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灼灼烈阳,炙烤得地面升腾起蒸笼般的热气。

深山里,一大片开裂的泥泞地里,三三两两地长着几株草,叶边全都焉焉地泛黄,旁边的一些更是被晒成了草木灰。

人影匆匆来回,在这块泥地旁边焦急地不行。

“怎么成这样了?”

“有办法补救吗?”几个穿着灰扑扑奴仆装的药童围在旁边。

“全都死光了,没救了……”

七八个人簇拥着一个面容冷漠的女人向着这边气冲冲地走来。

李玉看到这景象差点背过气去。

“昨天是谁负责守凝血草田的!”

“是小依!这个月轮流到她负责。”后面人群中一个尖嘴猴腮的少年探出脑袋答道。

“她人呢?”李玉脸气的变形,“身为药童,竟然连自己负责的药田都守不好!”

“她……好像在寝屋……”旁边一个小姑娘小声地说,“我早上叫了她,她说要睡美容觉……”

“我都没有懒觉可睡,她还敢?我看她是疯了。”李玉冷笑一声,“这次非得给她个教训!”

“而且今天是多么重要的日子!堂主大人要亲临来观摩这一批灵草,竟然还在睡觉?”

李玉带着一路人,手下十来个药童一起,向着寝屋而去。她从背后抽出一条五彩斑斓的鞭子,在掌心上下轻轻拍动,勾唇一笑。

泥砖砌成的长方形土房子,她一鞭抽开半破旧的木门,跨了进去。

碧空门地位最低下的就是这些从穷苦地方流民中,买回来的下人。这里的很多药田都有毒性,隔段时间就得换一批人。

嘴上说的好听,是照顾药田的药童,其实就是奴隶,地位连寻常的仆役都不如。

李玉掏出一块手帕捂了捂鼻子,这通铺里弥漫着一股湿气伴着发霉的味道,她连带着瞥了身边这些灰扑扑的药童一眼,面带嫌弃。

最里面的角落边,有一小块新搭的木板,上面铺着稻草和一块破破烂烂的蓝布,一个灰扑扑的人呈大字摆在床上。

烈日透过窗户照满整个屋子。

床上这人翻了个身,随手从旁边扯过一个烂布枕头,把脑袋捂得严严实实,遮住了刺眼的阳光。

李玉面皮抖了抖,脸上厚厚的雪粉都抖下了三两来,在阳光照射下像灰尘一样纷飞。

她上前一步,手腕一抖猛地一鞭子甩过去。

“叮”一声脆响,像是清冽的剑鸣。

“啊!”紧接着一声吃痛的尖腻叫声响起。

李玉捂着脸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她的鞭子竟然弹到了她自己身上!

“天哪……”几个药童捂住眼睛不敢看,又悄悄张开一点手指,视线透过指缝看。

李玉松开手,脸上赫然一道淤红的鞭痕,薄薄的一层皮,几乎要透出血来。

惨了,李玉心口一凉。

她的鞭子上可是淬了毒的!

她颤抖着手指轻轻在脸上碰了一下,顿时一股灼热的刺痛,她低头,只见手上赫然沾上了黑色的血迹。

几个药童脸都吓白了,眼看着她脸上的鞭痕从红变成可怖的黑。一时之间纷纷倒退了好几步,目光落在她手上五彩斑斓的鞭子上。

这一片的药田都归李玉管,他们都知道她有一根沾满剧毒的鞭子,一直丝毫差错都不敢犯。

之前曾有人因冲撞了她,被打了几鞭子后全身溃烂而死。

李玉捂着脸,恨得牙痒痒。这小妮子,竟然在身上背了块铁板!

她攥紧鞭子,奋力向前一甩,这次用了十成十成的力度,不管是什么铁板,哪怕是铁精都要让她全身开花!

鞭子劈在那纤瘦的脊背上,然而下一瞬,那快到模糊的鞭影就直甩她面门,哪怕李玉有所准备,急速闪开,那鞭子都堪堪擦着她手臂而过,在她皮肤上留下一道红痕。

鞭子砸在旁边的土墙上,墙壁顿时四分五裂,翻起黄色的尘土。

尘土后一中年男人的身影显现,手里攥着那根鞭子。

“李药守,真是好兴致啊。不去守田,在这里耍鞭玩。”他手心带着一道红痕,脸色不大好看。

“哟,脸怎么还开花了呢?”一看到李玉的模样,他心里那一丝气顿时也消散了,强压下去微抬的嘴角。

李玉低头用头发的阴影挡住了脸,“练功一时失误。”她微微侧头,眼神刀似地警告那些药童不要乱说话。

要是让人知道她连教训个小丫头都失手了,还怎么有脸呆在碧空门!

“王执事,你看看,这小妮子日上三竿了还在睡懒觉!”

“我记得三月前,她是你买回来的送到这到这里的吧?一大片珍贵的凝血草田毁在她手上,您说,这要是耽误了堂主的事,可怎么办?”

王偏点点头,“堂主今天不是要过来吗?不如直接问他?”

本来处置一个小小药童随手杀了就行了,李玉看了王偏一眼,人是他选来的,正好利用这事在堂主面前告他一状。

王偏往前走了两步,低头看了看四周,“你一直都让她睡这?”

“药童不睡这还睡哪?”李玉莫名其妙。

闹这么大动静,居然还能这么安然地睡觉,真是朵奇葩!

李玉攥了攥手里的鞭子,不急,等堂主判了她的罪后,再慢慢折磨也不迟。她迅速转身离开,得赶紧回去上解药,不然这张脸就彻底毁了。

王偏上前俯身,“姑娘,醒醒。”

他又推了推她,依然没有丝毫反应,一动不动宛如一个死人。要不是还能听到她的呼吸,他都怀疑她被那女人给毒死了。

“这……她怎么了?”

“执事大人,我……我或许可以试试……”那个脸圆圆的药童怯生生地说。

王偏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这个药童在墙角找到一面铜锣。

他欣赏地点点头,“好主意,敲锣肯定能醒。”

药童拿锣的时候,手指摩擦出细微的声响,她抬头,正要敲锣。

床上的人突然直挺挺地坐起,反身就床底掏出一个脸盆,“干饭了!!”

下一瞬已经跳下床就往门口冲去。

药童见怪不怪,放下这面平时饭点必敲的铜锣。

王偏看向门口,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

旋即他心中鄙夷,啧啧,李玉这抠门的样,连个饭都不舍得给,把人都饿疯了。

这个名为小依的药童,其实是三月前堂主让把她安置在药田的。堂主的人,李玉竟敢苛刻至此。他就是故意没告诉她,看她这回怎么死。

王偏手背在背后,忍不住想笑。

这时,小依拖着脸盆回来了。

她这才注意到屋里的人。

“有事?”没干到饭,她脸上带着一丝不悦。

王偏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脸盆,再看了看这少女纤瘦羸弱的身子,如雪透白的皮肤,柔弱地像是风一吹就要倒。

“你拿这个装饭?”

“嗯。”小依点点头。

她知道自己饭量比别人大一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吃不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和她抢吃进去的东西。

王偏下巴都要惊掉了。

忽然她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啊,该去给药田浇水了。”

她回到床边穿好鞋,悠悠地往外面走去。

“我想,你大概不必去了。”王偏来到她身侧。

在小依疑惑的眼神下,他解释,“那片凝血草已经死光了。”

“为什么?我每天都有浇水的。”

“每天?每天什么时候浇?”

小依抬头看了看天,“午时。”

“凝血草喜水,每个时辰要浇一次,必须准时准点。”

“那晚上呢?不睡觉?”

“是。半夜都得浇。”

“他们不是这么说的啊。”小依挠挠头,“这草也忒娇气了。”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一双眼睛清灵地盯着他,道:“那灵草没了,你们不是得要我的命?”

王偏一愣,旋即安慰她似地笑笑,“姑娘放心,不会的。”

小依紧盯着他,显然并不相信。

王偏:“我保证你平安无事。”

因为你是堂主的私生女啊!他在心里早有定论。

堂主背着他夫人,背着门主,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三月前他风尘仆仆、一身狼狈地从外面带回来的。

那时候正值医修第一世家神农谷被灭门。那神农谷一向神秘,又有据说上古流传的护谷大阵,几乎与外界隔绝。但他们于炼丹和医道上面的造诣,却是公认的第一。

毕竟,多年来,临近仙品的丹药只有神农谷曾炼出。

但不知怎的,这防护周全的神农谷竟让一只宗师级大妖溜进去,灭了他们满门!据说里面人统统死状凄惨,妖果然是邪恶又暴虐的畜生!

可叹一代医道巅峰世家就此陨落。

但这神农谷灭门一事,反倒催生了这段时间惊动天下的“逐妖猎”大会,说是要为神农谷讨回公道。

参加此会的多是中等门派和家族,大宗门不屑于做这啖“尸”的事。没错,这“逐妖猎”打着捉妖的旗号,实则是为瓜分神农谷的千年基业。

王偏十分坚定自己的想法,堂主三月前出去一趟,什么丹药灵草都没带回来,必是连“逐妖猎”都没参加。不像其他堂主,去了之后那是收获颇丰,随便一棵高级灵草价值都能抵这里半座山。

除了私生女,他想不到什么比“逐妖猎”更重要的事了。

“一会堂主要过来,约莫是在未时,到时你随我一起去见他。”

王偏从腰间的储物袋中取出一套素白的衣裙,“你先委屈一下穿这个,等他认……咳,总之之后会有更好的。”

小依接过衣服,“这是白色的,我种田挑粪啥的不耐脏啊。”

“你以后又不用……”王偏顿了一下,“你刚才说什么?……挑粪?”

想起这段时间他炼的丹吃的药,难怪总是有股怪味,而他们因为没有专门的洗药灵池,怕影响药效,通常都是不洗的。

王偏身子晃了晃,一把撑住门框。

“呕……”他半张脸都在抽搐,“你不知道,灵草是得用灵石粉末浇灌的吗?”

“我知道啊。”

“但是,化肥和有机肥搭配使用,才能长得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