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孟昭宁回府的时候,雪下得愈发的大。

刚一回到房里,她的头就开始晕晕乎乎。“小姐您先歇着,我去厨房拿完姜汤给您喝。天气是愈发地冷了,莫要再出去了。”锦绣给她搓了搓手,给她脱下披风又铺开床被,看着孟昭宁好好躺下睡了,这才静悄悄地出门去。

脑袋好晕。

眼前的景象陡然变黑,整个人天旋地转。孟昭宁捂着脑袋,脑海里理不清的思绪在向她咆哮,整个人天旋地转,辨不清方向。待她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耳朵里听到的便是那般熟悉的、冰冷刺骨的声音——

“银子亏了又如何,我也是想要多赚些银两!我还不是为了你!”

“查账?你一个妇道人家,账本都看不清楚,你还想查账?难道你是觉得我私吞了你的嫁妆不成?!”

“孟昭宁,就你那点微薄的嫁妆,加起来都没有我一年的俸禄多。还真觉得我会贪图你的东西吗?你好好看清自己吧!”

“……”

谢迎寒?

怎么又是他!

孟昭宁待看清眼前的人,只觉得遍体生寒。她极度想要离开,谢迎寒哪怕只靠近她分毫,她都觉得厌恶至极!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眼下根本就动不了,整个人好像是画面之外的人,她控制不了这具身体。

只能任由谢迎寒数落。

数落到最后,酒气熏天的他推门而去,整夜未归。等到第二天日,还不等孟昭宁问话,他便拉着她的手,跪在地上放声痛哭,“昭宁,我对不起你,是我把你的嫁妆都赔光了,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你不要生气。”

“我……我昨日那是酒后失言。我真的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谢迎寒高高举起自己的手掌,仿佛想要扇自己一嘴巴,但这手掌迟迟没有落下去,看孟昭宁不劝阻他,他悻悻道,“做生意有赚又亏是常态,这次就当花钱买个教训了。我看你那里应该还有些体己钱,要不……也一并借给我吧?”

“不借。”终于可以说话了。但说话的不是现在的她。

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约莫是做梦梦到了上一世的事情。上一世的谢迎寒就是这样在她眼前痛哭流涕,在她跟前跪地认错,如此种种,本来在记忆里模糊的事情陡然被再次回忆起来,她哪怕此刻只是梦境里的旁观者,也觉得心火上涌。

又是一顿软磨硬泡,看孟昭宁不在松口,谢迎寒迅速起身,也没自讨没趣,自顾自地离开了。

身为灵魂状态,在自己的梦境中,孟昭宁很快就跟了上去,没想到谢迎寒大摇大摆地进了一座府邸,竟是先去找了孟湖月,抱着她幽幽诉苦道,“她最近也不给钱我了,我想她大概是真的没钱了,也没什么用了。”

“那你那债怎么办?你的赌债还不上,别人又要找我来了!”孟湖月顿时柳眉倒竖,“当时那个钱你要是拿去做生意,我俩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你拿去赌坊,现在不说赚钱,本金都亏光了!我看你拿什么娶我!”

“还不是你说去碰碰运气。”谢迎寒马上抱紧她,“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为今之计是想着如何去对付孟昭宁!你不是和我说她有一枚稀世罕见的夜明珠吗?那东西到底在那里?”

“你还问我?她天天睡在你枕边,你都不知道我哪里知道!”

“那我得仔细找找,听说值不少钱。”

夜明珠。

她猛然想起来,自己的确有一颗夜明珠。这夜明珠是贵人相赠,但是上辈子她已经是缠绵病榻,困境重重,哪里还想得起这些东西。当初被赶到庄子里养病,锦绣收拾行囊的时候,说是没找到这物件,她只当是弄丢了。原来,居然是谢迎寒偷的!?

心口起伏渐大。

孟昭宁只觉得心口如同堵住了什么东西,气得肝疼。

就在这时,眼前的场景陡然一切。

四周的景象瞬间变成了她在乡下庄子养病的画面。说是养病,不过是找个清净地方远离谢迎寒罢了。当时她整日昏昏沉沉,有太多事情记不清楚,连自己的事都记得迷迷糊糊,更何况是眼前出现的陌生妇人?

这位妇人是谁?

孟昭宁向前走去,只见妇人衣着朴素,却也整洁。她看着两鬓已经染上白发,但是一双手背却是白皙无比,想来是养尊处优,没有做过什么重活的。

“小丫头,我们在这儿借宿一宿,你莫要见怪。”妇人温声说到,“我们也是身不由己,这里荒郊野岭,实在是没有地方去了,这才不得已来打搅你。”

“娘亲,快睡吧,这小姑娘还昏迷着,应当是听不到你说话了。”从外间走来一名女子,同样衣着朴素,但也同样的能看出是养尊处优惯了,脸上、手上都不见一丝皱纹。“这小姑娘不知昏睡了多久,迟迟不醒,荒郊野外也没个人照应。”

“唉,如今世道艰难,京城里都变天了。看她这般清秀模样,不会也是哪家倒霉的大人触了新帝的眉头,被流放的大家小姐吧?”妇人越想越觉得是,轻轻摸摸孟昭宁的手,“小丫头,睡够了就该醒过来了,等那父子俩从边关回来,你的父兄也会平安的。”

“爹和弟弟能……”女子没有继续说下去。

听到这里,孟昭宁才终于觉得这股隐隐约约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她细细看去,发现面前这妇人就是今日在云深寺里碰到的那位衣着华丽的夫人,衣着虽然不一样了,但是说话间的语气和待人的方式没有变。

那她身后的,相比就是她的女儿了。

她们是遭遇了什么事情吗?

为何一下从世家显贵成为了这般模样,看样子还是要被流放。

梦里的时间过得很快。

还没等孟昭宁想通,一夜就已经过去。这一夜这位妇人和小姐给她喂了很多次水,也帮她掩盖了很多次被角,但她们却只是互相依偎在墙角的稻草堆上。

“娘亲,天亮了,我们该走了。”

“嗯。”渝夫人看了看床上的孟昭宁,眼里流露出几分不舍,她摸了摸浑身上下的所有口袋,最后从一袋破旧的钱袋子里摸索出仅剩的两颗金珠子,将其中一颗金珠放到孟昭宁的枕头下。

“娘亲?”

“没事,我只是想到那臭小子了。”渝夫人垂下眼眸,“他一个人在边关那么多年,是不是也会有很多次,就是这样一个人昏迷在什么不知名的地方?也没人帮他盖盖被子?”说着说着,渝夫人忍不住湿了眼角,“馨儿,你说你弟弟还能回来吗?坊间传言他已经……”

“娘亲不要多想!”榆馨摇摇头,“弟弟那般厉害!他是个一人被围困在嘉御函关都能全身而退的人,这般问题阻碍不了他。你还不知道吗?只要他想做的事,他会义无反顾地做到。

既然他说了会回京来接我们,他就会回!”

“可是——”

“不要可是了,娘亲,我们赶紧走吧。如今宫中局势混乱,我们赶紧撤离为好。留在这里,也只是给他们当人质,给父亲和弟弟拖后腿!”

孟昭宁还未听完,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么大的信息量,两人就已经离开。

渝夫人母女俩前脚刚走,后脚锦绣就带着菜筐回来了。

“小姐,今天运气好,挖到了不少野菜!小姐?小姐你终于醒啦!”锦绣太过开心,以至于眼泪不住地掉,“你都昏睡三天了,真是担心死我了。”

“呜呜小姐,太好了。”锦绣擦去眼泪,“这是什么?咦?这是哪里来的金珠子呀?”

“……”

孟昭宁错愕地站在原地。

上辈子居然还有这么一桩事?

只是她缠绵病榻整日浑浑噩噩,居然也不知道还有这么多人在她身边帮过她。心中百感交集,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般复杂的情绪,心里陡然一紧,想到白天见到的那位夫人,心里莫名有些庆幸。

还好这辈子还是遇上了,不知道能不能做些什么,报答一下她。

而后神识清明,双眼缓缓睁开。

“小姐?小姐你可算醒来了!”锦绣端着碗温热的姜汤,“我还以为你又风寒入体了,可算是醒了,急死我了!”说着,她将那碗姜汤递过来,孟昭宁看了看她,而后轻轻抬手拍了拍她的额头,“我没事,谢谢锦绣。”

一碗姜汤喝完,锦绣这才道,“小姐,两件事,一件坏事和另一件坏事,你要先听哪一件?”

孟昭宁:“……”

“那我先说第一件。”锦绣压低声音,“刚刚我去厨房拿姜汤的时候,听到大家都在议论,说二小姐今日也去了安宁寺求签,但是她回来就是又是哭又是闹,闹得夫人哄了半天都没有成效。听她房里的丫鬟说,是她今日求签求了个下下签,云深大师说她所求之人不是什么如意郎君。你猜怎么着?”

“二小姐居然把云深大师的桌子掀了!”锦绣眉头皱得老深,讲的绘声绘色,“据说不少人都在背地里骂二小姐,说她把云深大师的签文都扔了,后面的人的队伍白排了,安宁寺反正是不准她以后再进去了。”

孟昭宁点点头,表示在听,但是没发表什么看法。

“小姐你不感兴趣吗?整个盛京都知道了二小姐大闹安宁寺了!”

“不是很感兴趣。”

“好吧。”

“哪还有第二件事,就是,就是……”锦绣磨磨蹭蹭的,孟昭宁也不催她,很由着她磨蹭半天,最后只听得她道,“从刚刚开始,谢迎寒就在楼下等着说要见您,我打发他他没走,这会儿估摸着还等着在,雪下大了,估计有他腿那么高了。”

锦绣说的很快,不情不愿,生怕自家小姐一时心软真的就跑去见他。但是还好,孟昭宁的表现让她很安心——

“外面的雪比他坟头草高都不下去。”孟昭宁放下喝完的姜汤,“睡觉吧。”

“嗯好!”

忽然,孟昭宁起身的动作定了定,她转身走到里间,抱着个小宝箱出来,而后让锦绣打开门。

“小姐,你不会要去见他吧???”

回答锦绣的是一声“砰!”地重重砸地声!

锦绣傻眼了,“这?”

这里面装的都是孟昭宁的心爱之物,或者说,都是谢迎寒之前送给她的东西。她都有好好的收藏着,虽然送的无非是些什么纸折的小兔子、狗尾巴草编制的小物件之类的不值钱的东西,但是因为从来没有人送生辰礼给她,孟昭宁便很珍重它们,将它们都放在这个小宝箱里收藏着。

“好了,可以睡觉了。”孟昭宁如释重负,“我说这房里怎么怪怪的,原来是有脏东西。”

锦绣:……

在一楼险些被砸的谢迎寒同样瞠目结舌!

他看着自己被压住的脚,眉头皱得比什么还深!再一看孟昭宁扔下来的东西,心里面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些东西不是她的宝贝吗?宝贝也能说扔就扔吗!果然,这个女子心狠手辣,不娶她也是自己祖上积德了!

原本谢迎寒想着时间拖着拖着,拖到孟湖月显怀了,再和孟家的人一说,要求他们把昭宁也嫁给他,那她不嫁也得嫁!毕竟她这么为了孟家的脸面着想,向来委屈自己的人,这么懂事的人,肯定会嫁!

但是不知怎的,孟湖月今日突然发疯,死活要和他闹,让他快点娶她!看那架势,活生生有吃了他的意思。但谢迎寒总觉得很亏,他思来想去想用苦肉计再来博点同情,希望孟昭宁能主动开口,说也愿意嫁给他。

但是很显然,现在妹妹扯着他发疯,姐姐不搭理他。两害相权取其轻,虽然孟湖月脑袋不太灵光,但是好在她听话,再加上她又有身孕了,更不好对他的事横加干涉,以后娶妻娶妾还不是他说了算。

至于孟昭宁,算他看错了!

居然拿个实木箱子扔当朝新科状元的脑袋!真是任意妄为!

这样的女子,不娶也罢!

思来想去,他提笔一行,这才拂袖而去。

第二日一大早,孟昭宁从睡梦中醒来,就看到锦绣拿着张字条一副很无语的表情。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小姐你看啊!怎么会有这么没有气量的人!你都没说他不讲理,他还敢反咬你一口!”

孟昭宁一看,只见纸上赫然写着——

“女子如你这般薄情,定然不会遇上好郎君!今日错失当朝新科状元,日后你定当羞愧今日之做法!孟昭宁,你不会再遇上像我这样的人了!”

她看着这潦草的字迹,将纸条随意一扔,“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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