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高耸入天的树木被秋风一吹,在宁静的山林中沙沙作响。

院落中,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各具尸体,山匪一个不留。

顾之瑶一手推开布满蜘蛛网的门,一阵陈旧的气味和灰尘铺面而来,她到古旧的桌前坐了下来,痛苦地皱着小脸把手臂小心搬到了桌上。

一安静下来,手臂上的痛感更是强烈。

她从小被爸妈捧在手心里长大,一点痛都受不了。每次被水果刀划破一点手皮都会疼哭,然后爸爸妈妈就会心疼地给她贴创可贴、安慰她。

若是妈妈知道她伤得这么厉害,定会心疼得要死了。可现在.......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极度的疼痛,混着孤独、害怕的情绪一下同时袭上了心头,她不由地泪水模糊了视线。可顾及周围都是陌生人,她只能强忍着泪,小声地抽噎着。

视线模糊间,眼前突然递来了一张干净精致的手帕。

顾之瑶下意识就接了过去。

无声的关怀,一瞬间戳破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一把抱住了递手帕的人放声哭了出来,任眼泪哗啦啦地止不住地流。

李承郾突然被一双细小的手臂环住,笔直的身子僵硬了一瞬。犹豫片刻,还是任她去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有点不太对劲......

怀里的人哭着哭着,直接扭过脸就对着他的衣袍蹭了又蹭,将鼻涕眼泪一把一把地全抹在了上面。

李承郾:.........

他黑沉着脸,深吸了一口气。

“抱够了吗?”抽噎声小了些,他突然沉沉开口。

抱、够、了、吗。

多冷漠的嗓音。

还能是谁!

顾之瑶一把推开了男人,像是方才抱的是什么妖魔鬼怪,抽噎声都吓没了。

夭寿了。

她竟然抱着李承郾哭,还把鼻涕都抹他衣服上了?

他可是洁癖到绝不容许衣服上有任何脏东西的人啊!!

抬头,四目相对,李承郾的脸色果然沉得像黑墨。

她拿着手里的手帕想帮他擦擦,忽然想起手帕也是脏的。

......

“殿下。”场面一度无解之时,一声呼唤打破寂静。

名鹰带着两个白色小瓷罐回来了。

这一去,还带来了绿竹和铭言,方才一直在屋外站着的姑娘也跟了进来。

顾之瑶才注意到,那姑娘似乎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头发已不似方才那般凌乱,白色襦裙上的泥土也被拍掉了,整个人整洁了不少,看起来还算小家碧玉。

“小姐,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绿竹在路上听说自家小姐手臂受了重的伤,一路过来早哭成了泪人。

顾之瑶本来哭得差不多了,被绿竹这一带,顿感自己的凄凉,再一次呜呜地哭了起来。

不过看起来不似方才那般伤心就是了。

李承郾垂眸看了眼抱头痛哭的主仆二人,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

偏过头对名鹰道:“给她上药吧。”

顾之瑶自觉地把手往名鹰挪近了些。

名鹰打开罐子,十分熟练地,往上一撒就是一大把。

“啊!!!”

顾之瑶发出杀猪的叫声。

“你这是什么药,也太疼了吧?!”顾之瑶泪眼婆娑地看着名鹰。

一双含泪的杏眸盯着他,名鹰有些慌,他平时都是这样上药的啊。

手足无措地向太子发出求助的眼神。

“公子,要不您来?”

顾之瑶一激灵,让李承郾来还不如疼呢。

“不用不用,我不喊就是了!”

说着,她从衣袖里掏出一张小手帕子,默默塞到了嘴里咬,泪眼朦胧地看着名鹰示意他继续。

这么一个貌美的姑娘红着眼睛,还坚强地不发出声音,饶是名鹰也受不住了。

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举着药瓶在半空不知所措。

最后还是李承郾将药接了过来,淡漠的语气对她道:“手放好了。”

顾之瑶立刻浑身都绷直了,忍着痛一点一点地把手往回挪。

“你想怎样?”李承郾垂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纤长地羽睫在他眸底投下一层淡淡地阴影,分外好看。

“绿竹来。”顾之瑶眼巴巴地看向旁边的绿竹。

她求生欲很强。

虽然这是一个拿到分值的好机会,但是她才不敢再和这位太子殿下这么近距离地接触了!!

这次换铭言啧声了,好言相劝道:“顾小姐,此药为宫中太医专门研制,绿竹控制不好用量,很可能让您伤得更重......”

心里却是十分嫌弃。这顾家小姐怎么这么磨蹭,平时不是上赶着殿下殿下都不理吗,如今殿下要亲自给你上药,你竟不肯了?

“不想胳膊废了就别废话。”李承郾看起来对她已经没有耐心了,语气一丝同情的意味都没有。

顾之瑶一只手擦着眼泪,最后,只能认命地往前挪了手臂。

李承郾的手法确实比名鹰要轻柔许多,然而药粉撒上去的时候,她还是再一次痛苦得咬紧了帕子。

李承郾微皱着眉,语气冷漠:“这点痛都忍不了?”

顾之瑶内心咆哮。

什么叫这点痛?!你被砍个胳膊试试!!

然而这句话之后,她虽还是眼泪汪汪,却再没发出一点声音。

她才不想再被李承郾看不起了!

最后还是李承郾看她憋得难受,不耐道:“想哭就哭。”

顾之瑶:“我不想哭。”

李承郾睥着她的两行清泪。

.......

绿竹知道自家小姐最怕疼,看到她如今表面淡定的模样,想她定是强忍着疼痛在殿下面前故作坚强了,一下心疼得不行。

心里想着说些什么让她分分心。

.......

“诶!小姐,方才奴婢听护卫大哥说,是你救了那位姑娘啊?”

嗯?护卫大哥有在散播她的好人好事?

顾之瑶眼睛一亮。

“咳.....差不多吧。”顾之瑶尽量谦虚。

“那小姐方才都是怎么和凶恶的山匪斗得呀?”绿竹昂起脸一脸天真。

“没什么的啦。”顾之瑶谦虚地摆摆手。

“小姐你就快点说嘛!”

绿竹拉着她没受伤的手臂晃了半天,语气中是浓浓的期待,搞得铭言都好奇了:“顾家小姐,小的也想听!”

顾之瑶挑挑眉。

左右夹击,不行了......她憋不住了。

“咳,这个呀,要从我让你回去搬救兵说起.....”顾之瑶逐渐眉飞色舞。

绿竹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着,时不时还配合地拍拍手,要么使劲儿地点点头。

当时不在场的铭言也听得起劲,心里不由地对顾之瑶改观了几分。

没想到,顾家小姐还有如此正义的一面!

一下子,屋内的气氛渐渐鲜活了起来。

李承郾抬眼看了下明明受伤却还有精力这么活跃着的人,再次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

说来也怪,分心竟果真让顾之瑶忘了疼痛,药不知不觉已经上好了,李承郾开始拿干净的白布给她包扎。

就在这时,一个娇柔的嗓音突然打破了屋内短暂的寂静。

是顾之瑶救了的那位姑娘。

“几位.....可是京城中人?”

方才她全程心思都在念着那位公子,并没有听那主仆二人说的过程。突然想起那公子的下人好像提到过宫中御医,想是宫中哪位贵人,便即刻抬起了头问。

屋里的人这才注意到,角落边上还有一陌生的妙龄女子,目光纷纷转移到她身上打量起来,除了还在专心地包扎的李承郾。

那姑娘立于门边,一身白色的雪衣裙,看起来柔弱可人,颇有几分姿色。

大概是被人看着紧张,她两手交叠在一起,不自觉地捏着衣角。

“是啊。”顾之瑶也才想起她也在,声音有些不悦。

她想到自己方才救了她却还反被她往山匪刀口上推就非常地生气。最关键推完之后,她还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模样,仿佛顾之瑶才是动手的那个人!

那姑娘只听到了顾之瑶的肯定回答,很惊喜。

她闪烁着眸光,“小女子此番亦是要进京去找父亲,不知可否——”

那姑娘说着,眼波在专心给顾之瑶包扎的李承郾身上停留了片刻,面色绯红,“可否同公子、姑娘们一道去......”

顾之瑶将她的表情一览无余,顿时明朗,心中感叹。

姑娘别想了,这是女主秦楚衣的男人!

可自己不经意间低头时,瞥到微低着的完美侧脸,还有那双掩在纤长羽睫后的深邃凤眸,内心还是忍不住再一次化身土拨鼠尖叫。

认真包扎的男人也太帅了吧呜呜呜!!

本来今天她觉得李承郾的狗已经抵消了他的脸,但他正经起来的时候,还是好令她心动。

那姑娘看着床边凑得很近的两人,略低下了头,面色露出了浅淡的不适。

铭言以为是没人回答她问题,她尴尬了,便扯些有的没的:“不知姑娘父亲在京城中是做什么营生的?”

那姑娘咬了咬唇,娇柔道:“小女家父为京中新任的工部侍郎。”

李承郾包扎的动作微顿。

顾之瑶也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缓缓问道:“姑娘,可是姓秦?”

那姑娘微微颔首:“是。”

“小女姓秦,名楚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