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一更

林鹤尘除了那次稍微有些出格之后,又迅速拉开了距离,年宁想说他都没抓住机会,但是林鹤尘似乎很开心,买了很多绘画相关的工具给年宁,但又不准年宁用。

年宁:“….你买了又不给我用,你买来是干什么吗?”

林鹤尘笑笑:“我一想到你可以画就忍不住买,但是你又不能用,那就先买来放着吧,都是你的,无论你离不离开我,我保证这些东西不会离开你。”

每个画手都有自己喜欢用,惯用,和想要拥有的画具的,不同的牌子,质感,和色感对于画手来说都是不同的,就好像对于女人来说,自己的梳妆台里总是少一只口红一样,对于画手来说也是自己的画室里也总是少一盒颜料。

有些东西都已经停产很久了,年宁有钱也搞不到,但是林鹤尘就不同了,他还有个美术协会荣誉会长的身份,搞到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很简单,年宁看着还真的有点眼馋。

….他很久没有在纸上绘画了,有点手痒。

不过林鹤尘“看”他很严,在看不见之后这人的鼻子和耳朵都变灵了,年宁有好几次想要偷偷拿过来看一眼,都被这些笑眯眯地“看”过来,说道:“我怎么闻到了颜料的味道?”

年宁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手里刚被拧了一下的颜料:“….那一定是你闻错了…”

到底什么狗鼻子为什么能闻得这么灵….都隔着十米多远还没打开都能闻到…

年宁放弃了。

他最近的生活无聊到只能在板子上描草稿,小助理联系过他一次,年宁说会按时交稿让她其他别管,贾宝倒是三天两头就给他发消息,但年宁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无论是怀孕住院,还是林鹤尘为了他甘愿再次弄瞎了眼睛,听起来的可信度都不高,而且年宁也不想把自己被绑架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

他害怕林鹫那边触底反弹——年宁真的怕了,他被这个人绑架了两次,几乎弄出了阴影。

两次都是因为林鹤尘被绑,又是被林鹤尘所救,他现在对林鹤尘的感情也很复杂。

虽然一切都表明这个人改过自新没有对他有任何欺瞒了,但年宁还是不敢完全信任林鹤尘,这种不信任是一种本能——年宁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不如林鹤尘聪明,他玩不过林鹤尘脑子比他高级的生物,他就想躲远一点。

就算他感觉林鹤尘没有骗他。

但是林鹤尘这人,不用骗他,也能把他玩得团团转。

年宁感觉自己这两次绑架,不光是被林鹫这只秃鹰咬了一口,林鹤尘这个仙气飘飘站在一旁的鹤,这个结果他未必一点责任都没有。

但是这只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和鹤自己啄瞎了自己的眼,脸上带血含笑地顺从躺在年宁的怀里,年宁没有那么心狠,他做不到质问坐在他身旁,脸上缠着绷带每天早上自己扶着栏杆走数百米过来看他的林鹤尘——

——你是不是猜到了这个结局?

——又或者,这个就是你想要的?

至少要等林鹤尘眼睛好一点,但是好到什么程度,什么时候才算好,年宁还不知道,他相信林鹤尘也不想知道——最近年宁越来越少能看到林鹤尘的主治医生了,这位之前很好说话的医生见了年宁会用各种理由和借口远离他。

年宁一次二次不懂,三次四次就懂了——林鹤尘不想他继续知道自己的病情。

那这一般就代表,林鹤尘的病情有好转了。

等到年宁在这个私人医院住了差不多整整两周,他终于在林鹤尘的医生回办公室的路上堵到了这个医生,这个医生果不其然见他就想走,年宁轻声唤住了他:“医生不想我这种危险的病人来追你吧?”

这位医生无奈地停住了,年宁是个极其特殊的孕夫,林鹤尘对这个人的在乎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整所私人医院的妇产科几乎都是在这个人来了之后临时搭建起来的,他们之前都不受理妇产科病人。

但只是因为这个人怀孕了,林鹤尘把他能找到的所有最好的相关医生都罗织在这所医院里了,他对他自己的眼部情况都没这么上心,甚至是很漫不经心。

但对年宁——医生叹气:“年先生,如果你出事,我想你大概会看到林先生对我做出很可怕的事情。”

“你是他的眼科大夫。”年宁走进医生,“他没道理对你很坏。”

医生深深地凝视了一眼年宁:“如果他真的想治疗他的眼部的话,我是有价值的,但我现在明显没有价值了,年先生,我劝告你一句——你应该去了解一下,林先生这所私人医院的妇产科是在什么时候建立起来的。”

“是在你被绑架之前的前一天,这所医院的院长收到了通知,说可能会接受一个很特殊的怀孕病人,然后建立了你现在正在使用的,这个无比健全完美的妇产科。”

医生看了有些呆滞的年宁一眼,深吸一口气叹息:“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我不知道林先生会对你说什么,但我出于对你的考虑,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这个。”

“还希望年先生,自己保重。”

年宁一个人坐在病房里,他看着那些被林鹤尘堆在房间里的画具,他缓缓打量周围,年宁发现,这个屋子和当初他和林鹤尘结婚之后,他最喜欢待的画室越来越想——两张窄小的单人纯白床,到处散乱的画具,白色清荡起来的窗帘,立起来的支架上混乱的笔迹,还有一个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他的林鹤尘。

林鹤尘一直都很了解他,他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打动他,什么样的方式和他重新开始,什么样的模样站在他面前。

年宁曾经因为林鹤尘对他的了解,有过欣喜和雀跃,他没有得到过这样温柔的对待,无声无息的,不需要目光汇聚,只需要你一个呼吸,他就知道你想要什么,需要什么,然后无奈笑道,今天不可以继续画了,但明天可以。

年宁站起来,他站在房间中央环顾——真像啊,不知不觉间就这么像了,林鹤尘永远都可以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做很多事情。

但他就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察觉不到,被绑架的前一天还在林鹤尘的背上画画。

他用脚握住笔笑嘻嘻地在林鹤尘的白衬衫上画画,道:“不要。”

林鹤尘任由他写字,呼吸不乱,笑意清浅如水:“你在画什么?”

“一只鹤。”年宁歪着头躺在地面上,“别动,我在给你画眼睛。”

林鹤尘就那样静止了,隔了很久才问道:“画好了吗?”

年宁笑道:“成了!”

林鹤尘问:“你可以和我描述一下,那是怎么样一只鹤吗?”

“一只有眼睛的鹤。”年宁站起来,从林鹤尘背部上的鹤一直触摸,他用双手蒙住了林鹤尘的眼睛,轻声说,“就和你一样,林鹤尘,你很快就能看见我画的东西了。”

可惜年宁没有等到那一刻,他在那以后,也很久画不出一只鹤。

年宁闭了闭眼睛。

……

“你想和林鹫谈?”林鹤尘脸上的笑意疏离下去,“为什么这么想?我不同意,这对你来说不安全。”

年宁并不看他,而是自顾自地在画纸上用笔帽无意义地涂画:“我有一些问题想问他,我还担心他不能进监狱,最重要的是,我想到那件事,我心里憋气,我想骂他。”

孕夫情绪起伏大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林鹤尘倾倒身体过来,他眼上厚重的纱布让年宁的手指不自觉攥紧,林鹤尘轻声道:“你别骂他,骂我好不好,你浪费情绪在别人身上,我看了会吃醋的。”

年宁用大拇指抚摸林鹤尘的眼睛,他一圈一圈地解开林鹤尘的纱布,苍白的纱布缓缓落地,里面包裹的是一双满是擦痕的眼睛,林鹤尘的眼睛很长,闭上眼的时候睫毛落在下面,轻柔纤长,眼皮和眉心上都是还没好全的红痕。

他轻微偏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年宁的方向:“小宁?”

年宁用手,轻轻地,带着颤抖地盖在了林鹤尘的眼睛上,他隔着手背闭上眼睛落下了一个吻,眼尾的眼泪滑落,砸在林鹤尘的手背上。

林鹤尘的呼吸停止了。

年宁哑声说:“我和你之间最大的坎就是林鹫,我去见他,把这个坎迈开,以后我们就重来,可以吗?”

“林鹤尘,你和我之间遗憾的事情太多了,但我最遗憾的还是,你没有看见我给你画的那只鹤。“

年宁闭上眼,睫毛一直颤抖,他吐出一口长气:“那是我这辈子画过最好看的一只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