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入天的树木被秋风一吹,在宁静的山林中沙沙作响。
院落中,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各具尸体,山匪一个不留。
顾之瑶一手推开布满蜘蛛网的门,一阵陈旧的气味和灰尘铺面而来,她到古旧的桌前坐了下来,痛苦地皱着小脸把手臂小心搬到了桌上。
一安静下来,手臂上的痛感更是强烈。
她从小被爸妈捧在手心里长大,一点痛都受不了。每次被水果刀划破一点手皮都会疼哭,然后爸爸妈妈就会心疼地给她贴创可贴、安慰她。
若是妈妈知道她伤得这么厉害,定会心疼得要死了。可现在.......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极度的疼痛,混着孤独、害怕的情绪一下同时袭上了心头,她不由地泪水模糊了视线。可顾及周围都是陌生人,她只能强忍着泪,小声地抽噎着。
视线模糊间,眼前突然递来了一张干净精致的手帕。
顾之瑶下意识就接了过去。
无声的关怀,一瞬间戳破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一把抱住了递手帕的人放声哭了出来,任眼泪哗啦啦地止不住地流。
李承郾突然被一双细小的手臂环住,笔直的身子僵硬了一瞬。犹豫片刻,还是任她去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有点不太对劲......
怀里的人哭着哭着,直接扭过脸就对着他的衣袍蹭了又蹭,将鼻涕眼泪一把一把地全抹在了上面。
李承郾:.........
他黑沉着脸,深吸了一口气。
“抱够了吗?”抽噎声小了些,他突然沉沉开口。
抱、够、了、吗。
多冷漠的嗓音。
还能是谁!
顾之瑶一把推开了男人,像是方才抱的是什么妖魔鬼怪,抽噎声都吓没了。
夭寿了。
她竟然抱着李承郾哭,还把鼻涕都抹他衣服上了?
他可是洁癖到绝不容许衣服上有任何脏东西的人啊!!
抬头,四目相对,李承郾的脸色果然沉得像黑墨。
她拿着手里的手帕想帮他擦擦,忽然想起手帕也是脏的。
......
“殿下。”场面一度无解之时,一声呼唤打破寂静。
名鹰带着两个白色小瓷罐回来了。
这一去,还带来了绿竹和铭言,方才一直在屋外站着的姑娘也跟了进来。
顾之瑶才注意到,那姑娘似乎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头发已不似方才那般凌乱,白色襦裙上的泥土也被拍掉了,整个人整洁了不少,看起来还算小家碧玉。
“小姐,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绿竹在路上听说自家小姐手臂受了重的伤,一路过来早哭成了泪人。
顾之瑶本来哭得差不多了,被绿竹这一带,顿感自己的凄凉,再一次呜呜地哭了起来。
不过看起来不似方才那般伤心就是了。
李承郾垂眸看了眼抱头痛哭的主仆二人,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
偏过头对名鹰道:“给她上药吧。”
顾之瑶自觉地把手往名鹰挪近了些。
名鹰打开罐子,十分熟练地,往上一撒就是一大把。
“啊!!!”
顾之瑶发出杀猪的叫声。
“你这是什么药,也太疼了吧?!”顾之瑶泪眼婆娑地看着名鹰。
一双含泪的杏眸盯着他,名鹰有些慌,他平时都是这样上药的啊。
手足无措地向太子发出求助的眼神。
“公子,要不您来?”
顾之瑶一激灵,让李承郾来还不如疼呢。
“不用不用,我不喊就是了!”
说着,她从衣袖里掏出一张小手帕子,默默塞到了嘴里咬,泪眼朦胧地看着名鹰示意他继续。
这么一个貌美的姑娘红着眼睛,还坚强地不发出声音,饶是名鹰也受不住了。
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举着药瓶在半空不知所措。
最后还是李承郾将药接了过来,淡漠的语气对她道:“手放好了。”
顾之瑶立刻浑身都绷直了,忍着痛一点一点地把手往回挪。
“你想怎样?”李承郾垂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纤长地羽睫在他眸底投下一层淡淡地阴影,分外好看。
“绿竹来。”顾之瑶眼巴巴地看向旁边的绿竹。
她求生欲很强。
虽然这是一个拿到分值的好机会,但是她才不敢再和这位太子殿下这么近距离地接触了!!
这次换铭言啧声了,好言相劝道:“顾小姐,此药为宫中太医专门研制,绿竹控制不好用量,很可能让您伤得更重......”
心里却是十分嫌弃。这顾家小姐怎么这么磨蹭,平时不是上赶着殿下殿下都不理吗,如今殿下要亲自给你上药,你竟不肯了?
“不想胳膊废了就别废话。”李承郾看起来对她已经没有耐心了,语气一丝同情的意味都没有。
顾之瑶一只手擦着眼泪,最后,只能认命地往前挪了手臂。
李承郾的手法确实比名鹰要轻柔许多,然而药粉撒上去的时候,她还是再一次痛苦得咬紧了帕子。
李承郾微皱着眉,语气冷漠:“这点痛都忍不了?”
顾之瑶内心咆哮。
什么叫这点痛?!你被砍个胳膊试试!!
然而这句话之后,她虽还是眼泪汪汪,却再没发出一点声音。
她才不想再被李承郾看不起了!
最后还是李承郾看她憋得难受,不耐道:“想哭就哭。”
顾之瑶:“我不想哭。”
李承郾睥着她的两行清泪。
.......
绿竹知道自家小姐最怕疼,看到她如今表面淡定的模样,想她定是强忍着疼痛在殿下面前故作坚强了,一下心疼得不行。
心里想着说些什么让她分分心。
.......
“诶!小姐,方才奴婢听护卫大哥说,是你救了那位姑娘啊?”
嗯?护卫大哥有在散播她的好人好事?
顾之瑶眼睛一亮。
“咳.....差不多吧。”顾之瑶尽量谦虚。
“那小姐方才都是怎么和凶恶的山匪斗得呀?”绿竹昂起脸一脸天真。
“没什么的啦。”顾之瑶谦虚地摆摆手。
“小姐你就快点说嘛!”
绿竹拉着她没受伤的手臂晃了半天,语气中是浓浓的期待,搞得铭言都好奇了:“顾家小姐,小的也想听!”
顾之瑶挑挑眉。
左右夹击,不行了......她憋不住了。
“咳,这个呀,要从我让你回去搬救兵说起.....”顾之瑶逐渐眉飞色舞。
绿竹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着,时不时还配合地拍拍手,要么使劲儿地点点头。
当时不在场的铭言也听得起劲,心里不由地对顾之瑶改观了几分。
没想到,顾家小姐还有如此正义的一面!
一下子,屋内的气氛渐渐鲜活了起来。
李承郾抬眼看了下明明受伤却还有精力这么活跃着的人,再次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
说来也怪,分心竟果真让顾之瑶忘了疼痛,药不知不觉已经上好了,李承郾开始拿干净的白布给她包扎。
就在这时,一个娇柔的嗓音突然打破了屋内短暂的寂静。
是顾之瑶救了的那位姑娘。
“几位.....可是京城中人?”
方才她全程心思都在念着那位公子,并没有听那主仆二人说的过程。突然想起那公子的下人好像提到过宫中御医,想是宫中哪位贵人,便即刻抬起了头问。
屋里的人这才注意到,角落边上还有一陌生的妙龄女子,目光纷纷转移到她身上打量起来,除了还在专心地包扎的李承郾。
那姑娘立于门边,一身白色的雪衣裙,看起来柔弱可人,颇有几分姿色。
大概是被人看着紧张,她两手交叠在一起,不自觉地捏着衣角。
“是啊。”顾之瑶也才想起她也在,声音有些不悦。
她想到自己方才救了她却还反被她往山匪刀口上推就非常地生气。最关键推完之后,她还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模样,仿佛顾之瑶才是动手的那个人!
那姑娘只听到了顾之瑶的肯定回答,很惊喜。
她闪烁着眸光,“小女子此番亦是要进京去找父亲,不知可否——”
那姑娘说着,眼波在专心给顾之瑶包扎的李承郾身上停留了片刻,面色绯红,“可否同公子、姑娘们一道去......”
顾之瑶将她的表情一览无余,顿时明朗,心中感叹。
姑娘别想了,这是女主秦楚衣的男人!
可自己不经意间低头时,瞥到微低着的完美侧脸,还有那双掩在纤长羽睫后的深邃凤眸,内心还是忍不住再一次化身土拨鼠尖叫。
认真包扎的男人也太帅了吧呜呜呜!!
本来今天她觉得李承郾的狗已经抵消了他的脸,但他正经起来的时候,还是好令她心动。
那姑娘看着床边凑得很近的两人,略低下了头,面色露出了浅淡的不适。
铭言以为是没人回答她问题,她尴尬了,便扯些有的没的:“不知姑娘父亲在京城中是做什么营生的?”
那姑娘咬了咬唇,娇柔道:“小女家父为京中新任的工部侍郎。”
李承郾包扎的动作微顿。
顾之瑶也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缓缓问道:“姑娘,可是姓秦?”
那姑娘微微颔首:“是。”
“小女姓秦,名楚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