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一报恩与仇

“你干脆今日就废了我,这后位……不坐也罢。”

皇帝半弯着身,本打算对她宽慰几句,却在听见这话儿时身子猛然一震,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意,大声吼道:“华城身在皇家,享了十六年的富贵荣华,现在便是要求她尽一尽当公主的责任,也算不得过分。”

话落,他一甩袖子,“皇后失态了。”

临踏出凤仪宫前一脚,他又停了停,背对着伏在地上抽噎的女子,狠下心道:“朕今日姑且念在皇后不舍嫁女,伤心过度的份儿上,宽恕你这不敬之罪,但如果再有下次,朕未必做不出废后的举动。”

当年他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将这皇后之位捧到她的面前。不知多少人争破了头也抢不到,她凭什么说不要就不要?

像是故意赌气般,皇帝刚回到延英殿就连连下了两道旨意。

一是册封北芩格格为和庆郡主,赐居沁芳殿。二则,将华城公主下嫁北芩王世子。

这条消息一出立刻不胫而走,仿佛滚滚浪涛般震撼了整座京城。

且不说北芩格格的部分。这华城公主可不是旁人,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不为过。现在突然要远嫁就远嫁,还是在双方频繁交火的当口……

“谈什么联姻?根本是明摆着交换质子。”

魏旻言接到风声的刹那,立马扔下手头一切事务赶往延英殿。只不过,结果如预想中的一样,碰了壁。

周瑞海哈着腰,陪笑道:“这,太子殿下,不是老奴不帮您通传。实在是皇上特地嘱咐过不见任何人,包括您在内。”

他顿上一顿,声音逐渐低了下来,“皇上这回是铁了心要和亲,殿下与其将时间耗费在这里,不如另作筹谋吧。至少,也让公主在那边的日子好过一些……”

闻言,魏旻言几乎呆滞了片刻。

他人生前二十年过得无限风光,随便抖一抖脚,都能让京城随之震上几震。何曾有过一刻,像眼下这般彻彻底底地感到无力。

魏旻言终于清楚地意识到,自身的生死荣辱全掌握在帝王手中,即便血脉相连,他仍能随时变脸。说到底,终是君臣重于父子之情。

“周总管说的极是。大局已定,殿下就不用白费力气了。”她的语气没有一丝讽刺,听起来却还是冷如冰霜,仿佛她骨子里便是千年不化的冰山。

魏旻言无心理会,她却接续着说道:“北芩内部现在是个什么情形,想来也不需再由我叙述一遍了。毕竟,殿下自己调查得是一清二楚。”

确实,他早已知道了七八分。

北芩王宠妾灭妻,再加上嫡子是个成不了气候的。年初,他居然立庶子为王世子,并抬了爱妾为平妻。

这北芩王糊涂,但小妾偏偏是个有野心的。趁着夫君身体病弱,握紧了朝中大半政权。

格格作为正妃的嫡亲女儿,眼看着父王的身子一天弱过一天,少不得担心将来庶弟继位会受到迫害。于是,她便借着这次两国和谈的机会自请出使。

思及此,魏旻言不由轻哼一声,“如今这个结果,想必正合格格的心意。”

她抿着唇,淡然一笑,“当人从死里逃生的时候,不管环境再艰难,只要还活着就觉得有希望。这种感觉,殿下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懂。”

魏旻言心里正堵着一口气,倒也提不起兴致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便随口敷衍道:“本宫有些乏了,先走一步。”

见状,侍婢也不敢继续待着触天子霉头,唇舌不禁微微颤抖着,“郡主,回去吧。这里总归是皇上办公的处所,常人不得擅入的。”

她沉吟半晌,说出口的话却相当出人意料,“带我去会一会你们的华城公主吧。”

九华殿座落在皇城东方,邻近太后所居的寿安宫,平日里出入的人手不多,四周格外清静。

然而,今儿个却是在外围就听见匡啷啷的一阵吵杂,似乎是有物件从高处被摔下所发出的声响,而且远远不只一件。

殿内乌压压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此起彼落地喊着“公主息怒”,却没有一个人敢真的上前劝阻。直到宫女半夏踩着疾快的步伐进门,细声通报道:“公主,和庆郡主在外求见。”

闻言,魏涵双气得直接将攥在手中的白瓷花瓶扔到那宫女脚边,碎裂的瓷片四处飞溅,险些刮伤半夏洁白如雪的脚踝。“我胤朝何时有什么和庆郡主?本宫绝不认可!”

半夏在华城公主面前素来得脸,这时倒也敢大着胆子多说几句,“今晨皇上圣旨一下,郡主的身份便是板上钉钉,跑也跑不了,请公主慎言!”

魏涵双如何听不出来,半夏是拐着弯儿地让她接受和亲一旨。

其实,她自己又怎会不知事情发展至今,已无转圜的余地。可是……埋藏在心底这么多年的人,若是能说放就放,那也不能称□□情了。

半夏见她态度稍有缓和,连忙趁势说道:“郡主说,她只需一刻钟的时间便可将话说完,您看……”

“不见。”

魏涵双语气坚定,没有丝毫的迟疑,但话音刚落地,便听闻一道极不合时宜的轻笑声响起。“我就知道公主定是不肯见我的,就用了些小小的手段。”

“你,你是怎么闯进来的。”

魏涵双乍一问出口就看见她右手持簪,牢牢地抵在自己纤长白皙的脖颈。而不知是无意,抑或是有意,那块雪白的肌肤上已被划开一小口,里头略有血迹渗出。

她顿时明白过来,一双美目圆瞠,“你疯了。”

“若非为了回报太子的救命之恩,我也懒得插手这麻烦事儿。”

魏涵双听后也猜想到,她接下来所欲说的话恐怕不简单。稍稍冷静下来,便下令支开一众服侍的宫人。

“半夏,你也退下。这外头团团围着的皆是本公主的人马,谅她也不敢伤了我的。”

北芩格格,或者说和庆郡主,浅浅地笑了下,“公主果真如传闻中的一样,胆子忒大了。”

语气微顿,她又接着说道:“我们草原民族不似你们中原人,说话弯弯绕绕的,今日我就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了。”

“你们胤朝的三皇子,和我那恬不知耻的庶弟,早在数月以前便勾结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