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三朝回门,孟湖月是一个人回来的。
姚氏看她身后那可怜巴巴的两小箱回门礼,又看着渝夫人送来的三大箱子,她心里更是憋闷!
“迎寒呢?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这么重要的日子,女婿不和女儿一起回娘家,肯定叫人多想。
谢迎寒饱读诗书,他不可能不懂这个规矩啊。
“他最近很忙,丞相大人很看中他,最近常常叫他留宿相府。”孟湖月的语气别扭,“今日他也没空。”
“没空回来也不见他多送两箱礼。”姚氏撇了撇嘴,光是赎回那些字画就要不少钱,她现在巴不得谢家多给些补贴。
孟湖月摸着渐大的肚子,闷闷道,“谢家如今刚起步,他们是指望我们帮衬的。我这刚嫁过去,嫁妆也被他借用了。”
姚氏赶忙把她拉到房里,屏退下人,关上门窗,确认周边无人后,这才道,“什么意思?谢家把你的嫁妆拿走了?!”
“……我、我……”
“你糊涂!你嫁给他是跟着他享福去的!不是让你拿自己的钱财去接济他的!是,他们谢家现在刚刚在京城中站稳脚跟,是要多用些银子。但是再怎么用也轮不到你出钱!这才几天功夫啊,你怎么就把钱都给他了!!”
“我也不想啊!”孟湖月在谢家这两天本就憋屈,回来还要面对姚氏的数落,她也跟着大吼道,“那我能怎么办!他要做生意,没有本钱,肯定找我要啊!再说了,我肚子里已经有他的孩子了,他还能怎么样吗?”
“你——!”姚氏恨铁不成钢。她很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又怕女儿动了胎气,到了喉咙里的话再次咽了回去。
“那他们家待你如何?你给了这么多银钱,谢家是不是已经把你当祖宗供着了?”
“……”孟湖月犹豫了又犹豫,“那倒没有……”
谢家做的都和说好的不一样!
谢家父子倒也没有难为她,只是谢父是个酸腐书生,家里明明穷得叮当响,还要她遵守这规矩那规矩。每日雷打不动地要去给他敬茶磕头不说,她吃饭还不能上桌。还得等他们父子俩吃完了再吃。
这都是哪里来的破规矩!
她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
但孟湖月决定先不说这些,她实在是喜欢谢迎寒那张脸。
等以后她成了诰命夫人,熬走了烦人的公公,这个谢家还不是她说了算。
想到这里,孟湖月的表情终于轻松不少。
“成亲那晚,他睡在哪里?”姚氏低声开口。她看了看女儿的肚子,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四个月了,要是谢家执意要新婚夜圆房,那该怎么办呀?
孟湖月想起这个又是眉头一皱。
“新婚之夜,丞相府来人把他喊走了。”丞相不是当朝说一不二的一品大员吗?整天找一个新来的属下算是什么事儿?“有什么事儿那么重要,早不找他、晚不找他!非要我成亲的当晚去找他?!”
她忿忿不平,骂的话越来越难听。但她不能在谢迎寒面前数落,只能在孟家骂声滔天。
倒是姚氏在后宅许久,她稍微一想,就想到了问题,“丞相家里有没有待字闺中的女儿?”
“有啊!谢郎常常念叨在口中的,说是叫什么柳柳的。”
“湖月,你可要当心了!”姚氏瞬间脸色暗沉,“找迎寒的只怕不是丞相,而是相府中的这位柳柳小姐。”
“不可能,我们才刚刚成亲,他怎么会变心得如此快!我不相信!”孟湖月拍着桌子,声音越发尖锐,“再说我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他饱读诗书,不可能做这样的事,再说、再说……”孟湖月越说越激动,声音喊的震天响。
姚氏看女儿这么激动,赶忙把要给女婿纳妾的想法吞下去。她握着孟湖月的手,低声顺着她道,“都是娘的不是,迎寒不是那样的人,是我说错啦,我说错啦。我的好湖月不要往心里去,娘知道你们最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哼,本来就是。”
姚氏也不敢再刺激她,生怕她情绪一激动就小产,到时候谢家更是有说法。她转而笑脸相迎,察言观色地问道,“湖月,你在外面这么多年,都是在那里啊?要是是借住在别人家的,也好和娘说说,我去感谢一番。”
这话她问过很多次。
次次都没问出结果。
但前两天和孟昭宁撕破脸面时,她自己也忽然意识到这么多年,为了找回孟湖月,她不知道花了多少钱。按道理来说这么多钱,就是扔到水里,都能有个水花。而且她回来的时候也白白胖胖的,应该还是在个有些脸面的大户人家里被养着的,不至于说什么消息道打探不到。
除非——
二女儿有意在躲她?
“我都说了我不记得了!”孟湖月眼神闪躲,直接起身,“好烦,回来就是问这问那的,不和你说话了,我要回去了。”
——
安宁寺依旧是香火旺盛。
孟昭宁陪着渝夫人来上香祈福,心中莫名不安。她最近又开始梦到和渝也有关的梦境,本来是两人算是开心说说笑笑,但总是忽来战事将他喊回,最后梦里的结局都不是很好。看着渝夫人这样担忧,她也不希望梦境成真。
“渝夫人,云深方丈已经下山去了。他临走前特地把这个留下,说是赠给渝小少爷和少夫人。”寺庙里相熟的小和尚看她们来了,急忙跑过来,给渝夫人递上一对同心锁。
“多谢小师傅。请问云深师父他什么时候再回来?”
“不知道,少则三五月,多则三年五载。”小和尚笑着摇了摇头,渝氏只得点点头,无奈地笑笑。
“来,昭宁,你先拿一个。”渝氏将同心锁递给她,“也是云深大师的一份心意。”
“谢谢母亲。”
……
安宁寺是盛京城内少有的古寺,寺庙里的几位师父都很有名。就连皇家,新年的初一十五也要来此地上香。想到孟父说过的身世的事,孟昭宁想了想,问道,“母亲,这寺庙里有没有年龄大些的师父?”
年岁大些的和尚或许知道过去的事。
“有啊,有两个人在这里呆了得有二十多年了,就是云深,还有他的师弟云海。”渝氏想了想,“但是刚刚你也听到了,云深喜欢游历四方,不怎常在安宁寺呆着。云海则是常在宫里陪伴太后祈福诵经,两三个月能回来一次。”
“好的,谢谢母亲。”孟昭宁若有所思。
渝氏在寺庙上了香,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回到府中已是晚上。刚一回来,就见着满府里灯火通明。高高的灯笼还悬在门上没有撤下,渝氏疑惑地看了一眼里面,而后将孟昭宁护在身后,“府里来了很多人,你且小心些。”
“嗯好。”
“夫人!您可算回来了!”老管家看两位主子回来,渝平急匆匆地走上前来,“漠远卫有消息回报,已经在厅内恭候多时了!”
听到这消息,渝氏眼睛一亮,她立刻拉着昭宁的手往前厅冲去,边走边说道,“一定是渝也有消息了。昭宁,你看看,我就说他不出几日就要回来!好好好,不错!”
漠远卫是渝大将军精挑细选的一支队伍,平时守在京城,护着渝府的安宁,听候渝夫人差遣。渝氏前几日也是命他们去寻渝也的踪迹,果然不到几日,就有回应。
“夫人!”渝氏一进门,身着夜行服的漠远卫跪了一地。但众人跪下后都不说话,场面就这样静默了半刻钟,将渝氏搞得莫名其妙。她拍拍桌子,“说啊!什么事值得你们这帮男人婆婆妈妈的?”为首的那人只得抬头,神情颓丧,他刚要开口,一看渝氏身后的新面孔,便又把话头止住了。
“无妨,她是我们渝家的媳妇儿,自己人。”渝氏着急道,“发生什麽事了!赶紧说啊!你们是不是要急死我。”
“回夫人的话,我们沿着路找寻小世子,一直未能和他碰面。但在一处京郊悬崖下,发现了身着漠北军衣着的少年。他全身都被烧焦,但在他身上……还带着这个……”他双手呈上一枚带血的玉佩,漆黑的绳线居然被血渍染得猩红。
“还有半封家书。”这书信被烧了大半,但从仅存的一角上,还能依稀辨认出那是渝也的字迹!
“……信我都收……放心……我和爹马上回……孟家大小姐是………渝也,十二月初一。”断断续续的字迹,仍能拼凑出他要说的意思。渝氏看到这熟悉的字迹和落款,她眼瞳睁大,还没等说什么,顿时脚下一软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母亲!”孟昭宁赶紧将她抱住!她立刻唤来锦绣,“快把母亲扶回房里休息,立刻去请大夫!。”
大厅里丫鬟小子忙得团团转,一阵嘈杂过去,待安顿好了渝氏以后,孟昭宁弯腰捡起着这信纸,皱着眉头许久不语。
“少夫人,您看眼下该怎么办?”漠一抱拳道,“夫人曾说,要是她有什么事,以后我们都听从少夫人安排。眼下,您看如何是好?”
看孟昭宁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又这么久都不说话,漠一笃定她是个没主意的娇娇大小姐罢了,便忍不住道,“我看要立刻找出凶手,给小世子报仇雪恨。
少夫人,属下等人请命立刻去排查官道上的所有来往车辆,一个都不放过!什么卖酒的、卖水的、通通盘问一番,今日之内将方圆十里查个底朝天,才能对渝夫人有个交代!”
“等等。”她摇摇头,“不,先不这样。”
漠一被反驳后顿时皱眉,一听她这语气平淡漠不关心的态度,这胆小怕事的决断,心里忽然就有团火,也不等她解释,自顾自道,“少夫人您没见过少爷,和渝家的感情也不深!我知道您是孟家的大小姐,以后还可以改嫁,还可以衣食无忧,但是看在夫人这段时间对你视如己出的份上,你不用管,我们来就是。”
“不可打草惊蛇。”孟昭宁没有生气,但也没空说那么多,她对着满地的人道,“把世子寻回来,还有散落在他身边的所有物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记住,莫要惊扰官道上的寻常百姓,速去速回!”
她的声音很冷静,自有股令人信服的力量。所有人立刻动身,唯独漠一,还是满脸愤怒没有动弹。
“漠一大哥要是累了,可以先休息。”
“孟大小姐,我就问你这样做是不是真的想为了渝家好?!”他搞不懂为何孟昭宁这般小心。明明世子才是受害者!再说,在盛京城内,他们渝家需要怕谁吗?
“是的。”
漠一重重地吸了口气,很不想听她的。但又想着渝大将军和渝夫人的话,他只得起身拱手,“既然如此,属下遵命。”
满屋子的人都散干净了。
孟昭宁这才微微缓神,她身子本就虚,刚刚用那种声音和气势镇住满屋子的人,已经足够消耗了她一天的气力。想着难道梦中的场景都成真了,但是梦里渝也并未身死。每次他都会面临危险,但每次他都能逢凶化吉。
不知道现实是不是也这样。
空无一人的大厅中,孟昭宁的指腹轻轻磨蹭着字迹,细细观察半天——
这字是写的……真差啊。
她微微摇头,将纸折好放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