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姜折炎撕心裂肺地大喊。
姜长方轰然倒下，满脸的青筋渐渐消失，又变成了之前苍老的模样。姜折炎是第一次这么站着低头看他的父亲，原来是这样干瘦的一个人。
他浑身颤抖，“呵呵……东方氏族，我不会放过你们！我定要给我爹报仇！”
“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
这时，黑云滚滚，电闪雷鸣，乍看像是把云撕裂成无数瓣。
姜折炎不自觉缩了一下。
“这孩子怎么处理？”东方广余问。
他话音刚落，姜长方的尸体怀中突然闪出一道金黄色的符，落到姜折炎身上，下一瞬便见他带着懵逼的表情，整个人从原地消失不见。
“高级转移符。”东方广余侧目，“看来姜长方早就计划这一切了。”
古长老因强行破关极需闭关调理，根本不想管这两个氏族之间的事，要不是心魔誓，这些事和他没有半分关系。
他正准备打道回府，却忽然抬头盯着闪电的方向，眼里的阴霾越来越重。
“好大的胆子！妖族竟敢在神农谷进阶。”
古长老临走时，回身问道：“护谷大阵是怎么回事？没拦住？”
“想不到，谷内之事，姜氏竟把妖也牵扯了进来。”东方广余面带愧色，“是我之过，竟没有防备姜氏对阵法做手脚。”
“我立刻去修补。”
古长老点头，一拂袖带着金钟瞬间消失，化作一道金光向着那个方向而去。
东方轶侧目，是药圃阁那个方向。这雷，难道是劫雷？
哇哦，刺激。
青念赶在古长老在的时候升级，指定是脑子有毛病。
也对，那个脑抽的鱼妖什么时候正常过？大概是在河里的时候，脑子里的水灌多了。
东方轶总觉得今天的事还有哪里不对，但是她却说不上来。她看着药圃阁的位置，抬脚下意识就想跟着跑过去。
一只手软软地拉住她。
“依依……”这声音轻声唤她。
这手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却鬼使神差地让她的脚步变得十分重。
东方轶退回来，扶着她，两人在台阶坐下。“娘……”她有些不自然地叫出那个字，“你怎么样了？”
东方雪落没说话，只是抬手，动作极缓，露出一截纤白的手腕。她唇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已。
东方轶往她的方向，轻微偏了偏头。
她没想到过，书里用“药中之尊，医绝天下”两句话描写的药尊会是这个样子。原以为药尊是个冷漠的医学狂人，要么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或者老太太。
那柔和的手轻轻落在她头上，很柔，却有点凉。
“我感觉你状况不太好。”东方轶问她，“你不是举世闻名的药尊吗？为什么不能把自己医好呢？”
“依依……对不起，你看到的那本手札是我刻意改错的，九环银川草救不了我。”东方雪落面带歉意，缓缓开口，“这是娘唯一对你说过的谎，希望你不要怪我。”
“只有去过禁地，你才能……”她忽然一顿，目光落在东方轶腹部，“你……在禁地受过伤？”
想到自己刚醒来时，肚子上半个盆那么大的血洞，身上必是还残留着一些妖兽的妖力。东方轶点了点头，“那时多亏银月进来救我。”
“怎会受伤？不该啊……”
东方轶垂眸，她似乎隐隐摸到哪里不对了。
就算是为了给姜长方下套，东方雪落也不可能会放任自己女儿在禁地出事，那么肯定在她身上放置了护身法器之类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东方依依还是死在了禁地？
这时，天际黑云炸响，如同在空中敲响一面重鼓，震得人心神不稳。
神农谷还活着的人几乎都在刚才和姜氏的争斗中，受了重伤，他们纷纷惶恐地抬头看着天上。
“天哪，那是什么妖……”
只见，爆闪的电光中，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影子。
闪电再鸣，下一瞬，这影子撕开层层的黑云，从云下跃出。是一条通体碧青的大鱼！浑身泛着银光，覆盖满像是龙鳞一样流光溢彩的鳞片。
狂风骤起，云被拍成几大瓣，“唰”一下被打哭了，顿时下起了暴雨。
一对半透明的长半圆翅膀刺穿云雨，直向那飞速升向半空的金钟划去。
那一侧呈流线、一侧平直的翅膀，尾部尖锐泛冷光，像是把极美的刀刃。
“叮！”
金钟发出脆响，穿透一切，无差别攻击的声波，向着四周激荡出去，顿时层叠的参天大树、几重阁楼、宫殿接连受波及，一个个倒下……范围还在扩大！
眼看余波就要震荡到神农宫的范围。
然而这些低境界的修行者，和上面那两位相比几乎等于是普通人，甚至在他们那不自觉释放的威压之下，喘不过气，动弹困难。
只能眼看着死亡临近。
最近的一人愣愣地睁着眼，眼看着面前的阶梯接连崩塌，跟前威武的石狮子猛地崩裂开，化成粉末的碎石扑到他脸上，预见了他一样粉碎的结局。
“当！”一声轻吟。
这道耗费了数倍灵力发出的急速钟声，与那余波相撞，终在它即将抵达前将它抵消掉了。
这人瘫软地跌坐在地上。一旁的其余人皆是劫后余生地长出一口气。
“这妖是怎么进来的？”
他们面面相觑，“护谷大阵怎么没起作用？”
一个年龄稍长的人不住地摇头，“真是祸不单行！姜氏那些人才出了乱子，这边又来了一个晋级宗师的大妖！这是天要亡我神农谷啊……”
旁边一年轻人安慰他，“我们要相信古长老。那妖不过刚升宗师，如何能和已达宗师境界多年的古长老相提并论？”
“没错，他境界不稳，必不是古长老的对手！”
众人像是得到了鼓舞，纷纷撑着身体站起来，摇旗呐喊起来：“古长老加油！古长老牛逼！”
刚才差点被金钟余波分尸的那个人跳起来，劫后余生，头脑极其发热地大喊起来：“揍他！对，就是这样，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妖打得他妈都不认识！”
他们看不清上方的情况，仅仅靠着上面时不时爆闪的金光电光，已经脑补出来一场自家长老暴打反派大妖的精彩场面。
然而，只有东方轶看到了，那位古长老在他们振奋的喝彩声中，又惨烈地吐了一口血。
他脸色铁青地瞪了下方一眼。
不过那些瞎傻乐的人根本看不见。
金钟把那道庞大的青色影子罩住，缩小收拢，发出沉闷的声音。
那大妖自然是不可能就此伏诛，在里面撑开翅膀，利刃一样的青翅在里面疯狂搅动，刮得震天响。
刺耳的声音刺穿耳膜，古长老被自己的钟发出的声音，震得耳朵都渗出了血。
一边还得分神挡住这刺耳钟声波及到下方的人，再加上他强行破关出来，本就受了内伤，多年努力修炼功亏一篑。
古长老眼底有些泛红，不知是气的还是伤的。
青念在里面也不好过。
金钟越压越小，把他挤得强行脱离真身形态，变回了人形。
青念支撑金钟内壁的手泛着青色，骨节咔咔作响。
他咬牙，“这……就是你们神农谷的待客之道吗？”
古长老充耳不闻，对他来说，妖这种低智又无礼的东西，在他眼里和畜生没有区别。
本来也就是畜生变的。
人和畜生能有什么话可说？
谷长老口中念念有词，催动金钟，顿时金钟的内壁亮了起来，外面没有一点声音，雄浑的钟声在内壁来回震荡。
青念手臂上的鳞片霎时被硬生生剥掉了一层，他迅速收手，以翅刃相抵。
他很郁闷地嘟囔一句：“真是野蛮人，好生不讲道理。”
他这才终于明白，原来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之前遇到的少谷主那么友好善良。
虽然只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但心胸却十分宽广，慷慨大方。
初次认识，便用一颗神奇的丹药助他破开了多年的境界瓶颈。
真是天下顶顶好的大好人！
青念打定主意：他得活着，他得亲自去向她道谢！
他以透明长翅抵着钟壁，与金钟抗衡欲强行突破，翅尖撞击发出一声尖锐的钟鸣。
古长老被震得停了一瞬。
青念抓住这个机会抽身往下，欲从下方的钟口逃脱。
奈何那钟紧跟其后，一道青光一道金光，叠合同时砸向地面。
地动山摇，地上被砸出一个巨大的坑。
这道青光趁机闪入地下，又很快从另一侧闪出，成功从钟底逃脱，震翅一飞冲天。
这货居然还是条飞鱼？好大的鱼翅！东方轶目光落在他的青翅上，看起来有点硬，估计味道不行。
青念一挥衣袖，空中几步闪身，向着西侧山脉而去。他回头朗声道：“我境界不稳，打这老头有些费劲。”
“少谷主如此大恩，你待我日后能打得过这老头，便寻个良辰吉日，再来郑重道谢。”他拱手道。
……良辰吉日？
霎时间周围一片哗然。
无数道目光落到东方轶身上。
有人压低声音道：“少谷主何时和这妖……”
更有人惊慌失措，他们知道，这一天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到来。
妖的修炼特性与人不同，因为有肉.体强大的妖身，他们只要突破了当时境界的瓶颈，加上有充足的灵气，便能被他们吸收转化为妖力达到境界巅峰。
所以，他要想胜过同为宗师级的古长老，或许只需要短短几十天。
但，天道也是公平的。
妖族吸收灵气的能力虽强，但因灵智形成不易，他们神识强度增长缓慢，更难窥破天机，境界突破比人难上百倍。
“孽畜！你实在太过狂妄！”古长老震怒，“少谷主也是你能肖想的？”
他身形动了动，只想携钟冲过去把那大言不惭的妖震个粉碎。
“他不是那个意思。”
东方轶解释道，“他以为‘良辰吉日’就是天气好的日子。”
没错，这妖虽然有时候说话文绉绉的，其实小学语文还没毕业。毕竟，之前是连做表情都在跟着她学。
“届时必奉上十里红妆，以表谢意！”
下一瞬，青念立马就蹦出一句震惊她全家的话，当场打脸。
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东方轶一阵无语。
十里红妆？？？
神经病。
“我并不想娶你，谢谢。”
“不想要？”青念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你确定？”
“这还用想？咱俩压根不熟好吗？”
青念点点头，一副肃然起敬的样子。
“少谷主真乃圣人也。”
“圣人？”不至于不至于。
东方轶瞅了瞅他，虽然长的还过得去吧，主要是这人.妖恋和人.兽也差不了多少，多……那啥啊。
她又不好这口。
*
十里泓庄——妖界一处纵横十里的灵植田庄。常年无数妖打得头破血流都想靠近，哪怕是在它的边缘沾沾灵气。
又称，妖界灵植“钱”庄。
后来，知道真相的东方轶，流下了悔恨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