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薛顺心即将登基、坐拥江山、号令天下的一刻,她醒了。
太阳已经老高,阳光穿过树叶枝丫的不规则缝隙,刺痛了她的眼睛。
将自己从不靠谱的梦境中彻底拔出,定了定神,她才意识到这迈向人生巅峰的第一步就已经难到无解的程度。
首先她得找到乌连,兄妹相认。但问题是:乌连是谁?
此时的乌连,身为乌灵族余孽,不可能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地以真实身份行走在乌啼国的大街上吧?!薛顺心也不能四处招摇,声称自己是承继神血的“仙女”。
如此一来,两个藏在阴暗角落里的人,该如何才能碰头?
要是上次被杀之前先让她见到乌连就好了,起码知道长相,找起来也好有个明确的目标。这下倒好,除了“乌连”二字,她几乎没有别的信息。
薛顺心急得薅了半天头发,好歹终于想到一个人:逻历。
既然从后面的剧情看,在逻历篡位事件中,逻历与乌连结盟,那么他们现在很可能已经开始秘密来往了。只要先找到逻历,就不愁发现不了乌连。
逻历在乌啼国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找他应该不会太难。
但是,薛顺心认定,上次指使庄青杀她的人就是逻历,要是就这么直接暴露身份地去找,找到逻历岂不是等于自投罗网?就算到时候乌连会保护她,那也得保证她在见到乌连之前能够安然无恙才行啊。
谁知道逻历的杀心起于何时,万一他一面假意与乌连合作,另一面早就想除掉乌灵族唯一的神血女孩呢?如果乌连与逻历的同盟从一开始就是逻历利用乌连的话,薛顺心此时去找逻历,那就是自己找死。
薛顺心思来想去,薅出了杀马特发型的同时得出结论:不管怎样都得从逻历身上下手。
她收整心绪,带着仅剩的散碎银两走进了街角的一家茶水铺——听八卦。
一壶茶喝了半天,也没从茶客的闲谈中得到有利于接近逻历的信息。起先她准备了几套方案,比如探听到逻历出行的时间地点来一场不经意的相遇,比如得知逻历家招工前去报名当临时工,比如……
正在犹豫要不要主动开口打探之时,薛顺心看到门口出现了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孔。她赶忙低下了头。那人是妙妁的小情人!就是之前试图救走妙妁还顺手将薛顺心宰了的乌啼国司小将军。
司小将军一进门就直奔里去,穿过大厅进了后院。薛顺心心生一念,这茶馆另有蹊跷。她猜测司小将军到此是为打听妙妁在月落国的情况,径直去了后院说明这掌握各处消息的人藏在茶水铺的深处。
可这算个什么发现呢?她只是想知道逻历家在哪儿、怎么接近他比较靠谱,似乎用不着找那深藏不露的高人去问吧。
转念又一想,司小将军何等身份地位,竟到这坊间的茶水铺打听消息,说明了什么?说明这家茶水铺消息买卖做得厉害,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乌连也有可能会通过这家铺子找妹妹。
待司小将军离开,薛顺心起身迈出大佬的步伐,向着茶水铺内门靠近。三言两句唬住拦住她的茶水伙计,成功混入后院。
茶水铺的老板姓严,与薛顺心想象中不同的是,这位严老板非但不是个白胡子眯眼老头,反倒是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
“听伙计说,姑娘卖消息,卖的正是司小将军要买……”严老板话音渐轻,整个人愣愣地盯着薛顺心出神。
“严老板?”薛顺心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眼前这人“隔皮识血”,已经看出了她的不同寻常之处?
“失礼了!”严老板回过神,略带歉意地一笑,气色有些黯然,“姑娘是从月落而来吗?”
“我是从月落来的不假,但我卖的消息不光是小司想知道的那些事,我要卖的消息——要先知道你这儿是否有人想买,我才决定要不要卖。”
“无妨。姑娘坐下说,这儿有新摘的梅子,吃一颗?”严老板的目光泛着不知何起的情意。
薛顺心看了一眼桌上的梅子,警惕地皱起眉头,犹豫着要不要按原计划进行下去。她本想探听一番是否有人欲从此处打听乌灵后裔的消息,眼下这严老板却让她不禁怀疑自己是否遇上了神经质变态。
“姑娘莫怪。”严老板见状,自言自语般,解释说:“姑娘与她长得很像,我认错人了。”
“谁?”
“故人。”
“可是一个丢失的小女孩?”薛顺心趁机问到。
严老板摇了摇头,浅笑,回忆道:“她离开时已是亭亭玉立,不知如今是否还活在这世上。”
“看来这位故人对严老板而言,是十分重要的人。”
“严老板点点头,又端详起薛顺心,“论长相,姑娘与她十分相似,可我看姑娘的目光、神态、举止,便知姑娘是姑娘,她是她。”
薛顺心在心里轻哼一声,想:这人怕不是想搞这么一出,待会儿好砍价吧?
“我就是我。我要卖的消息有关月落国皇室,其中可能有司小将军关心的内容,也可能没有。”薛顺心模棱两可地诌了几句,“不知方才司小将军是否已经满意而归?”
“姑娘专为司小将军而来?”
“不是。我是带着丢失小女孩的消息来的。”薛顺心故作一副“你懂得”的表情,等着严老板先说起关于乌灵皇室的传说。
谁知严老板抿嘴一笑,不慌不忙道:“姑娘方才说,要先知道我这儿是否有人买姑娘要卖的消息,才肯决定是不是要卖消息。我告诉姑娘,我这儿买消息的人都光明正大,要买的消息也非偷偷摸摸,姑娘卖的不能明说的消息自然没有人买。”
这话怼上来,薛顺心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敬。难不成乌灵皇室的传说在乌啼国并非人尽皆知?可连这专做消息买卖的茶水铺都不知道,就有点儿不合常理了。到底是庄青胡说八道,还是这铺子业务水平太低?
薛顺心不禁叹息:出师不利。
事已至此,她便随口又道一句:“那你认得乌连不?”
严老板乐出了声,“姑娘这也太瞧不起我了。出门右拐,第一道巷子第二家,‘灵丹妙药’铺子的老板,前朝皇室唯一活口,乌连,谁不认识?”
薛顺心合上差点惊掉的下巴,咽了口口水。先不说她这是走了多少弯路,没想到乌连竟然真的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地行走在乌啼国大街上?
“前朝皇室唯一活口?怎地就他能留着命呢?”
严老板像给三岁小孩讲故事一样,同薛顺心说起了庄青没有说明白的一些事。
原来乌连不是乌灵族人……
说来,他其实算是乌灵一族为祸人间的受害者。
当年,受乌灵鸟舞天仪式指引,乌灵族人为其族内唯一承继乌灵鸟血统的女婴选定了伴奴。
乌连就是那个伴奴。
他本是普通凡人一个,三岁那年,被迫离开父母家人,以奴仆的身份来到那个刚出生的、拥有神血的女婴身边。
他虽住在乌灵皇宫,表面上被授予乌灵族人的身份,但他实际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受尽乌灵族人虐待。
好在随着女婴慢慢长成小女孩,小女孩开始替他撑腰,才保他不被折磨致死。
可没过几年,小女孩在一场内乱中失踪。乌连因此差点被乌灵族人烧死。幸亏妙妁家替天行道,解救了可怜的乌连……
听到这里,薛顺心头上长出了满满的问号。所以,乌连找妹妹到底是个什么鬼?
难道说她冤枉了逻历,找到她并要杀死她的那个人,其实就是号称她哥哥的乌连?
也不对啊,听严老板的意思,当年小女孩对乌连不错,应该不至于。
“那,那个乌灵族小女孩,后来找到了吗?”薛顺心问。她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既然严老板知道“丢失的小女孩”一事,那么为什么刚刚她说自己带着丢失小女孩消息而来的时候,严老板却无动于衷?
“死了。”严老板嘴角有一瞬上扬。
薛顺心听到这里,真想一滴血喂死眼前这个严老板,让他知道死的是他,小女孩还活着!
她轻哼一声。“死了”二字很好地体现了这个消息铺子的业务水平,她心中有数了。
这些不靠谱的人!庄青也好,严老板也罢,没有一个人说得准确。要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还得先找到乌连再说。
买卖不成,便离开茶水铺。薛顺心悄悄溜到“灵丹妙药”门前观望了一会儿,没瞧出什么门道。药铺进进出出的人不少,但猜不出哪个可能是传说中的乌连。
考虑到自己的真实身份,薛顺心不由意识到此事关系重大,万不可轻举妄动。
她在一时不知所措的同时选择了先行离开,之后找了个自认为安全的僻静地儿,理理思路,想着等夜里再行动。
太阳热烘烘的,薛顺心躺在树底下直犯迷瞪,对四周渐渐靠近的危险毫无察觉。
猛然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被人绑在一把结实的木头椅子上。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草药味儿,不远处坐着一个身穿轻纱白衣的男子。男子端着白瓷茶碗轻轻靠近唇边,侧面对着薛顺心,余光瞥见她醒了,男子轻声笑道:“听说你在卖我想要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