魏旻言注记好最后一行,嘴角却是不经意扬起微笑。“他还不至于构成威胁,我的女人也不至于做出这么逾矩的举动。”
“殿下说的是,是臣多虑了。”
正当梁湛由衷地为自家殿下和太子妃的情坚暗自动容时,魏旻言重重地撂下了毛笔,同时间在心底冷哼一声。
他自个不信归不信,可谁允许外头的男人随便近她的身了?找个时间,非得好生警告警告不可。
而此时,躲在幕后的始作俑者则绞紧了手帕,气得直咬牙关。“真是没一件事遂心的。”
檀香本就是为着填补舜华空缺,而新提拔上来的婢女,行事自然格外的小心翼翼。
“今晚虽说是舜华姑娘侍寝,但王爷方才特地着人送了碗冰糖燕窝来,可见这心里还是挂记着王妃的。”
姚思柔舀了勺燕窝汤,却不着急入口,反倒是细细地打量了一会儿。这盏燕窝瞧上去呈现乳白的色泽,香气浓郁,是今早御前赏赐下来的贡品。
看来,魏旻德倒真是有点上心的。
思及此,她鼻尖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说出口的话也带着些尖酸。“这般的献殷勤,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心虚呢。”
闻言,檀香便识趣地闭上嘴不再多言,只敢在心里叹一声气。
王妃性子这样犟,迟早会把王爷越推越远……
隔日上午,趁着天气清朗,红杏便拿出嫁衣的成品在姚思浅身上一阵比划。
良久,却是不甚满意地道:“这么比对实在不够准确,小姐还是亲自换上试试吧。”
姚思浅乖巧地点点头,应了声好。
双手环抱着衣裳,一回头,却见有名身着紫衣,箭袖轻袍的男子只身立在窗口。
“哎,眼下都流行这样不声不响的吓人吗?”
隔着窗棂,遮住了他半张面庞,但姚思浅仍能觉察到他似乎正挑着眉,深墨色的眼眸里透出浓浓的兴味。
“除了我,还有谁会像这样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