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WELFTH*
大雨中,薛顺心无声大笑。
万万没想到,她又回到了起点。
这一次,她要挺直腰杆子,活出个大人物的样儿来。
什么霖王府,她才不在乎!
薛顺心悄悄站起来,依着之前的经验,偷摸找了狗洞钻了出去。
一路上,尽管也怕被人发现徒生枝节,但暗暗有种自信,她能跑得了。
自从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一种难以言表的自信占据了她心灵的全部。
话说眼前这番情景,都拜庄青那个衣冠禽兽所赐。说什么带她回乌啼国,哪知半路脸色一变,毫无征兆地结果了她。
现在想来她也是一万个不明白。
离开霖王府后,他们一行人先坐马车行至乌泉河,又乘船渡河往乌啼国去。起先,庄青敬着她、照顾她,还应她所求,讲了一些关于乌连的事情。
薛顺心想搞清楚她这身份之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庄青说得有鼻子有眼,还解释了他那晚的奇怪行为。
原来妙妁她家的江山不是祖传的,而是从乌灵皇室抢来的。乌灵就是飒王妃徐静柔与她请去的大师傅作法时喊口号要灭掉的那个“乌灵”。妙妁家抢了乌灵皇室的江山,改乌灵为乌啼,还把乌灵划归邪魔,将其族人赶尽杀绝。
听到这里,薛顺心暗想:根据她多年看剧经验,凡赶尽杀绝,必留有余孽。
出乎意料的是,她正是这里的乌灵余孽之一。
相传她祖上有乌灵鸟的血统,修炼得法可达呼风唤雨之境界。
“那么厉害,又是怎么被人给灭了的呢?”薛顺心发出直击灵魂的一问。
据庄青道听途说,是因为承继乌灵之血的族人越来越少,到乌啼夺权之前,整个乌灵族就剩一个小女孩身体里流淌着远古神血,可偏偏这个小女孩在一次皇室内乱中丢了。妙妁家趁机夺权,一举成功。
“所以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薛顺心心想:别跟我说我就是那个承继神血的小女孩!
没错,是她。
庄青眼含敬畏,从袖中掏出一根黑色羽毛和一颗泛黄的圆珠。“这是乌灵鸟的羽毛,焚之灰呈暗红之色,以红灰沏水,常人服下可避毒驱邪,但若是乌灵后人喝下,则当场昏厥,”说着他将泛黄的圆珠置于掌心之上,“此物极为珍贵,乃乌灵鸟的眼珠磨成。乌灵后人饮下红灰水,昏厥之后,若得不到此物救治,不时便将丧命。”
薛顺心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狗血,那滋味,直叫她呼吸不畅。照此看来,那次喝了二凤给的红灰汤,当场丧命,竟是这般缘故。她原以为那红灰本身就是毒药,如今倒是要怪她这“特殊体质”了。
所以那夜庄青潜入她的房间给她灌下红灰茶,就是要验明她的身份。她就是乌灵皇族唯一拥有乌灵血的那个丢失的小女孩。
薛顺心抖了抖肩膀,一下子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
“照你这么说,我们乌灵皇族不光剩我一人,我那哥哥……”薛顺心侧目瞟了庄青一眼,眉头一皱,道:“他为什么给仇人当国师?”
仇人不假。妙妁家夺了乌灵族的江山,哪怕现在逻历又篡位,那顶多算乌啼家内乱,逻历怎地都是妙妁她大爷家的人,换汤不换药,按说他们都是乌灵族的仇人,身为乌灵后人的乌连,就算没有承继神血,那也是神鸟后裔啊,怎么能给仇人家做臣子?
庄青先是沉默,继而露出一抹浅笑,大致向薛顺心表达了“没有永恒的仇人”“男人的事情你不懂”之类的中心思想。
薛顺心呵呵一笑,暗暗为自己的处境担忧。虽说是有地位的人了,但总觉得自己可能即将成为高级囚徒。到底是由不得自己,到底是受人挟制。
那传闻中的哥哥,谁知道是人是鬼?
一路紧赶慢赶,还是行了数日,到达乌泉河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差点惊掉薛顺心下巴的事。
他们在岸边等船的空档,薛顺心走路时,脚腕不小心被河滩的岩石戳破了,血沾到了岩石上。不知哪家的狗闲得过去舔那血迹,舔着舔着就倒地死了。
薛顺心惊讶之余不禁想起了那条关于毒蛇的冷笑话。要是她自己不小心咬到舌头,会不会被毒死?
假惺惺地惋惜那条闲狗的同时,薛顺心在心里暗暗偷乐,兴许她可以靠血保护自己,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这样源源不断地产出剧毒之血。
此事之后,同行的人对她更加尊敬了,就好像多瞪她一眼都会被她暗下毒血即刻毙命似的,他们多多少少怕着她。
薛顺心挺直了腰杆子,感觉自己是很了不得的人物了。这趟曲折离奇的穿越之旅,总算是有点儿趣味了。说来她也算是有金手指的人了,前朝贵族、神鸟后裔,以血为刀、杀人无形,再加上还有个当下做大官的哥哥,可真是就要达成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心愿了!
眼看再坚持一下就要抵达乌啼国了,薛顺心百感交集。过去那么长的时间里,她可以说是卑微到了尘埃里,想想真是心酸。而今,像是坐上火箭一般,就要直达云端了,心酸之余也有一丝丝欣慰。
是夜,薛顺心在甲板上仰望星空,盘算着乌啼国国师的妹妹是个什么份量,嘴角微微上扬,耳旁仿佛回荡着她的心声:霖王、飒王,月落国,通通拜拜了您嘞。
“这么晚了还不睡?”庄青突然出现在她身边,打破了她的美好幻想。
“睡不着。”薛顺心想到了古人那句“近乡情更怯”,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她望着遥远的星星,一瞬恍惚,她的“故乡”真是乌啼国吗?
“初见你之时,我也未曾想过会有今日……”庄青背手而立,同她一起望向深邃的夜空,唏嘘感叹一番,又道:“夜里凉,早些回房歇息吧。”
说着一阵阴风掠过,薛顺心背后微颤,夜风略寒,确实不宜在外久待,于是她随着庄青往她的房间走去。
进门之后,庄青并没有即刻离开的意思。薛顺心不禁问:“还有什么事吗?”
庄青一脸严肃,眉间微蹙,转身将房门关闭,轻声答曰“还有一秘事不决”,要与她相商。
薛顺心遂竖起耳朵,静候八卦。
哪知庄青突然三缄其口,只摇了摇头,几番欲言又止,接着就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毫无征兆地刺向了薛顺心。
薛顺心看着自己的身体不断涌出珍贵的神血,很想在断气之前将那红色的液体喂进庄青的嘴里。
恍惚间,她听到庄青低声说:“我是个买卖人,别怪我!”
合着是有人出了更高的价要她的命?
已经从头开始的薛顺心,此刻早已逃出了霖王府,只身赶往乌啼国。料霖王再怎么派人追捕她,也不会有人想着往乌啼国的方向寻找。她便小心行事,凭着“王者不死”的霸气,低调奔向她命中该去的地方。
路上她得空就琢磨,庄青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为何一会儿保她,一会儿害她?
杀了她能对庄青有什么好处?
既然乌啼国使者都出来证明她是国师乌连的妹妹,想必这层关系不会太假,如此说来,想杀她的人绝不会是乌连。
庄青先是代表乌啼国找到国师的妹妹并将其带回乌啼国,而后在接近乌啼国的时候将国师妹妹一刀捅死。再怎么琢磨都觉得这通操作有点儿神经病作风,除非……
庄青不是乌连派来的,而是乌连的盟友派来的,他们行在半道上,同盟破裂了,所以庄青接到新的指令,杀掉乌连的妹妹。
这是薛顺心能够想到的唯一说得通的解释。
联想逻历上位,乌连新任国师,便知二人是同盟关系。但无法避开的问题是,乌连是乌灵族人,逻历是夺走乌灵江山之人,这样的同盟能牢固到哪里去?
薛顺心认定,指使庄青杀死她的人,就是逻历。
眼下,她有了这次从头开始的机会,便要尽早赶到乌连身边,兄妹相认,共谋大事。再怎么说,她都是肩负复国使命的重要人物,当披荆斩棘、赴汤蹈火,夺回乌灵的天下。
只是,路途遥远,她没钱,怎么办?
流落街头的窘迫前贵族薛顺心小公主凭借智慧的头脑,过上了风餐露宿外加适当坑蒙拐骗的日子。靠着她那点儿有杀虫剂功效的血,兑了水卖给沿途商铺,并再三嘱咐人不可食用,换得些许银两用作马车费、过河费。
算着日子,这会儿还是妙妁潜伏在霖王府、逻历潜伏在妙妁家老巢伺机而动的时候,应该还不会有人盘算着杀死乌连失散多年的妹妹。此刻,她基本是安全的。
待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乌连身边,一场足以震惊月落、乌啼的惊天阴谋才能悄然拉开帷幕。想到自己将要成为推动这段历史的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薛顺心躺在荒郊野外的草地上笑出了声。