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硬骨头

乐曲演奏至楚霸王乌江自刎,旋律顿时转为凄切悲壮,使得整间咖啡厅的气氛压抑而凝重。

何凯说:“我的处境,比项羽好不到哪里去。”

苏玫没有接话。

她叫来服务生,询问是否可以换一首曲子。

服务生礼貌作答:“因为今天是集团一年一度的恶搞日,江总特别吩咐,咖啡厅全天都要演奏节奏明快的曲目。”

果然是那个变态!

苏玫心中立刻有了主意。

“请您帮我转告演奏家,”她掏出钱包里的五张百元大钞,拍在桌面上,“我要听《金蛇狂舞》。对于音乐,我是外行,但论起节奏,《金蛇狂舞》更胜一筹。”

服务生并未收走五百元钱。

“女士,我们这里有自己的规矩,不接受点歌。”

“也好。”苏玫也不强求,“那你帮我制作五杯手工现磨咖啡,我要请五位民乐团的老师喝一杯。”

“明白,我马上安排——”

“你们的咖啡师手艺很烂。”苏玫说,“我看你挺机灵的,这五杯咖啡由你亲自制作。”

服务生一时手足无措,连忙找来咖啡厅的值班经理。

“冯姐,这位客人让我做咖啡……”

值班经理是一位姿容艳丽的高个子女人,年龄大概在三十岁左右。她表面上笑容可掬,眼神却咄咄逼人。

“女士,他只是一名服务生。如果您不嫌弃,我愿意为您效劳。”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苏玫摇头,“我指定他来制作,别人不行。”

值班经理端详着苏玫,目光尽含鄙夷不屑。

“请问女士尊姓大名?”

“免贵姓苏,单名一个玫字,玫瑰的玫。”

值班经理脸色骤变,“你就是苏玫?!”

这时,《十面埋伏》演奏完毕,周围的客人纷纷鼓掌致意。

苏玫昂起头,起身绕开值班经理和服务生,径直走向乐池。

她与独奏老师耳语几句,后者很爽快地把琵琶交给她。

另外四位乐师听了独奏老师的介绍,齐刷刷地望向苏玫,为她的放手一搏加油打气。

“大家好。”苏玫走到话筒架前,落落大方地说,“接下来由我演奏一曲《金蛇狂舞》,为各位助兴。”

作为琵琶二级必考曲目,这支曲子苏玫曾经练习过不下几百遍,曲谱早已深深印在脑海中。尽管因为升学放弃了乐器学习,但她将琵琶抱入怀中,那种久违的感觉瞬间回来了。

乐声初起,欢快昂扬的曲调唤醒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金蛇狂舞》本就是云城人逢年过节的必听曲目,无论性别,无论年龄大小,每个人都能哼唱出它的旋律。

随着苏玫专注投入的演奏,竟有几个客人开始不约而同地打起了拍子。

何凯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他只知道苏玫是女朋友吕婷的街坊,却从来不知道苏玫身上有如此多的隐藏技能。

一曲终了,掌声响起的同时,江衍平出现在了咖啡厅门口。

值班经理迎上前,“江总,那位客人……”

“我看得见。”江衍平语气冰冷,“她既然喜欢乱弹琵琶,那么今晚打烊前的所有曲目都由她演奏!”

“您确定?”值班经理倒吸凉气,“民乐团几位老师的报酬怎么结?”

“在原先谈好的基础上,每人多加两千。”

“那位女士呢?要不要付她报酬?”

江衍平不耐烦地挥挥手。

“冯秘书,假如你不满意新岗位,可以申请调岗或辞职,我都批准。现在我想清静一会儿,请你不要拿这么低级的问题来打搅我!”

说完,他走向乐池,只留前总裁特助呆立原地。

路过离乐池最近的桌台时,江衍平顺手搬过一把椅子,坐到了苏玫的正对面。

“继续弹,别停!”

乐池之外灯光幽暗,苏玫看清来人时倍感愕然。

“江总,你说什么?”

“继续你的表演。”

江衍平的用意不言而明。

苏玫并不打算顺他的意,但她望望远处就座的何凯,心底五味杂陈。

“那我献丑了。”苏玫回身,与其他老师商量后,决定演奏难度较大的《春江花月夜》。

第一乐章“江楼钟鼓”,栩栩如生地展现了春江潮水连海平的美景。

起初,苏玫不太自信。

不过,在独奏老师的引领下,她的弹奏渐入佳境。

演奏正酣时,江衍平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冲到苏玫面前,一把夺过她的琵琶。

叭——

琵琶的一弦应声断开。

江衍平指着苏玫的鼻子,“你,立马走人!”

常来江元地产大厦咖啡厅消费的顾客,没人不认识江衍平。

他一向不苟言笑,冷静稳重的形象深入人心。

然而今天,他俨然变成了一头暴躁的猛兽,随时想要撕碎乐池中这位身材纤瘦的姑娘,简直让人大跌眼镜。

“江总,曲子没有演奏完毕,请你把琵琶还给我。”苏玫面无惧色。

“你没听明白吗?”江衍平凑近苏玫耳畔,声音压得极低,“这里人多,我不想爆粗口。如果你喜欢听‘滚’这个字,以后我天天说给你听。”

苏玫退后一步,手却牢牢握住了琵琶颈。

“江总,你不尊重我,我不介意。但你弄坏了乐团老师的琴,必须照价赔偿。”

“钱,我有的是。”江衍平咬咬牙,说,“我就是不想看到你——尤其是你对钱斤斤计较的样子,让我恶心得想吐!”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落在江衍平脸上。

苏玫毫不惊慌,只是左手轻抚右手掌心,缓解打完人之后的疼痛。

“你竟敢打我?”

江衍平目眦尽裂,第一反应就是扬起手打回去。

“江总,冷静——”何凯及时抓住江衍平的胳膊,“有话好好说。”

值班经理也赶了过来,试图劝江衍平先行离开,免得造成不良影响。

“我已经通知了陈总,他很快就到。”

江衍平置若罔闻。他瞥了苏玫一眼,转而走向民乐团独奏老师,朝老人家深深鞠了一躬,双手奉上断弦的琵琶。

“对不起,老师,我明天赔您一把新的。”

独奏老师看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打圆场:“不要紧,我回去换根弦,还能用。”

江衍平又鞠了一躬。

众人尚未作出反应,他忽然捉住了苏玫的手腕,将她连拉带拽地带出了咖啡厅。

苏玫身体素质不错,又有着多年长跑的功底,却架不住江衍平的野蛮拖拽,一路走得跌跌撞撞。

“放开我!你聋了吗?我命令你,立刻放手——”

“休想!”

江衍平手上的力道逐渐加大,直接把苏玫拖进董事会成员的专用直梯。

电梯门关闭的一刹那,他整个人覆过来,将苏玫抵在轿厢内墙上。

“告诉你一个秘密,这部电梯里没有安装监控。所以,我想做什么都可以,不会有人看见。”

“你疯了?”

“是的,我疯了,被你逼疯的。”

苏玫双手的手腕被江衍平牢牢钳制,举过头顶紧贴不锈钢轿厢内墙,整个人动弹不得。

手背皮肤的冰凉感,反倒起了积极的作用。

她渐渐冷静下来。

若是硬拼,她敌不过江衍平。

不如保存体力,等到电梯门开启时大声呼救,让他的丑态暴露于人前,颜面尽失。

苏玫转念一想,可惜江明修不在公司,老先生是唯一信任她的人。

别的人见此情景,恐怕只会认为新上任的总裁特助,故意用色相勾引小江总……

正胡乱想着,机会不请自来——

电梯没有直达十九层,在十二层倏然停住。

门一开,陈茂阳戴着墨镜闷头往里走。

他嘴里哼着小曲,心情好得出奇。

江衍平保持先前的姿势,腿脚却极为灵活地给了陈茂阳一脚,正中好兄弟的大腿侧面。

“难得今晚不用加班,我存档了资料就回家打游戏——”陈茂阳若无其事地退到轿厢一侧,“你们爱干嘛干嘛,我什么都看不见。”

“大晚上戴墨镜,你不怕撞破头吗?”

江衍平完全当苏玫是透明的,转头和陈茂阳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聊天。

“你这记性!”陈茂阳愤愤道,“上个月你陪我去配的变色近视镜片,这么快就忘了?真够意思。”

“不是遇紫外线变色吗?”江衍平问。

“你说得对。看来走廊和电梯的灯全部不合格,明天叫综合办联系厂家更换……”

陈茂阳话音未落,电梯顶部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轿厢剧烈地抖动半分多钟,四周陷入黑暗。

“啊——”

江衍平的惨叫声刺痛苏玫的耳膜,让她几乎瞬间失聪。趁他松手,她连忙退到后面,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陈茂阳显然也吓坏了,“衍平,别怕,我现在就按警铃。”

“废话那么多……还不快按!”

江衍平声音颤抖,仿佛换了一个人,与一分钟前暴怒的他迥然不同。

警铃响过三声,物业管理部才接听。陈茂阳说明情况,对方承诺会尽快派人过来营救。

三个人里,苏玫最镇定。

她打开手机手电筒,照亮狭小的空间。

“我撑不了多久,我……”江衍平忽然瘫坐在地,脸色惨白。

“他怎么了?”苏玫疑惑道。

“他有幽闭恐惧症,”陈茂阳说,“这回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