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阳,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江衍平问,“关键时刻你帮外人不帮我?!”
陈茂阳松开手,绕到江衍平面前。
“房间里总共三个人,没有一个是外人。我每时每刻都在帮你,连安装窃听器都是我亲自上阵,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苏玫心中猜测成真。
“陈总,原来是这样!”
“我们都是怪人,苏玫,不是么?”陈茂阳说着话,眼睛还不忘盯紧门口方向,“如果你没去总裁办拆卸抽屉,也发现不了我和衍平的秘密。”
“我打乱你们的计划了,”苏玫深感抱歉,“对不起。”
“道歉没用!”
江衍平直勾勾地瞪着苏玫,一双燃烧着怒火的黑眸不再迷离动人。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陈茂阳催促道,“你跟我走,准新郎要给宾客敬酒,这会儿只是预演,到了晚上,你得打足十二分的精神……”
“晚上?”江衍平吼道,声音有裂石穿云之势,“我可不想和这个女人洞房花烛!”
“订婚和结婚是两码事。今天没有闹洞房环节,只有明华楼预定好的晚宴。”
陈茂阳说完,瞄了苏玫一眼,她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江衍平这边仍不消停。
“订婚宴有必要搞这么大排场吗?”
“有。”陈家素来与江家交好,陈茂阳非常敬仰江明修的气度和为人,因此他把江衍平看作亲哥一样对待,“江爷爷的意思是,他要昭告天下你订婚了,从此就不会有奇怪的女人投怀送抱。”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接受过任何一个女人?”
陈茂阳突然变得结巴:“我、我打个比方……”
“你给我听仔细,我不需要女人。这辈子,我就陪着爷爷过,等他百年之后,我哪怕一根绳子吊死,我也不会娶眼里只有钱的拜金女!”
江衍平暴跳如雷。
他肆意挥舞手中酒瓶,把大半瓶酒泼洒在了苏玫的礼服裙摆上。
“疯了吗你?”陈茂阳抢过酒瓶,连忙掏出手机拨号,“好像还有一身备用的礼服,我打给江芃芃,叫她拿来给你替换。”
“不用了,陈总,戏就演到这里吧!”
苏玫回到梳妆台前,收拾完随身物品,她再次站到江衍平对面:“江总,你辜负了江爷爷的一片好心。”
“我爷爷想什么,我自然最清楚。”江衍平高声喊道,“你想做挡箭牌,但我觉得你不够资格!你拿着报酬,有多远滚多远!”
“好,我懂了。”
话已至此,再没什么可说的。
苏玫打开休息室的门,请江衍平和陈茂阳出去:“两位,我要换回自己的衣服。”
“万事好商量,苏玫——”陈茂阳主动充当和事佬,“我代衍平向你道歉。他今天不知道哪根神经受了刺激,你大人大量,特殊场合尽可能体谅一下行吗?”
苏玫心意已决。
“谢谢你,陈总。从今往后,我和江家、江元地产没有半点关系!”
她索性不换衣服,穿着裙摆湿漉漉的礼服,撂下辞职信翩然离去。
陈茂阳彻底崩溃。
他双手抱头,哀嚎声不断:“你非要闹就由着你——我不管了,我现在就去跟江爷爷说清楚,你的忙我不想再帮了!”
门重重关上。
一阵风卷起地毯上的白色信封,将它推送至江衍平脚边。
他眉头紧锁,左脚朝前半步,右脚狠狠地踩了上去。
抬脚时,信封表面的鞋印恰巧是一个怪异的笑脸形状,仿佛在嘲笑他无理取闹没有好结果。
走了好,走了清净。
爷爷,我要做的事,您阻拦不了。而您的安排,我始终不能接受。
江明修说,苏玫是最佳人选。
这一点,江衍平十分赞同。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从来难不倒他。
苏玫喜欢钱,那就给她好了。
但是此时此刻,江衍平的关注点不在于订婚本身,而在于参加仪式和宴席的来宾。
在垵勐停留的那几天,亢哥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线索和信息。一切都在计划之内,他越来越有把握。
敏锐的第六感提醒江衍平,今天的来宾里有他要找的人。
苏玫的离开,如同给群鱼投下一颗美味的诱饵。
至于那个人上不上钩,江衍平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他打定主意提前实施计划,惹恼爷爷、气走最好的兄弟陈茂阳也在所不惜。
休息室的门重新开启,这一次伫立门口的人是江明修,陈茂阳陪在老人家身边搀扶照顾。
“衍平,你闹够了没有?”
“爷爷,对不起。”江衍平躬身致歉,久久没有起身。
“茂阳说,苏玫留下一封信,拿给我看看。”江明修拒不接受道歉,径自走向江衍平站立的位置,“你怎么把它踩脏了?唉……”
“江爷爷,您稍等,我来捡。”
陈茂阳拾起信封,掸落封皮上的尘土,交到江明修手里。
撕开封口,江明修发现这封信就像俄罗斯套娃,信中有信,而且是两封。
芽绿色信封的收件人是江衍平,而赭石色信封的收件人是江明修。
两封信的待遇截然不同。
苏玫写给江衍平的辞职信,字迹全部是电脑打印,只有落款是手写签名。
她写给江明修的信,收件人姓名后特别用秀丽笔注明“亲启”二字,似乎暗含深意。
“衍平,茂阳,”江明修吩咐道,“你们先去招待客人,我有点累,休息一会儿再出去。”
江衍平不想离开。
“听江爷爷的话,”陈茂阳轻推他的后背,“走吧,大家都等着呢!”
关门之前,江衍平回头说道:“爷爷,您不舒服了打我手机。别人都靠不住,只有我随叫随到。”
江明修摆摆手,不出声即算作回答。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江明修忙不迭地打开赭石色信封,苏玫娟秀的手写体呈现于眼前——
“江爷爷,以后您拨打这个新号码,我24小时开机,随叫随到。”
信纸正中央,是一个新的手机号。
江明修幽幽叹道:“这俩孩子啊,叫我怎么说你们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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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晴朗,阳光俨然带着临近初夏的灼烧感,炙烤着踽踽而行的苏玫。
往常从云漫府邸大门走到公交站,只需花掉三四分钟的时间。今天很邪门——表盘上的分针移动了将近两格,苏玫仍没有看到车站的影子。
她确信没有走错方向,但心中的疑团仿如雪球般越滚越大。
不远处有棵枝叶繁茂的榕树,她连忙小跑过去,乘凉的同时拨通公交集团的热线。
对方告知:“女士您好,您咨询的925路公交车改为大站快车,云漫府邸那一站已经取消,您可以选乘其他线路出行。”
忽然起风了。
苏玫系上防晒开衫的扣子,觉出脚背凉飕飕的。她低头一瞧,褐色酒渍渗透礼服裙摆的布料,染脏了白色高跟鞋鞋面。
没有一件事顺利!
她点开叫车软件,刚输入目的地,一辆银灰色轿车停在了路边。
文思宇坐在驾驶位上冲她颔首:“新娘子,仪式刚结束你就开溜了?”
苏玫心里一惊,尽力控制面部表情。
“何记饼店的陈列架倒塌,我闺蜜受了伤,我得赶去医院。”她默默祈祷吕婷不会责怪自己,“文老师,你有事先去忙,不用管我。”
“那怎么行?这地方不好打车,我送你!”
文思宇下车,快步走到苏玫身边,自作主张地拎起地上的背包。
“谢谢你,文老师,”苏玫婉拒,“已经有师傅接单了。”
其实,她在撒谎,见到文思宇之后的第二个。
“你的父母和江老都在,你提前离席有点突然。”文思宇盯着苏玫看了两三分钟,岔开话题,“你的烘焙课还有四节,不打算继续上了吗?”
“我不确定。”苏玫下意识冒出一句,“一入豪门深似海,我的一举一动全由不得我做主。”
“理解。”文思宇紧走几步,拉开车门,“别等出租车了,我送你。”
“小苏!可算找到你了——”
有如神助,郭师傅适时出现。他跑上前,接过文思宇手里的背包,让苏玫上后面那辆黑色商务七座车。
“你不是打车吗?”文思宇眼中的疑惑闪烁不定。
“我先打了郭叔的手机,然后才订的车……”
说多错多,苏玫及时收住话头。
坐进商务车时,副驾驶江衍平的后脑勺令她心跳几乎停止。
车窗缓缓降下。
江衍平和文思宇寒暄:“文主厨,今天招待不周,你多多担待。”
“客气。”文思宇脸上堆笑,“你们赶紧忙正事去吧,我也要赶回明华楼准备晚宴。”
“对了,文老师,”苏玫说,“我最好的姐妹受伤,我肯定要留在医院陪她。晚宴我不会出席,请你代为转告甜心蜜菓的前同事们。”
文思宇领悟力超强:“你是担心江老没面子?大可不必。”
苏玫真正想说的是:我打算盘下曾经叫“甜心蜜菓”的西饼屋,除了你,其他前同事我还要召集他们回归。
“麻烦你代为转告,谢谢。”
她礼貌地笑笑,关上后排座的车窗。
汽车启动的一瞬间,苏玫听到江衍平冷冷一哼,低沉的声音敲击着她的耳膜,颇带有一股讽刺的意味。
路上,两人毫无眼神和言语交流。
郭师傅察觉到气氛紧张,全程都在寻找轻松愉悦的电台节目。
直至汽车停在无名巷巷口,苏玫才说:“郭叔,谢谢您送我回来。”
“不用……”
“废什么话!”郭师傅的话被江衍平毫不客气地打断,“苏玫下车,滚回你自己家的破房子!”
苏玫紧咬牙关,不发一声。
推开车门时,她听到郭师傅的好言相劝:“衍平,你不能这样。江老特地嘱咐我,要想办法帮你们俩和好,你……”
江衍平不让郭师傅说完:“郭叔,您等我一分钟。”
他下车,胳膊一伸拦住苏玫的去路。
“这张卡上存了一千万,密码是你的生日六位数。现在,我不欠你的了。”
苏玫接下印着钻石图案的黑卡,双手一齐使力将它掰成两截。
“江总,赌注我不要了,你留着自己花吧!”
她随手一扔,半边卡片落了地,另外半边极为凑巧地砸在江衍平脸上。
卡片在他的脸颊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
苏玫不后悔。
没有停留,没有道歉,她背好背包、提起裙摆,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江衍平:女人,你够狠。
苏玫:加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